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期待，是所有心痛的根源。
我們面對而站，痴痴凝望，卻無法觸及令我魂牽夢繞的你的面龐。掌心貼合，卻無法感知你的溫度。只因我在境外的紛亂，你在鏡中的虛幻。
曾以為，你是久久相伴我的微光，在闌珊處跳耀，毫不張揚出眾，卻能讓我瞬間尋到你的身影。卻不想，彼時只能遙遙相望，在回憶里苦苦追尋你的身影。夢中幾多糾葛，不過千年一瞬。當我幡然醒悟，才發覺我們早已恍若隔世。你早已遠去，我仍在夢中不願醒來。即便如此，我依然欺騙自己，會在另一個隔世與你相見，不惜一切。
這一回，我一定不會讓你記得我，只為了，能夠看到你燦若星辰的眸。但你一定會狠狠烙印在我心上，只因了我自私地想要記住你的眉目，溫暖如昔。
正文
是夜，靜謐。城市在這夜幕中漸漸隱去喧囂，洗盡鉛華，帶上幾分難得一見的慵懶。四周的空氣仿佛停止流動般沉寂著。濃霧遮蔽了月光，屋內的一切都隱在朦朧中，和著消毒水的味道又添了幾分壓抑。
悄悄的，窗子帷簾下一團黑影在慢慢地向病床的方向移動。它的速度其實並不慢，只因了光線的晦暗和物體的遮擋使人難以察覺到它的存在。
驀然，一道銀光閃過，狠狠地向黑影釘去。雖然銀光並不是很亮，但在這樣濃密的夜幕里還是顯得十分耀眼。銀亮擦過黑影身側，沒入牆壁，尾翼的點點星光仍在散放著殘余的星芒。黑影頓了頓，猶豫片刻，雖有些不甘，卻最終還是從窗口掠去，一團白色的光芒也立刻緊隨而去。
一黑一白兩道光芒先後劃破天際，最終交撞在一起，擦出一片交織的光暈。黑影被迫不得不避開幾步，隨後白影周身光芒散去慢慢顯出原貌－一個大概十七、八歲的少女。圓臉、尖下巴、大眼楮，長發烏黑柔順。「你別想跑！」她沖著前面的黑影道，聲音清脆悅耳。
對面的人此刻仿佛也不打算逃走，遂也現出本體。短發過耳，金色耀眼卻不張揚。眼眸狹長睫毛濃密，一襲黑衣將他深深隱在夜霧里。他自濃夜中探出，狹目淡然掃過。「你想怎樣。」他開口，平靜悠然，是問句卻又不是提問者的態度。
「很簡單！你只要不來找他就好，其他人你盡管隨意我絕不阻攔。」
他並沒有馬上回答，默默盯了她一會兒才道︰「你不是那個人的守護天使。」
女孩兒全身一顫，頓時臉上毫無血色。這一句簡單的話包含的內容太多太多了。
「你最好回去。你守護的人已經死了，你留在這里本是毫無意義。若是滯留得久了，下場你應該比我清楚。我洛瑞斯看中的人，絕無罷手的可能。反正那個男的已經沒有……」
「你住口！」還沒等他說完、她大喊著打斷了他，「我不用你假好心！我不會讓你傷害到他的，我答應過一定要保護他的，該怎麼做我自己明白也不勞煩你費心！」喘了口氣她接著道︰「喂，惡魔，別對他動歪腦筋，否則，我艾璐茜一定不會放過你！」
他微微皺了下眉，依舊用沒有波瀾的語氣丟下句「幼稚」後，轉身消失在雲霧里。
他走後，這片天空迎來了新一天的第一縷曙光。雲霧散去，空氣中飄蕩著青草清香，夾著潮濕的露氣。陽光一絲絲地穿透，打散到各個角落。玻璃上跳耀著絢麗的彩光。遠處樹葉的淺唱和鳥兒的輕啼，彰顯著無限活力。
這充滿生命氣息的世界，以及，白房子里與之相對的，在煎熬中等待的世界。
艾璐茜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門，雖然僅僅發出了一丁點聲響，但卻似乎還是驚動了病床上的那個人。
「艾璐茜？」溫潤的嗓音輕聲道。
「唔，是我。」艾璐茜走到窗前打開窗，清新的空氣瞬間填滿房間的每個角落，掃盡渾濁，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她把枕頭墊在他腦後扶他坐起，問道︰「梓辰，怎麼起這麼早，不多睡會兒麼？」
「嗯……」他輕輕笑著，目光悠長柔和，「我夢到小琪了。又看到她了……」
徐夢琪，生前是陸梓辰的女朋友。在通往愛情聖堂的路上突發車禍，一場充斥著驚喜與幸福的婚禮硬生生變成了沉甸甸的葬禮。雖然陸梓辰經全力搶救已經月兌險，但失去了徐夢琪的他早已與死人無異。
艾璐茜神色黯了黯，「那，她有沒有跟你說什麼？」
「不。」他把頭陷在枕頭里，柔柔的頭發輕輕地順在額前耳畔，「她是有話要對我說的，卻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看著我，還是那樣甜……我明白的，她舍不得我。對不對。」
艾璐茜在心里嘆口氣，幫他掖好被角，「你再躺一下，我去叫護士給你做檢查。」
陸梓辰一笑，算是回應。
「唉。」退出房門，艾璐茜不由自主發出聲輕嘆。洛瑞斯說話字字如針扎在她心里。他說的這些艾璐茜不是沒有顧慮過，但是，守護陸梓辰直到他生命的終結，這是徐夢琪最後的願望，也是她拼上自己性命的最後請求。守護陸梓辰的天使已經不在了，就是說他隨時會有危險。也許僅僅一個小小的感冒也會引起身體各器官的發炎和衰竭。明明徐夢琪是看不見自己的，卻始終那樣堅信著自己的存在。
「我的守護天使啊，請代我真誠的照顧這個男人，這個即便用我自己的性命去換取也在所不惜的，我摯愛的男人。如果有那樣一天，請一定要放棄我，帶著我的生命一直一直守護並陪伴他，直到他生命的終結。」這是當時發生車禍的瞬間，艾璐茜在徐夢琪失去意識前听到的，在她心底強烈的回響。
艾璐茜被強烈的震撼並有了片刻的猶豫。就在這猶豫的瞬間陸梓辰緊緊地將徐夢琪護在懷里，鮮血在兩人純潔的禮服上肆虐地盛開著妖冶的花，艾璐茜被這紅刺痛了雙眼。
守護天使只能維護被守護者生命的延續。但若是被守護者受到的致命傷不足以維持身體機能正常運轉，那麼有幾個天使也無法挽回他的生命。兩個選一個，所以守護者要遵從被守護者的心願。這是艾璐茜作出的選擇。
當徐夢琪的靈魂飛離身體的那一剎那，她似乎發現了艾璐茜。她看了看仍在被搶救中的陸梓辰，又看向艾璐茜。艾璐茜明白她的意思，對著她重重地點了點頭。徐夢琪嘴角綻放一個感激的笑，朦朧的霧氣浮上她美麗的雙眸，但眼底盡是滿足。她就那樣靜靜地看著昏睡的陸梓辰，靈魂的輪廓逐漸淡漠直至消失。即便是最後一刻，她也沒有流露出一絲的不舍與眷戀。因為，她已了無牽掛。
「醫生，他的情況……是不是不太好……」
「這……實際上是非常不樂觀。」醫生面露難色，拿著陸梓辰的各項檢查報告和分析報表說道︰「他的脊椎受到物體的嚴重撞擊，這是人體非常重要的地方。像他這種情況，一般來說即使是最好的治療也會是終生癱瘓。不過他不但活下來了而卻居然和沒有受過損傷一樣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醫生自言自語陷入了沉思，顯得又疑惑又驚異，大有研究一番的架勢，典型的職業病發作。
「哦，對不起對不起！」他回過神來對艾璐茜歉然道。然後接著說︰「雖然這個奇跡救了他，但是在他昏睡的這幾天里發了高燒，要命的是他剛做完手術身體十分虛弱，即使及時退了燒但還是導致了很多髒器功能的衰竭，目前最嚴重的是腎。現在不會有什麼具體的反映，不過情況會持續惡化，這樣的話……」
「 嚓」，門把扣動的脆響，隨即門後閃出一襲黑衣的身影。他四處看了看，沒有發現任何異樣，便放心大膽地走了進來。
「嘿，這丫頭，一點兒警惕性都沒有，這不等于幫我呢麼。」他拉開衣鏈摘下帽子，一頭金燦柔和的短發散落開來。逆光散落在他臉側，額發在鼻翼投下曖昧的陰影，輕闔的雙眸睜開。這一刻，仿佛連燦陽都失了光彩，盡數跌撞進他的眼中。來人正是洛瑞斯。他看向病床上的人，陸梓辰正靠在床頭假寐。「這小子也是，一點危機感都沒有。」洛瑞斯稍稍有些不滿地撇撇嘴。
他走上前，故意稍稍加重了腳步。果然，床上的人聞聲轉過頭向他看來。看到他雙眸的瞬間，洛瑞斯底輕輕一顫。陸梓辰的眼眸里什麼都沒有。喜怒哀樂渴望恐懼甚至淡漠也沒有，平靜的如死寂般但卻依舊透著神采。如果他還是從前的陸梓辰，想必一定有不少人沉溺在他的眼眸中吧，洛瑞斯想。
還沒等他說話，床上的人先開口道︰「你……是小艾的朋友吧。」淡淡的，沒有疑問的肯定語氣。
洛瑞斯一愣，「小艾？」想了想道︰「艾璐茜？」他無聲翻了個白眼有些不滿道，「我可沒有那麼幼稚的朋友。」
「呵呵。」陸梓辰輕笑。「小艾雖然平時迷糊了點，但卻是個善良的女孩子，又很單純，也許很幼稚吧，卻正是她可愛的地方。」
洛瑞斯拉過椅子坐在陸梓辰床邊問道︰「你們兩個什麼關系？你喜歡她。」
「不，」他輕笑，「她是小琪的朋友。艾璐茜說，照顧我守護我是小琪托付給她的最後一件事。雖然我也不是很明白，不果她不是來害我的，就夠了。」
「你就不怕她愛上你？說這麼多理由其實就是喜歡你才在你身邊的吧。」
「不會。」
「理由。」
「她的眼里沒有愛慕，那種感覺，就像是看透了你時間的盡頭的神，給予你片刻的溫存與關懷。很多時候她不像是個女生，倒像是……無性別的存在。」
「他們本就是無性別的存在。」洛瑞斯隨口接道。
「他們？」
「哦，我是說，想他一樣的這類人！」洛瑞斯迅速丟了個理由過去同時抹了把冷汗。
「你是來找她的吧，她去找醫生了，也許要很久。你去吧，不必理會我。」
「不，我是來找你的。」「我？」
「對！」洛瑞斯站起身，慢慢向陸梓辰俯身靠近。「我是來告訴你，你就要死了。也許是立刻，也許是幾天後。不過不會太久，而且也沒人能救得了你。」
「我知道。」簡簡單單的三個字，沒有對生的渴望，也沒有對死的恐懼，就如同踩到了一棵草那樣自然，語氣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瀾。
洛瑞斯的眼眸逐漸變得深邃，微微眯起眼楮盯向陸梓辰的。「你不應該這樣平靜，你應該好好的活著，你應該渴望活著。我可以讓你繼續好好的活下去，活到你希望死去的那天為止。」他的語調越來越輕，到最後變做嘆息一般，飄渺，又極具誘惑。「怎麼樣？只要你把……」
「我不需要這種東西。」陸梓辰輕聲打斷他。
「什麼？」洛瑞斯蹙眉微微有些震驚，「你不渴望生命？你居然……」
「是啊。」陸梓辰輕輕一笑，「我不拒絕活著，也不抗拒死亡。每次睜開眼楮看得到陽光的時候，我知道我還在這里，這就夠了。這個身體殘喘著飄蕩在這世上，僅僅是為了給愛我的人的一絲安慰罷了。還有多長時間，能不能治愈我都不在乎。相反的，我倒是有些偏向于死後的世界。我想知道，她好不好。」
他輕咳，然後道︰「只是，我也並不那麼渴望解月兌，我啊，我怕有更多的人怨恨我，小琪也會不高興的吧。所以現在這樣子，就夠了。順其自然，挺好的。」
洛瑞斯沉默了好久，他面上雖毫無表示但心里卻驚訝于陸梓辰的那番話。無論是誰，都一定會有對生的渴望，有意無意。那是人生來的本能。但凡他出現一絲的動搖，洛瑞斯便可以緊抓著這條裂縫不斷伸引。但是陸梓辰的思緒里確確實實沒有一丁點的波紋，讓洛瑞斯無從下手。也因為這樣，他更堅定了想要得到陸梓辰對徐夢琪的這份感情碎片，也正是為了這個他才盯上陸梓辰的。不過……
「你是個怪人。」居然讓我想……多跟你說說話……洛瑞斯在心底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