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客棧時天已快黑，十三爺有些著急地等在門口。見我們回來迎了上來︰「四哥，你們這是去哪兒了？讓我好生擔心！」
「出去走了走。」四爺笑笑說，拉了十三爺往里就走。
十三爺邊走邊說︰「我有那麼礙眼嗎？！如今四哥都不願帶我了！」又回頭看了我，「嗯？柳爺？」
「十三爺怎麼問我？礙不礙眼的也是十三爺自己說的，我可未曾听旁人說過！」我也笑看著他。
十三爺點了點頭︰「定是你有什麼好去處，拉了四哥去卻要背著我。你還不從實招來！」
「若是這樣倒不如不說，省得你去不了又著急。」我故意氣他。
「你倒還有理了！」十三爺也故意板著臉。
「本來你是有理的，可你既這麼理直氣壯，就沒理了！」我說。
「呵呵，你這都是什麼理呀？！」十三爺又好氣又好笑。四爺回頭看看我們倆，無奈地搖了搖頭。
我也笑了︰「別管什麼理，有理就成！」
「四哥四哥，你給評評理，這丫頭可是越來越不講理了！」十三爺拉著四爺說。
四爺停了腳，嘆口氣︰「這理我可評不了！我只要你們躲了我，讓我耳根清淨會兒，可好？！」
我忍不住哈哈笑了，四爺也看著我們笑，十三爺更是笑得不行。
我對十三爺說︰「四爺都煩你了，還只顧說。」
「那是煩你！從小我就跟著四哥，多早晚煩過我？」十三爺說。
「如今煩也不遲，不信你問四爺。」我說。
「不用問我也曉得。倒是你，敢問問嗎？」。十三爺仍是不依不饒。
四爺快步走著，我們倆雖是斗著嘴，可一步也沒落地緊跟著。到了院門口，四爺吩咐迎出來的喜子、福兒︰「備些酒菜，再弄些稻草來。」
喜子一時不解地問︰「爺要稻草做什麼？那馬都吃得飽飽的了！」
四爺站住，回身看了看也跟著停下來的十三爺和我︰「這兩個聒噪得我實在難忍，用些草堵住嘴許會好些。」說完快步進了院，留下我和十三爺哈哈大笑，喜子福兒也咧了嘴樂。直到坐到飯桌前，我們倆仍時不時你來我往地說兩句，四爺只催著喜子去找稻草。
一時四爺十三爺喝著酒說著閑話，我在一旁安靜地吃著飯。
趁十三爺出去的功夫，四爺笑說︰「這會兒看你卻是個最斯文、知理的，白日那樣倒像是我看錯了。」
「四爺即喜歡這樣的，我便日日裝給四爺瞧。」我也笑了，想起白天的樣子，不知道他當時怎麼想。
「裝？！你裝得了幾時？難道真是我錯看了你？」他故意正色說。
「可不是！四爺後悔了嗎？」。我笑問。
「悔之晚矣！有何用？！」他故意皺了眉，又忍不住笑嗔著瞧我。我也笑看著他，正想說話，見十三爺回來就住了嘴，卻早已被十三爺看到了。
「你們……」十三爺遲疑地，稍頓又恍悟，「原是我愚鈍了，竟沒在意。四哥，這可是要喝一杯喲！」
看四爺，他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含笑端起酒杯，兩人一飲而盡。
十三爺又向我︰「咱倆也喝杯吧，今日之事，你卻不能推了！」
「今日何……」看四爺的笑意，傻子也能看出來，我就把沒說完的話咽了回去，只不肯喝酒。
十三爺又轉向四爺︰「四哥，你代勞吧！小弟恭喜你！」
四爺笑而不語，痛快地端起酒杯與十三爺干盡。我再想瞞著裝沒事兒人看來也是不能了，索性只低頭吃飯。
此時夜已經很深了，四爺還在燈下看著、寫著。我坐在一旁看著他，想著心事。
想起我們的初次相見，他是那樣的冷峻；想起那日十四爺喝醉，我們第一次離得那麼近；想起那日在水閣下相遇。此後，我為他和十三爺起舞，他和我在小園不期而遇，我為他月下吹曲，他和我在水邊賞月，我和他在莊子騎馬、上山，他為我擋住草原上那個漢子，我和他在除夕的書房談話，他把逃走的我接回……
點點滴滴的回憶，此刻都不經意地涌上心頭，那麼瑣碎又那麼甜蜜，填滿了我的記憶，讓這個夜晚也變得甜膩。
不知緣分真的是不是都是天定，若我那時一去不回，怎麼會有今日之事。那此時的我們應該都在自己的世界里各自忙碌著，彼此並不相知也不相牽掛，又何來我今日今時的回憶遐想。又或者，老天會以另一種方式讓我們相遇、相戀，在另一個時空、另一個世界，那又該是一種什麼樣的結局。
我默默地笑了，其實，現在就很好，我可還有如此多的想象，是不是太不知足了！
茶水添了又添，可他還是沒打算去睡，看著我有些困倦，他笑意濃濃︰「不早了，去睡吧！」
「我不困，就是，有點胡思亂想。」我也笑著說。
「想什麼？」他站起身來問。
「想起我們的相遇、相識，就好像在做夢。其實，這些年來，那些事情如今想來就像是在昨天。有些感慨！」其實我都不知道剛才想了些什麼，這會兒又在說什麼。
他走近我︰「可我一點都沒有做夢，那些事我都清清楚楚記得。你說過的話，你做過的事兒，你當時的表情、神態，我此刻都能回想起來。」
「那可不好！不知你都記得些什麼，可有我不好的時候？」我有點擔心，不知道我不經意的表現是否美好。
他忍不住笑了︰「你怕什麼！我記得都是你的好，即便有什麼當時覺得不好的，此刻也都只有好了！」
「我只怕不夠好，不配你如此待我。」我望著他眼里的深情，听著他溫柔的話語，語氣也變得柔和起來。我想，我從沒這麼溫柔過吧，連自己也有點不敢相信。
「你自然配。」他說著嘴角牽起一條好看的弧線。我也從未發現，從這個角度看過去，他鼻子的線條非常優美，直挺而流暢，我忍不住地想要伸手去模，可在半道兒就停住了。
他停了片刻，輕拉了我的手放在他的臉上。我模著他的額頭、他的鼻子、他的嘴唇。他握著我的手吻著，眼里柔情似水。他拉我入懷緊擁著，把我此刻的柔情都化作了一縷溫情。
不知幾更了，我輕輕地說︰「你也該睡了吧！要不，我會心疼的。」
「好！」他說，可擁著的手卻不肯就放開。
我有些戀戀，到門口時停住了，回頭看著他笑著說︰「做個好夢！」
他也笑了，隨即又叫住我，走過來看著我，手摩挲著我的發，眼含笑意問︰「你的夢里可會有我？」
我仰著頭問︰「你可願來？」
「願夜夜入卿夢！」他說。
「君若來便有君，君不來便也常留于此！」我指著心口，握了握他的手轉身離去，把他的微笑帶到了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