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剛吃完早飯，看柳一邊收拾著，一邊和我跟水心說著閑話。正說著，夫人跟前的小丫頭丁香推門進來。看她一臉擔憂的神色，我們仨的笑容都隱去了。
丁香快步到我跟前︰「姑娘，夫人請姑娘過去說話。」
「夫人可好？」看丁香的樣子我不禁問。想起昨天的事，想來夫人又該鬧心了。
丁香還未開口，眼淚就流了出來，哽咽著說︰「夫人不好！昨兒夜里就不好了，這會子陸先生正替夫人診病呢！」
「啊！」我們三個同時出了聲。
「如何不好？」我忙問，沒想到這次的事兒會這樣，之前都沒覺得夫人的身體有什麼問題，如何就這樣了。
「昨兒夜里夫人就心口疼，此刻都無法起身了，吩咐我來請姑娘。姑娘快去瞧瞧吧，如月姐姐這時都沒主意了！」
噢！我趕緊起身就走，沒想到竟會如此。心里還想著沒事、沒事，夫人身體一向都好好地，這次也就生生氣就過去了。只不知先生此刻去了哪里，若他能回來或許夫人就好了。
剛進夫人的院子，早看見一群人圍在門口，沒有嘰嘰喳喳地，都滿臉地擔憂。快步走過去，進屋就見如月伏在塌邊，夫人躺在榻上，陸先生坐在塌邊替夫人診病，孫管家也早侯在了外屋。
細看看，夫人臉色沒看出什麼來，精神似不濟得很，听到聲音微微睜眼。見我伸頭看她，她還微微笑了笑，可似乎給牽起了某處的疼，眉頭忍不住皺了皺。
我默默站在榻前，看陸先生面無表情搭著脈，左邊眉毛似微微地跳了一下，讓我的心也禁不住跳了一下。難道真的不好麼，我心中暗想，不能夠吧！趕緊凝神再看，卻見陸先生早已恢復了平靜無波的樣子，暗暗松了口氣。
有陸先生在，應該沒什麼問題吧！听說這陸先生和孫管家都是府里的老人，也都是忠心、可靠的人。但願夫人的病無大礙，如不然，先生不在，真出點兒什麼事兒，怕是這府里都得亂了。
一時陸先生診完病，默默站起身往外走，我看了他一眼，猶豫著要不要跟出去瞧瞧，卻見夫人正看著我。
「你們先出去吧！讓姑娘在這里就成。如月，你到外邊守著，讓外邊的人也都散了吧！」夫人雖精神不濟，可話說得倒清楚明白，只是力氣略有些不足。
如月答應了一聲，起身替夫人掖了掖被角退出去。我輕輕坐在塌邊，看著夫人，琢磨著不知她要跟我說什麼。
夫人伸手拉了我的手。她的手溫熱、柔軟，一時讓我有些愣怔了。往常她也曾跟我單獨說過話，可從未這樣親熱過，今日的情形倒讓我難以適應了。
「姑娘不必掛心，我的病我自己知道，怕是難好了！」夫人看著我，語氣比往日慢了很多。
「夫人不要如此說，左右不過多躺兩日也就好了。無論如何，夫人都要放寬心，就是天大的事，也要養好了病再說。」我笑了笑。
夫人微微笑了下︰「姑娘是好心，我這病我知道，我也早沒什麼指望了。今日請姑娘來，是想托姑娘些事。」
我看著她︰「夫人千萬別這麼說，夫人有什麼盡管吩咐，我無不從命。」
「唉！」夫人長長地嘆了口氣，「姑娘知道我去金陵的事，卻不知道我為何自己回來吧？」
我搖了搖頭，等著夫人說下去，心想怕這個問題連先生都不知道。
「當初我也說過，那冤家一日不成親我就一日不回來，他也幾次想要接我回來我都未答應，可後來我卻自己回來了。」夫人說著又嘆了口氣，「並不是我想怎麼著，可我若不回來，只怕是日後會後悔！」
夫人說著，思緒似已飛到了遙遠的地方，我默默地看著她，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我到金陵之後沒多久，就知道自己已經活不長了。」夫人幽幽地說，我卻大吃一驚。她扭臉看著我一笑，「姑娘不必如此，這原本也是命，我命該如此，怨不得天也怨不得地。起初我也四處投醫來著，可沒有人能治得了我的病。」
「先生知道嗎？或許先生能治得了夫人的病，無論如何，夫人都不要灰心才是。」我握緊她的手，心下還是驚疑不定。
「哼！」夫人輕笑了一下，「沒用！任是神仙也治不了。我沒告訴他，家里也就如月知道此事。我不想告訴他，不想讓他為我擔心。我在金陵妹妹家住久了，也怪想家的。左右我也活不了多久了，就想著回來多跟這冤家守一時是一時，也顧不得我說過的話了。」
原來如此，怪不得夫人回來後就迫不及待地替先生張羅親事。唉！若先生知道實情，不知又該如何想。可夫人如今這樣了，先生卻不知去了哪里，又該如何是好。
「原想著若把我的病告訴他，他或許會好歹听我一次，成了親也就罷了。可想來想去，還是不想太委屈他，總想讓他能稱心如意。可我費了那麼多心，他竟毫不領情，就連听都不肯听，急了就一走了之。唉！」夫人說著眉頭微微皺了皺。
唉！可不是，若先生真知道了夫人的病，也許真就會娶了親也不一定。可憐夫人一片憐子之心，寧願自己著急上火，都不願逼兒子太甚，如此如何不讓人又唏噓又無奈！
「我知道他在怨我，怨恨我把他姊姊嫁給了劉家。可我若當初知道會是此種結果，如何會親手害了女兒又害了兒子！」夫人說著流下了眼淚。
我微微有些吃驚︰「夫人您知道此事？先生還當您不知道，不想……」
「我如何能不知！就是當初不知，好端端地一個女兒忽然就……我難道也能不問個究竟！我知道，自然是知道，可知道的太晚了，說什麼都來不及了！」夫人此時已是淚流滿面，我也已是酸楚不已。
「眼看我的病一天重似一天，我等不及了。姑娘可知道此番他為何又躲了出去？」夫人苦笑著看著我。
「我只當還如前些日子一般，可是為此事？」我問。
夫人嘴角扯了扯︰「可不是！除了此事還能有何事！只是，我此次不是讓他娶夫人，只想讓他好歹先弄個人在跟前，替肖家傳宗接代也好。誰知我還未說完，他二話不說就跑了。」夫人長長出了口氣，「就連這點心願他都不願滿足我，我也只能死心了！就是不知到陰間見了老爺，該如何給他交待。」
「夫人別這麼說。先把病治好了，再跟先生慢慢說，總能如願的！」我此時已不知說什麼好了。
夫人久久地看著我，輕輕地嘆了口氣︰「都怨我！這次他這麼生氣卻不怨他，都是我的錯。我知道他想要什麼，可我有我的難處，我也是沒有法子，姑娘別怨我才是。唉！」
「夫人不必掛心，我想先生也不會怨夫人。已經派人找先生去了，很快就回來。夫人只需將養好了，自然一切都會好起來。」想是夫人氣糊涂了，這事兒跟我又有什麼關系，我怎會怨她。
「哦！姑娘費心了。不說這些了，你看我，嘮嘮叨叨地跟姑娘說了這麼多，倒還沒說到正事上。」夫人稍緩了緩，「姑娘，我想托你這些日子多操點兒心，替我打理打理家里的事。」
我還沉浸在剛才的情緒中，听到夫人的話卻不由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