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雲上前輕輕抱住阿梧,再不忍心看他故作冷漠堅強的小臉,沒有淚水,但微雲知道他內心的孤獨和無助,靜靜地抱著他,一股想要安慰他的強烈渴望沖破了她一直以來淡然平靜的外表,一個憑空出現的孩子,竟是這樣深深扯動著她的心一世流年願為後8章節。她的心呵,似乎有那麼一處地方是與他連在一起的,也許是在過去,抑或是在將來。
微雲帶阿梧回到了王府,隨即便吩咐小凝準備熱水為他洗澡。
寬大的浴桶內,阿梧默默低著頭,任憑微雲將水一次又一次澆淋到他頭上,溫熱的水花輕輕落下,從身上滑過,流到哪哪都是辣的一世流年願為後第八章阿梧(二)章節。
阿梧肩上一處結痂的傷口已經裂開,一股膿水慢慢滲了出來,微雲狠著心將熱水淋了上去,眼前的小人低著頭一聲不發,只有身子在微微顫抖。微雲只覺得他瘦小的身影映在熱氣裊裊的屏風上有些不甚真實。
微雲本是想帶阿梧去浴池,又怕浴池太深,讓他嗆水,只是沒有想到這浴桶依然還是大了,只好讓阿梧站在桶中,微雲有些擔心,不知這樣會不會弄痛他腳底的傷。
低頭看著桶中清明的水,微雲松了口氣,換了三桶水,總算是洗干淨了。
「少傅府的家僕為什麼要抓你?」
聞言,阿梧突然回頭,一動不動地盯住微雲,「你是怕我也偷盜你家財物嗎?」。
微雲一笑,揉著他濕亂的發,「若是怕,便不會帶你回來了。」
听見微雲的回答,阿梧一時有些楞楞的,他盯了一會兒微雲,又把頭轉過去,再不說話。
微雲用軟布輕輕擦干阿梧身上的水珠,抱起他放到自己床上,阿梧很瘦,她並不用費很大力氣。微雲拿起一旁慕謙現去置辦的衣物為他穿上,又執起木梳,梳順他烏黑柔軟的頭發。
阿梧一直面無表情地任微雲打理,微雲知道,他依舊是防備著她,封閉著自己,他似乎是不給任何人親近自己的權利,也不給自己接納任何人的機會。微雲心頭微澀,明明就只是一個六七歲的孩子,卻偏要把自己的心縮在刺蝟的外殼里,避開所有,防備所有,也拒絕所有。
「阿梧,這是什麼?」微雲從阿梧的破衣內拽出了一條白色的汗巾,她有些驚訝,那應該是一條成年男子用的汗巾,而且質地不是一般的好,細膩柔滑,雅致貴氣,是極好的蜀錦。
「還給我,那是我的。」阿梧見汗巾被微雲拿在手上,一急,忽地便跳下床,赤足奔了過來。
「古樓閣中,何歌何舞,伊人甘醉,莫怨風塵。」微雲展開汗巾,白色汗巾的一角清晰地繡著這十六個精致小巧的字,高超不凡的繡工應是出自女子之手。
阿梧顧不得腳底的傷痛,快速奔至微雲身前,一把搶過汗巾。
「是你娘留給你的嗎?」。微雲忍不住問道。
阿梧低頭把汗巾認真揣進懷里,轉身爬回床上,再不理微雲。
微雲輕嘆了口氣,上前為他蓋好被子,既然他什麼都不願說,她也決不忍心強迫,那樣設防封閉的內心其實是一種讓人心疼的脆弱。
微雲在床邊坐了下來,將藥輕輕涂抹在阿梧腳底的傷上,阿梧瑟縮了一下,清涼的藥在腳底蔓延,一直蔓延到他的心上,他的心也是涼涼的。從來沒有想過,這世上除了娘,竟還會有人對他這樣好,一直渴望的溫暖,此時他卻有些害怕它的真實,怕什麼,怕它的突然消失,還是怕它的別有用意。他不應該有奢望的,他叫阿梧,娘說過,「梧」即是「無」,娘說他是一個生來就什麼也沒有的人,無名無份,無財無勢,無情無愛,無命無運。這個世上有再多的東西,卻沒有一樣屬于他。從前是,現在也是。
阿梧拉緊被子,身體蜷縮的更緊了。
濃夜深深,潑墨一樣浸染著周圍的一切,幽黑的庭院中,是一片朦朧的安靜。
微雲不曾有過失眠的苦惱,只是今夜,心中卻隱隱有什麼東西讓她無法安睡。
連風聲也沒有的夜,立于庭中,身後一點微弱的聲響也會格外清晰。微雲轉身,那個聲響也突然停下,一個瘦小的人影淹沒在濃夜里。
「這麼晚了,你要去哪里?」
阿梧楞在原地,有一種被人設計的憤怒,他瞪著微雲,「我要離開這里,我不要受你恩惠。」他知道她是王妃,這里是佑安王府,留在這里,或許會安全,但他就是想逃,逃開這讓他渴望又害怕的溫暖。
微雲走近他身前,認真道,「阿梧,我沒有要給你恩惠。」
「或許你太高看我了,我並沒有多余的悲憫之心,會去無限同情每一個遭遇不幸的人,也沒有可笑的愚蠢善良,要去盡力收留每一個生活困苦的人,留下你,更不是要向你施以恩惠,我只是順應我的心。」
「阿梧,雖然我不知道你身上發生了什麼事,但我想你現在應該是無處可去。我沒有其他理由,只是想留你在身邊,只是想照顧你,如果你願意。」
阿梧仰頭盯著微雲,黑暗之中,他的眼楮光芒灼人。他其實不願承認,他對這個說要收留他,要照顧他的女子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信任感,毫無道理卻理所當然。此刻,他心中的某一處忽然強烈地渴望,不顧一切地渴望,渴望一個親人。
「你真的想照顧我?」
微雲沒有出聲,但阿梧仿佛知道她在點頭。
似想了好久,阿梧終于低低開口,「若你照顧我,那麼以後,我會照顧你的孩子,我不要欠你。」這一刻,他願意相信和面對。
微雲彎,緊緊抱住阿梧,她的激動讓她自己都充滿疑惑,但她就是不能拋下阿梧,就像是不能割舍心里的某一個角落。小凝問了她很多遍,是否真的要留下這個孩子,她不曾有過動搖,不管有誰反對,不管會遇到什麼麻煩,她早就堅定了自己的心,那仿佛是從一開始相遇就已注定的結果,她要留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