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強行帶走華山茶的金氏皇帝其賁也算是用心良苦,一來是自認為不為郎忍冬平添無謂的麻煩,二來也是真心想為華山茶醫治情蠱、調養身體,才會特地安排了一處與皇宮有段距離,環境清幽的小型別宮給她居住,還令毛公公調派若干太監、宮女服侍。
一半長發披散忱頭,另一半則襯著熟睡人兒的頰膚,華山茶整個人平躺于床上,呼吸細微無比,教人深怕眨眼便錯過。
「茶花兒……」終于見到這些日子以來朝思暮想的人兒,風塵僕僕的郎忍冬在床邊跪下,舉起微微震顫的大掌,撫上她一邊的臉頰。
「我終于見到你了。你這陣子瘦了好多,是不是沒按時用膳?起來,陪我一塊用膳好嗎?」
只是任憑郎忍冬怎麼呼喊,華山茶就是沒被喚醒,雙眼眼皮甚至連一記震顫也沒有,他試探的握住她的一只手腕,稍稍抬高,再松手,那只手腕非常直接干脆的掉回床上。
華山茶沉睡依舊……
「這是怎麼回事?」他試過一次又一次,確定自己真的無法喚醒她後,臉色一沉,極其難看的望向帶他前來的毛公公。
「她這樣沉睡多久了?」
「打從她仍在您的府邸中開始。」毛公公回答,「或者說得更精確一點,巴總管說自從夫人為將軍您過毒的翌晨,整個人便一睡不起。」
「從那時候開始就這樣了?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郎忍冬的臉部線條繃緊,「難道你們就這樣袖手旁觀?」
「不,皇上已責令宮內所有的御醫輪流為夫人診治過,並無結果,只能猜臆這應該是被過毒到夫人身上的情蠱發作的並發癥。」毛公公說明。
「但是情蠱在我身上發作時明明不是這個樣子,我先是雙眼失明、雙耳失聰,再來是……」他明明記得這才是情蠱一步步發作的順序。
毛公公頷首。他自始至終旁觀這一切,當然明白郎忍冬的疑問為何。
「奴才曾與各位御醫討論過夫人的情況,猜臆情蠱在過毒到夫人身上後,或許自然而然的改變了癥狀,南橘北枳,不是嗎?也或許情蠱在男人身上發作的情況,便是與在女人身上發作不一樣。」他頓了下,「依奴才之見,現下所能做的就是照顧好夫人,同時等待尋得那家花姓苗人的下落,為夫人解除蠱毒。」
郎忍冬咬牙,萬分痛恨自己必須屈就于被動等待的狀態,但若是為了華山茶……無論多久,他都願意等下去。
只是,除了被動的等待外,他難道不能再多做點什麼?
「公公、將軍。」兩名宮女端著盛滿膳食的托盤走過來。
「您們是否能回避一下?夫人用膳的時間到了。」
「拿過來。」就是這個,郎忍冬霍然領悟自己還能夠為華山茶做什麼事了。
「我來喂她。」
就這樣,郎忍冬毫不猶豫的一肩挑起照料華山茶作息起居的一切需求,里里外外,喂食、淨身、如廁等事,均不假他人之手。
一手包辦照顧一個昏睡的病人,口頭說來簡單,做起來卻是勞心又勞力。
比如喂食,郎忍冬便得一臂扶起華山茶的上半身,讓她的螓首靠到他的胸口,另一臂伸向碗,舀起一匙米粥後,再回到她的嘴邊,很有耐心的一點一點哺送入口,光是要喂完一碗米粥,便得花上半個時辰。
除了極具耐心,他每一個動作更是輕柔仔細、無微不至,淨身時講究水溫恰到好處,才不會傷她的體膚;如廁時更是再三確定拭淨每一處,才為她穿上干淨柔軟的褻褲。
「將軍,皇上駕到。」守在門外的宮女隔著門扉揚聲稟告。
按理說,照料華山茶的作息起居理應是宮女們的職責,如今卻都被郎忍冬全數搶去做了。一開始眾人都手足無措,深怕自己的腦袋會因為工作不力而不保,但是郎忍冬口復一日的行為漸漸的讓他們習慣,也讓他們為郎忍冬這種口復一日、持之以恆的照顧之舉愈來愈感動。
只是郎忍冬也有不得不暫時離開華山茶身邊的時候,比方現下,金氏皇帝駕到時。
「我去去就回來,你在這里乖乖的等我。」郎忍冬低下頭,對懷中的人兒吩咐,他自然的態度彷佛她只是小睡,不是可能永久長眠,再揚聲要守在門外的宮女進來。
「請再為夫人多加一件輕裘,麻煩你們了。」
打從自身中了蠱毒,及至華山茶自我犧牲為他過毒,這一連串的事件對郎忍冬心靈上、性格上沖擊甚大,導致他無形間而然改變待人處世的態度。
過去的他總是將置身沙場上的剛愎自負|足的態度于平日展露無遺,對待他人不曾和顏悅色。然而如今的他受過情蠱這場災難折磨後,終于領悟圓滑之道,倒也算是意外的收獲。
「不敢,這是奴婢應該做的。」兩名宮女忙不迭回禮,偷偷的以愛慕眼神目送他簡潔有力的頷首後,邁開長腿,大步離去。
莫怪宮女愛慕,情蠱已解,郎忍冬恢復原本黑發寬額、濃眉高鼻、實唇方頷的英挺好相貌,身軀高大勁瘦,直教姑娘家轉不開雙眼。
很快的,郎忍冬抵達金氏皇帝所在的殿室。
「末將叩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金氏皇帝示意,「郎將軍,朕此行是特地前來探望你和你那名妾室的。她現下情況如何?」
「幸托皇上盛福,拙荊情況平穩,無進一步惡化。」郎忍冬頓了下,繼續低語,「但也沒有進一步的好轉。」
金氏皇帝這下子真的覺得自己對不起郎忍冬了。
「別想太多,沒進一步惡化便是好事了。朕已接獲最新消息,原來花氏後人竟好巧不巧的住在皇城附近的小村落里,不「就能查訪到正確下落了。」
「是,末將謝過皇上。」郎忍冬口氣平板的回應。
金氏皇帝挑起眉頭,端詳著他,「郎將軍,你可是在質疑朕所說的話?」
「不,末將不敢。」
「那你的態度為什麼這麼的……」平靜?滿不在乎她的死活?不,這麼說也不對……摩挲著下頷,金氏皇帝突然又發現另一件事。
「等等,你剛剛是怎麼稱呼她的?拙荊?那可是對正妻的稱呼耶!」
「是。」郎忍冬毫不猶豫的回應,「末將在心中已視她為唯一妻室,除了她以外,不做他娶。」
金氏皇帝嚇傻了。
「你在開哪門子的玩笑?你這意思不就是要守著那個活死人過一輩子?!」
「不對。」郎忍冬很平靜的糾正金氏皇帝的話。
「不會是一輩子。她活,末將活;她死,末將戕。」
金氏皇帝被嚇得更傻了。
「你不會是說真的吧?」
「末將當真。」
「可是自古男子漢大丈夫都三妻四妾的……」
「末將只取軍瓢飲。」
「你好歹也想想你們郎家單脈獨傳……」
「末將自戕後,自會向郎家的列祖列宗請罪。」
「該死!」金氏皇帝竟被他的話堵到幾近啞口無言。
「你這可是在與朕作對?不滿朕先前擅自帶走那個女人一事而向朕抗議?」
「末將豈敢?!」郎忍冬平靜依舊,嘴角卻微微勾起。
「只是末將的所作所為,依心而為罷了。」
是男人就不該這麼兒女情長,還在那里要活要死的!金氏皇帝想這樣怒聲反駁,但是一看見郎忍冬一臉理所當然又堅定不移的神情,所有的駁斥言詞又全都吞回肚子里。
面對這麼理所當然、堅定不移的愛著一個女人的男人,他還能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