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弦月,彎月如鉤。
鮮血淋淋的京郊官道上,一個矮小的身影孤零零的站立著,那是一個不過四五歲的小女孩,她的腳下是滿地的尸體,而小女孩卻只是靜靜的立在那里,不動也不哭叫,似在冷眼旁觀著這一場血腥殺戮,而她胸口一個兩三寸的傷口正涓涓地往外淌著鮮血,她卻好似不察,絲毫不為所動,任鮮血一點點的流逝,染紅了身上的鵝黃小衫。夜風吹起她散亂的發髻,露出一張屬于稚童的面孔,冷漠的表情模糊了她的面容,讓人難辨美丑。終于,「咚」的一聲,不知站了多久的小女孩倒下了,倒在了腥紅的土地上,隨即一抹黑影鬼魅般的掠過,倒地的小女孩不見了蹤影,徒留一地的死尸,見證著這一場殺戮。
翌日清晨,沈離在疼痛中醒來。當她睜開雙眼,掙扎著坐起來,環顧四周,發現自己竟是置身于一座破廟之中,查看自身,失望地發現,依然是那雙本不屬于她的小手小腳,身上穿著的還是那一身染血的羅衣,不過胸口處的傷口顯然已被仔細清理、包扎過了。
「竟然還活著!」沈離苦笑著喃喃自語。呆立半晌,沈離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在破廟里逛了一圈,既沒有見到人,也沒有找到水,看了看晨光微露的天色,沈離果斷的轉身,朝著廟外走去,只是剛剛邁出廟門,就被橫空冒出的一人給堵了回來。
「小女娃,你想去哪里?」來人是個打扮十分怪異,一身邋遢的奇怪老頭,說話有些陰陽怪氣。
「是你救了我?」沈離淡淡的看了怪老頭一眼,不答反問。
「沒錯,我救了你!你胸口中了一刀,十分凶險,萬幸的是遇到了我,如若不然,你恐怕早就去見閻王爺了,所以,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怪老頭臉上邀功的表情十分明顯。
「說吧,你想要什麼?」在怪老頭的注視下,沈離淡定如初。
「嘖嘖,真不愧是我怪醫聖手看上的人,不錯!」自稱「怪醫聖手」的老頭,嘖嘖有聲,對沈離好一番贊嘆。然而,面對老頭的稱贊,沈離無動于衷,一點也沒有這個年齡孩子該有的反應,不過,她先前在那場劫殺中的冷靜、漠然的表現,早已顯露出她的不同尋常。
「我說,小女娃,你就一點不傷心?你親爹拿你當暗器使,你親娘抓著你就拿來擋刀,你看看血窟窿,都有你小拳頭大了吧!」怪老頭圍著沈離轉圈圈。
「喂,你是你爹媽親生的吧?怎麼他們回去都不捎上你的,不說你還活著,就算是死了,這尸體也是要帶回去的吧,怎麼就把你扔那一對刺客的尸體里了事兒了呢?」怪醫前所未有的嘮叨,前所未有的好奇了起來。
而坐在地上閉目養神的沈離,盡管臉上依然沒有什麼表情,一派的雲淡風輕,任由怪醫拿她調侃,但心里卻是一絲絲鈍痛了起來,,她不可抑止的想起了前世。
前世的她,也叫沈離,那一世,至死,都只是為了母親而活,從懂事起就開始幫著母親搶奪父親的真心,卻不明白真心又豈是爭得回來的。她痛苦的周旋于父親的眾多女人之中,趕走了一撥又一撥的小三,終究被父親所厭棄。後來,她終于明白了父親的心是怎麼都無法挽回了,她索性開始幫著母親謀奪父親的財產,她似乎是個天生的陰謀家,一切的一切看起來似乎是算無遺策,不成想,一切是非成敗轉頭成空,她做了那麼多,不過是為討母親歡心而已,卻到死也沒能如願,母親依然恨她,恨她不是能拴住丈夫的兒子,甚至恨到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情夫害死自己的親生女兒,呵,那是多麼不堪而短暫的一生,她甚至沒能過上二十歲的生日。
而這一世呢,這一世似乎更加可笑,想她20歲的靈魂附身在了一個五歲幼女的身上,重生不過幾天而已,就再一次差點死在了自己的親生母親手里,多可笑。當初初睜眼來到這個陌生的時空,面對著那個如水般溫柔的女子,那一瞬間,她還以為自己總算是有了個溫柔的母親,她還以為那會是她用生命乞求來的母愛,是上天的垂憐,沒想到,不過是曇花一現的幸福的錯覺。
滿心的歡喜和慶幸,遭遇赤果果的現實,這一刻只剩下了刺目的清醒和丑陋的現實。都怪她,用生命換來的教訓,竟然還是記不真切,也罷,人與自己最想要的東西之間,難免會欠缺那麼點緣分,前世今生,那麼渴望得到的母愛,也許,注定與她無緣。
「喂,小女娃,我說的話你听到沒有!」怪醫踢了沈離一腳,聲音中似有一絲被無視的慍怒。
「你說了什麼?」沈離陡然睜開黝黑的眸子,看著怪醫,無波無痕的出聲詢問。
「呃,我說我要收你為徒,你快點叩頭拜師吧!」被沈離的眼神驚到,怪老頭有一瞬間的慌神,隨即搖了搖頭,暗示自己是眼花了,對著沈離趾高氣昂的提要求。
「有什麼條件?」沈離微斂雙眸,語氣平淡的問到。
「嘿,果然是個知情識趣的女女圭女圭啊,爽快!這樣吧,救命之恩,我就不要你報了,算是為師免費贈送的,你只需為我做一件事就好!」
對于怪醫所謂的恩賜,沈離並不買賬,甚至淡淡的指出了一個被怪老頭可以無視的事實︰「我並沒有求你救我,我也不是非拜你為師不可!」
「哼,不拜師就把命還來!我怪醫聖手從來不會平白無故出手救人,就算要救,這診金你也付不起!」怪老頭終于被沈離激怒了。
「你救我本就是有企圖的,又何必談什麼報不報恩!若要我的命,你又何必出手相救!」沈離絲毫沒有被怪老頭嚇到,涼涼的指出怪老頭的意圖。
「好,好,好!」怪老頭撫掌,「我果然沒有看錯你,看來我不能把你當小孩子哄,既然你看得那麼明白,那我們不妨做個交易吧!」
沈離沒有說話,僅以眼神默許了怪老頭的話。
「首先,我問問你,你還想不想回沈家?」
「你知道我是誰?」沈離平靜無波的臉上終于出現了一抹驚訝。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誰!」怪老頭有一絲得意,隨即在沈離的注視下不自然的訴說起剛剛探得的消息,「沈離,當朝丞相長子沈文浩之女,今年五歲,當朝沈貴妃的親佷女,因不受父親重視,一直與生母居于沈府京郊別莊,十日前被沈貴妃招為大皇子伴讀,故而今日在沈文浩的親自迎接下前往京都暫住。」
「沈離十日前被封為大皇子伴讀?」沈離十分震驚的看著怪老頭,出聲詢問。
「怎麼,你不知道?」怪老頭驚疑的反問。
「難怪,難怪從一開始,他們會對我那麼好,難怪大敵臨頭會毫不猶豫的被拿來當擋箭牌,誰又會對一直疼愛有加的女兒下那樣的毒手呢,呵,難怪」沈離突然悲涼的笑了起來,想哭卻是怎麼也哭不出來。
「我不會回沈家了,只要你能讓我隨心所欲的過我想過的生活,什麼條件,我都可以答應你!」沈離突然收起了笑,恢復先前的淡漠,堅定地看著怪老頭說到。
「好!只要你完成了我讓你做的這件事,以後你想過什麼樣的生活沒有人會干涉,當然還有一個前提,就是你足夠強大到掌控你自己的命運,到時候,誰都無法左右你的人生!」怪醫眼里有什麼一閃而逝,聲音擲地有聲。
「好,成交!」沈離站起來,踮起腳尖,與怪老頭擊掌為誓。雖只是個簡單地口頭之約,卻也正是這一個小小的約定改變了沈離的一生,成就了她的一生。
第二天,沈離穿上怪老頭不知從哪里弄來的一套童衫,簡單的輸了個童髻,就跟著怪醫離開了破廟,走入了人潮涌動的街市,他們此行的目的地是客棧,目的是吃飯兼住宿。
「丫頭,笑一笑嘛,雖然帶了人皮面具,但是並不影響你做任何表情呀,做什麼木著一張臉!」一路上,怪老頭都在使盡渾身解數的逗弄沈離,在她看來四五歲的小女娃該是天真爛漫的,而沈離太無趣。
「你有見過笑的天真爛漫的殺手嗎!」沈離不理會怪醫的逗弄,淡淡的出言諷刺。
早上,在她的一再逼問下,怪醫總算完完整整的說出了他讓她去做的事情。原來,他之所以會救她,並堅持收她為徒,不過是看上了她超出年齡的冷靜和聰慧,是棵好苗子,而且他正正好用得上,所以順手為之。而收她為徒,完全是因為交給她的任務太過艱巨,沒點自保的本事,小命都將不保,更不要說為他打入天煞盟這樣一個江湖人聞風喪膽的殺手組織。昨日,他們已經約定好,他將做沈離十年的師父,在這十年里,他會盡心盡力的護佑她,全心全意的教導她,而沈離必須做的只是替他剿滅天煞盟。
「我說,連你自己都對付不了天煞盟,你憑什麼認為我可以!」沈離再一次舊事重提,不遺余力的打擊怪醫的自信心。
「老實說,我也有點不信,但是我的直覺告訴我,你可以幫我完成這一偉大的壯舉,更何況,有我這個師父親自教,我相信你一定可以青出于藍的!」
「你跟天煞盟到底有什麼仇怨,能讓你這麼舍得下血本,別跟我說,你是為了行俠仗義,你不是這種人!」
「我當然沒那麼爛好心!」一不小心著了沈離的道,差點暴露了自己的老底,幸好腦子轉的夠快,怪醫心有余悸的看了沈離一眼,改口到︰「不過,你不得不說,我這麼做,也算是為民除害吧!丫頭,你真是一點也不可愛!」
正如古裝劇中所見到的一樣,古代的街市上,悅來客棧的影子,真的是隨處可見。沈離和她新上任的師父怪醫聖手在餓得眼冒金星之前,終于在一家悅來客棧的門前,調轉了仍欲直行的腳步,踏進了相對來說比較小的這一家悅來客棧。
「客官,打尖還是住店呀?」盡管沈離師徒二人衣著都不怎麼華麗,甚至說得上有些破敗,但客棧的小二依然十分客氣的提供服務。
「一間上房,再上幾個小菜,快一點,快餓死老頭子我了!」怪醫「啪」的將一定碎銀拍在桌上,大喇喇的坐下。
根據沈離的吩咐,小二很快上齊了茶水和飯菜,菜是兩菜一湯︰一個雞蛋蔥花湯,另有一盤素炒青菜,一盤手撕雞,兩人很快就將飯菜掃蕩一空。
吃飽喝足,沈離看也不看坐著打嗝的怪醫師父,徑自在小二的帶領下,回房沐浴更衣,衣服是吃飯的時候吩咐小二去買的,當然,錢是怪醫給的,沈離兩袖清風,衣食住行全得仰仗著這個新拜的師父,她尚且年幼,賺錢還無從談起,這麼看來,認這麼個師父,也不是全無好處的。
在客棧休養了兩天,沈離的傷勢基本就好的差不多了,甚至連個疤痕都沒有留下,這麼看來怪醫的醫術的確是相當不錯的。在養傷的這兩天里,怪醫已將所有的形勢和計劃都告知給了她。
據怪醫打探來的消息,天煞盟三年一度的新人選拔將在三個月後,凡年齡在七歲以下,無父母親人的孤兒都可以在指定地點報名,屆時天煞盟會來人把他們帶去秘密集訓,只要能活著走出集訓營的,將會有資格參加天煞盟的試煉,只要能圓滿完成任務,將有機會進天煞盟殺手樓決斗,從而獲得自己的編號,從此成為天煞盟的金牌殺手。
因此,在這三個月之內,怪醫將會對沈離進行特訓,以確保她能挺過集訓營兩年的折磨,活著走出集訓營。
這一天晚飯過後,怪醫把沈離叫到了跟前,嚴肅的對沈離說到︰「從明天開始,我會教你暗器和簡單的醫術和毒理,我也不知道在集訓營,你會遇到什麼,但時間太短,我也只能盡量多教你一些保命的手段!」
「你確定,我們的計劃沒有問題嗎,萬一我的身份暴露了呢?」雖說怪醫已經為她捏造了一個父母雙亡的孤女身份,但她總覺得不太踏實,畢竟天煞盟若真如傳說中那麼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話,一個捏造的身份不是那麼容易瞞天過海的。
「這個你盡管放心,只要你自己不露出破綻,是不會有人發現的,不過,若是真的暴露了,那你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沈離皺了皺眉頭,想要說點什麼,但最終卻什麼也沒有說。
「還有,我已經去探過沈府了,在沈家,你已經是個死人了!」
「我知道!」听到自己的死訊,沈離一點也不驚訝,畢竟當時沈文浩的行為已經很明白的擺在那里了,連她自己當時也以為自己死定了。
事實上,這個世界的沈離,早在十天前就已經不知魂歸何處了,現在站著的沈離,雖然還是沈離,但已是21世紀的沈離,是重生的沈離,雖然兩世都死于至親之手,但她也懶得去怨、去恨,她只當那一場生死浩劫是命中注定的在劫難逃,既然僥幸不死,就當是欲火重生吧,不再執著,她也許會活得更灑月兌快樂,盡管賣身十年給了怪老頭,但十年後,她還會有更加美好綿長的幸福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