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雲凝碧,清風吹拂河邊的柳絲,城東的郊外,傾心在湖邊搓洗著衣服。
她那縈縈飛揚的青絲,一襲淡淡的素色羅裙,低頭,輕唱︰
----穿越千年的眼淚,只有夢里看得見。我多想再見你,哪怕一面。前世末了的眷戀,在我血液里分裂。沉睡中纏mian,清醒又幻滅。夢在前世發覺,我在夢里擱淺。月光浸濕從前,摻拌了的想念。你眺望著天邊,我眺望你的臉。謹記你的容顏,來世把你尋找。
多麼矯情的歌詞,卻是傾心唯一想記起的一首歌。
一滴淚滑落,濺起漣漪,水紋泛去,注定一世的孤單,一世的顛沛。
七年前,離開了廬州,來到了繁華似錦的汴梁城。那簡直就是清明上河圖的真實寫照,茶坊、酒肆、廟宇、商店、綾羅、綢緞、珠寶、香料、醫廬、酒樓、轎子、馬車、拱橋、船舫、亭台、樓閣,傾心不禁感嘆,富饒之都,不得不相信。城牆上,街頭邊都貼著黃色布帛,湊熱鬧去看了下,原來是皇帝老子生兒子,舉國共慶。看來古代皇帝喜歡吹噓確是事實,傾心不以為然,生個兒子有那麼興奮,天下皆知?不就多了一個「y」染色體?
七年來,傾心一直住在城東的郊外,時而著女裝,時而又穿男裝,除了進城置辦衣物,食品相關生活用品,白天閉門繼續研習醫書,夜幕下以柳為劍,精進武藝。
「吁,」口哨聲驚醒了深思中的傾心。
「小姐,回過頭來,讓爺看看你的臉,是否佳人一個?」輕薄的語調在身後響起,伴隨著嘻嘻哈哈輕浮的聲音。
「請自重。」傾心拂起衣擺,遮去面容,輕飄至幾丈外,怒看這登徒子。
「公子爺,」那錦衣男子身邊的下人扇風點火,「這小娘子必是絕代佳人,不然為什麼要遮住臉?」錦衣男子咂咂嘴,手持紙扇,輕挑得說,「必是如此!」
「那公子要如何處置?」那人直獻殷勤。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錦衣男子搖頭晃腦。
君子?可笑!簡直玷污聖人之言。看他,尖嘴猴腮,臉上沆沆窪窪,衣著卻光鮮,一定不是尋常百姓良善人家。
「公子,如何求法?」下人賊兮兮,不懷好意得說。
錦衣男子故作深沉,微咳了一聲,撩起長袍,一甩,上前兩步,半作揖︰「不知小姐住哪戶人家?可否登門拜訪……」
「不可!」傾心冷冷得說。
「不可?公子爺,她說不可。」下人重復。
「听到了,不用你學話,」錦衣男子踹了下人一腳,扔掉紙扇,捋起袖子,「本少爺,裝什麼孫子?老方法!看她不從?」
老方法,便是搶!趙蓀是某趙姓王爺的某個小妾的遠房親戚,原本不姓趙,非要與官家扯上點關系,改姓趙,硬認那小妾做親姐。在鄉里橫行霸道,一連搶了十多個良家女子,強逼作妾,玩膩了就扔幾兩銀子給人家,趕出門去。
此次上京無非是想靠錢捐個官當當。色心不改,一路招惹事非。
看著那兩個不正經的家伙朝自己撲過來,傾心眉頭一皺,微移腳步,腳尖挑起一旁的枯枝,直擊趙蓀胸口。
趙蓀愣了下,模了一下胸口,砸得夠狠。
「這小娘們,夠潑,有意思。」陰冷的目光從他眼中閃過,沒有自己得不到的。
傾心輕嘆一口氣,不是自己願意的,搖搖頭。
傾刻間,
「姑娘,饒了我吧!」趙蓀知道自己惹錯了人,趴跪在地上求饒,沒想到這文文弱弱的女子沒幾下就把自己給狠狠撂地上,腰骨直犯痛。
「滾吧!」
傾心安靜得站立在河邊,那麼多年,除了和徐之「切磋練習」外,從未與人交手過,沒想到自己下手不輕。
心里無緣由的悸動突然襲來,頭腦中瞬間的失覺,傾心宛如翩葉緩緩倒下,濺起水漪無數。
不遠處的船舫上,那個趴欄看了好久的男童,突然驚起,直喊︰「八皇叔,有人掉河里了!」
傾心每年會不定期得發一次病,短暫得失去意識,幾秒鐘就能立刻清醒,並沒有別的什麼癥狀。徐卿多年的診治未見成效,因為沒什麼大礙,也就罷了。有時走路發病,傾心只要停住,幾秒後自會沒事;睡夢中發病,自然就沒感覺了。傾心曾自嘲,大概是每年細胞要更新一次吧!不料想,短暫的失神,竟掉下水,等清醒時已在水中撲騰,天生不識水性,竟慌張起來,連嗆了幾口水,再度失去意識。
傾心悠悠得醒來。
「公子,多謝相救!」傾心向眼前這個大概三十歲左右,身穿華麗衣服的男子道謝。
「姑娘,不必多禮!」男子不苟言笑,淡然處之。
「姐姐,」低頭看去,一個天真爛漫的男孩好奇得看著她,眼中寫滿疑惑。
「益兒,」男子沉聲說道,「不能如此稱呼。」
傾心想想,也是,看你這小不點,叫我姐姐也不合適,那叫什麼呢?阿姨?怎麼解釋這個詞語呢?傾心倍感煩惱!
「那,八……,」男童問,「叔叔,怎麼叫法?」
「萍水相逢,不需熟識,」听不出他的喜怒哀樂,「益兒,回里間去。」
轉身又對傾心說︰「姑娘,船已靠穩,可隨時離去。」
「可是,」生命對于傾心來說,那是希望,救了她,怎麼能簡單了之,「我要如何報答你們?」
「不需要!」男子面無表情。
「不,」傾心固執得說,「有恩,一定要回報。」
徐之徐卿一生明義教人,做不到他們的大慈大愛,至少也要知曉「理義」。
男子沒有作答,出了船倉。
傾心打量著船倉,精巧,華美。
「姐姐,」男童伸手抓了一下傾心的衣擺,「剛才,我看到你打壞人了,你真厲害!」
是嗎?傾心蹲下來,看著他,輕輕得問︰「是你看到我落水的?」
「恩!」男童點點頭!
「你想要什麼?」傾心問他。
男童歪頭想了一會︰「姐姐,你本領那麼好,可以保護我嗎?」。
保護?保鏢?怎麼保護?什麼概念?
「如若要保護,需得是一生!」男子不知道何時進來,听到他們的談話,月兌口而出。
一生?何為一生,那應該是至死為止吧。小孩子也許不懂一生是何意,但傾心明白,看著男子一臉嚴肅,他怎麼又突然改變心意,他又是什麼意思?
傾心掉入水之前的那一切,他也看到了,既然她想回報,自己自私一下又何妨?
「不願意嗎?」。男子冷冷得說,他不相信。
一條命,用幾十年的光陰去回報,對別人來說有點困難,但對于傾心來說,未償不可?
傾心堅毅得點點頭︰「可以!」
男子倒一愣,他萬沒想到,她會答應這樣的要求。
「姐姐,什麼是一生?」男童不明所以然。
「就是,」傾心想想,「你活多久,我保護你多久,一輩子保護你,絕不死你前面。」
男子听她這樣解釋,臉上依舊不露聲色,內心卻咬牙切齒,這說的是什麼話。
「好了,你回去收拾一下,再來找我們。」男子發話了。
「姐姐,我在這邊等你。」男童站在水岸邊,揮手作別,「以後姐姐可以叫我益兒,和娘娘一樣。」
小孩子說話都拎不清楚,娘娘?是她娘叫她的小名吧。
傾心擠著衣襟的水,一步三回頭。
命,是自己的天,傾心心甘情願去回報這份情。
-------傾心,你會有不老的容顏,但不會有不亡的軀體。
傾心是這樣理解的,就是生物機能上自己可以活很久,但物理機能上如若有意外同樣會死亡。
所以徐卿拼命調理她的身體,教習醫術,不能因為生病而導致死亡;徐之傾其生平武學,更不能因為謀殺、搶劫這種意外逝去。
不是因為傾心貪心,而是因為她唯有生存下去,才能回到那個時代,見到那個人。
換上簡單的行裝,回到河邊。
遠處那駛走的船只,傾心寞然,不是說要等待?
草叢中,傾心彎腰撿起一塊玉佩,晶瑩剔透,拂過那上面鐫刻的小字-----趙受益。
好老成的名字,再想到那可愛的臉,一點也不搭調。
不過,看樣子像官宦人家的孩子,無憂無慮,滿臉天真,衣食無憂。
春去秋來,傾心始終再沒有見過那條船,也沒見到那個喊自己姐姐的「益兒」。也許是小孩子的戲言,也許那個人只是想支走自己,說笑而已。但是終究又是欠了一份恩情。
第二年的春天,來的很早,春暖花開,柳樹抽芽。傾心路過集市,又見布告,當朝皇帝立八歲幼子為皇太子。愛把天下給誰,和自己沒關系,反正遲早要改朝換代。
皇太子賜名︰趙禎
趙禎?那不是「包青天」中的那個皇帝,字幕中看過的名字,後世統稱「宋仁宗」?
突然想到,那個包炭子應該也正值青春年少吧?不知道有沒有參加什麼考試,不知道有沒有開始當官,不知道有沒有開始查案。
仁宗,仁宗,應該會很仁慈吧。
傾心欣然一笑,從沒想過那人會和自己有什麼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