鸞鳳鳴之鳳凰泣血 第二十三章

作者 ︰

今夜的長安東市燈火通明,亮如白晝,街邊搭滿了戲台,沿街望去,人頭攢動,喧笑不絕。

今年是大唐皇帝李世民的改元之年,所以朝廷趁著中秋之際,廣邀西域各國的百戲團于長安東市各展所長,圖個普天同慶,與民同樂。

戲台上,找鼎、尋橦、吞刀、吐火、西域馴獸等各種雜技幻術相繼上演,裝扮人物的‘樂舞’,裝扮動物的‘魚龍曼延’及帶有簡單故事的‘東海黃公’也一一開場,台上演得賣力,台下觀眾也甚是捧場,歡呼喝彩之聲不絕于耳。

我的情緒卻與這熱鬧歡快的氣氛截然相反,心情跌到了谷底,真是爭強好勝害死人!本以為憑著馭馬術能在關鍵時刻影響侯承遠的大黑馬,扭轉敗局,卻不曾想他的大黑馬壓根就不吃我這套,依舊風馳電掣,讓我一敗涂地。

事後還被侯承遠嘲笑道︰「你的馭馬術只能影響那些未經歷過廝殺的馬匹,對久經沙場的戰馬是不起作用的,這些李琰沒告訴過你嗎?」。

這個竅門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原來他早猜到我會用馭馬術作弊,還執意要跟我賽馬,他這是事先挖了個坑讓我自己跳啊!李琰也真是多管閑事,告訴他這些干嘛,真是被他害死了!

看完表演,侯承遠拉著我到了一家酒樓,尋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點了幾個精致的小菜。

我低著頭一臉悻悻地坐著,他倚在窗邊自斟自飲。見我情緒低落,他擱下酒杯,拿起酒壺將我面前的酒杯斟滿,一面道︰「我就那麼讓你看不上眼嗎?」。

倒也並非如他所說,雖然以前我對他的人品有所詬病,但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相處,證明了那只是我一時的偏見而已。論相貌、本領、家世,侯承遠本應該是上上之選,但在大唐的禮儀和規矩中浸潤久了,我對于他這樣的門閥士族子弟是打心底里的抗拒,一則是不敢高攀,二則是不想給人做小,在深宅大院中,免不了要與人爭風吃醋,勾心斗角,我可不想受這份罪。默想了一陣,輕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只是愣神地看著面前的酒杯。

默默發了會呆,听他長嘆一聲︰「也罷!這次我本就有些勝之不武。」

我聞言,抬起頭瞪大眼楮望著他,他拿起酒杯仰頭飲了一盅,接著道︰「追風本就匹千里名駒,飛鴻雖也不差,卻仍不能與追風相比,營中的戰馬只怕只有縴離能勝過追風。」

我道︰「你的意思是這次的打賭不算數?」

他眼光在我臉上停了一刻,淡淡道︰「總要你心甘情願才行,你年紀尚輕,可以慢慢考慮,以後再說。」

見他不欲強求,我心里頓時松了下來,默默點了點頭,不經意間拿起面前的酒杯一仰頭灌了一杯,只覺一股嗆人辛辣順著喉嚨直下肚子,忍不住掩嘴輕咳了幾聲,抬頭發覺周圍的人都瞪大眼楮看著我,忽想起我現在是男子的打扮,忙正了正身子埋頭吃菜。

侯程遠神情漠然地抬眼向四周掃去,眾人攝于他的氣勢,忙斂了打量的目光,他收回眼光凝視了我片刻,復舉杯自飲起來。

我本想著抽點時間去趟南城看看阿爸,但侯程遠怕耽誤回去的時間,沒有同意,說下次再找機會專程去看他,我只能作罷。二人一路疾馳,回到南山馬場時已近午夜,進了營門,侯程遠問道︰「你是直接回寢所嗎?」。

我回道︰「我先回趟側帳,我換下的衣物還留在那里。」

他想了想說︰「我陪你一起去吧。」

我笑道︰「就幾步路,還怕我迷路不成,不早了,你先去吧,明日你還要訓練軍士。」他點了點頭自去了,與侯承遠分別後,我自行回側帳。

我回到側帳時,傅文正在帳中等候,他一臉焦急,我感覺情況有些不對,心不禁提了起來。見我一身男裝打扮,他看著我發了會子愣,忙迎上前來作了一揖,低聲道︰「姑娘可回來了,將軍命卑職在此等候姑娘,請姑娘過去。」

我一听,本就提著的心開始狂跳不已,心想,被逮個正著,這回可糟了,私自出營該當何罪?顧不上換回衣服,忙隨著傅文而去。

來到營帳門口,傅文側立一旁,為我掀開帳簾,低聲說︰「將軍在內帳,姑娘自個進去吧。」

我輕頷下首,問道︰「將軍的臉色可好?」話剛出口,我就有些後悔問了這個問題。因為問了也是白問,傅文是李琰的貼身近衛,我又怎麼可能從他那打听到李琰的消息呢?況且李琰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很難從他面上看出任何端倪來。果然如我所料,傅文躬子,沒有回答。我暗暗嘆了口氣,向他俯了俯身子,徑直走向內帳。

我屏息靜氣,輕輕地進到內帳,李琰端坐在案前,一手扶著椅子扶手,一手拿著書,听到我進來,他沒什麼反應,仍舊凝神閱讀。我偷偷打量著他的面色,微微跳動的燭火映著他晶瑩的臉頰,神色沉靜如水,實在是猜不透他心里究竟怎麼想的,只得默然呆立在門口。

過了好半天,他依舊瞅也沒瞅我一眼,繼續全神貫注地盯著書頁,我站著一動不動,低著頭心想,簡直是當我不存在,罵也好,打也好,至少跟我說句話嘛,現在算怎麼回子事。雖然牢騷滿月復,卻自知理虧,一點也不敢顯在面上。

我站啊,站……,幸好我小時候被阿爸罰站習慣了,硬是直挺挺地站了一個多時辰。李琰修身養性的功夫也算是一流,這麼長時間除了伸手去翻書,姿勢始終未曾變過,帳中只聞偶爾的翻書聲,寂靜濃烈,令人已覺壓抑。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李琰一卷書翻完,終于開始搭理我,他將書扔回案上,面無表情地問道︰「去哪了?」

觀他神色,似乎不悅,我一時心亂如麻,垂下了頭,幽幽回道︰「去長安城里看百戲了。」

他听我說完,臉上忽又綻開了一絲淡笑,輕聲道︰「走近些!」

我聞聲抬頭疑問地望向他,他雖笑得和煦,但眼神中卻透出不容抗拒的氣勢,我只得輕舒口氣,輕移慢挪地靠過去幾步。

他慢慢站起身,繞過桌案,轉到我面前,一股無形的壓迫感迎面而來,壓得我有些喘不過氣,剛剛靜下的心又‘撲通、撲通’亂跳起來,頭腦有些懵,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低頭盯了我半晌,輕聲命令道︰「把頭抬起來!」

我沒膽說不,只得乖乖地將頭抬了起來,再次對上他清澈深邃的眼楮,感覺我的目光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所牽引,抽離不開,心里溢出麻麻酥酥的感覺,慢慢地擴散至全身。

他微笑著打量了我一會,柔聲道︰「這身男裝你穿著很合身。」

我腦子一時有些轉不開,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傻愣地站著。

他忽然伸手將我戴在頭上襆頭摘下,又輕揮手將我隨意挽起的發髻打散,任由我的一頭長發垂到腰際。

我一驚,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他微微嘆了口氣,輕聲問︰「你很怕我嗎?」。一面說著,一面向我輕招了招手,示意我走過去,我低頭又緩緩挪回原位。

他微笑著伸出手為我理了理鬢邊的亂發,問道︰「可有順便回去看你父親?」我輕搖了搖頭。

他又問︰「餓嗎?」。我又搖了下頭。

他繼續問道︰「喝酒了?」我下意識地又搖頭,忽地反應過來,忙點頭蠅聲道︰「只喝了一點點。」

他轉身從案上拿了杯茶遞給我,我抬頭望著他,不敢伸手去接,見我有些躊躇,他笑著道︰「我沒喝過的!」

剛剛只顧吃菜,又一路風風火火地往回趕,沒喝過一口水,現在倒真是口干舌燥得緊,猶豫了會,清了清嗓子,也顧不得許多,伸手接過李琰手中的茶盅,舉杯連飲了幾口。

他微笑著輕輕一聲嘆息,慢步踱回案邊坐了下來,鋪開紙張,研了墨,提筆開始寫著什麼,我離桌案不算近,所以也看不清他寫什麼。

又過了好半天,我手中托著早已喝完的茶盅,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再三猶豫後,還是緩緩走了過去,一面將茶盅擱回桌案上,一面斜眼偷瞅了下案上的紙張,原來他是在畫丹青。

看了他畫的丹青,我不禁「咦」了一聲,他抬頭看著我,抿嘴而笑,「姑娘認得此花?」

我回道︰「曼陀羅在西域並不算少見,此花全株有劇毒,傳說當曼陀羅被連根挖起時,會驚聲尖叫,而听到尖叫聲的人非死即瘋,西域人向來視之為不祥。奴婢還是第一次見有人畫曼陀羅。」

他嘴角含著絲笑意,復低頭畫了起來,一邊畫著,一邊慢條斯理地說︰「曼陀羅有很多種顏色,每種顏色都有它獨特的含義,智慧、優雅、尊貴、權利、紛擾不息的爭斗,還有死亡和顛沛流離的情感,一如這世間的人生。」

我掩嘴輕笑了幾聲,未及多想就道︰「若不看你年紀,還以為你比我多活了好幾世。」

他停住筆,望著我展顏笑道︰「姑娘是否覺得在下有些老氣橫秋?」

我微一怔,意識到剛剛那番話不是一個奴婢的該說的,忙躬子道︰「奴婢絕非此意,奴婢該死!」

他伸手將我輕輕挽起,柔聲道︰「這世間沒人是該死的,只是世人總是不自覺間將自己置于危險之中。」

我心中一震,他是指我偷偷出營的事情嗎?他究竟想怎麼處置我?我很想向他問個清楚,可終究沒有勇氣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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