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是兩個人的事。即使在不求回報,單方面付出得久了,便倦了,累了,想逃了。)
「哦……那你想要他的什麼。」艾璐茜腦子木木的,傻乎乎的順著他問了一句。
「……感情。」洛瑞斯望著天邊幾朵安逸漂浮的雲,看著它們追逐著挽成愜意的圖案,心中卻壓抑的有些透不過氣,目光也變得有些迷離。「感情中的,絕望的,不惜一切的愛。」他的聲音低低的有些沙啞,沒有了平日的張狂與活力,濃濃的蘊在心底化不開。
「如果被你取走了,那他會怎麼樣?」艾璐茜天真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拉回了洛瑞斯不知飄向何處的思緒。
他回過身來看向她,艾璐茜讀不懂他眼底的含義。亮亮的,又有些淡淡的霧氣。一點點淡漠夾雜著憂傷與無奈,很復雜。
最終他收了目光,望向不遠處陸梓辰那間病房的窗戶道︰「你還是回去守著他吧,他的身體應該撐不了多久了吧?至于我要的東西……大限將至之時我來取,你看如何。」
「多謝!」艾璐茜感激地沖他一笑,便急急忙忙向病房跑去。
洛瑞斯看著她的背影久久沒有說話,半晌,他冷哼一聲,眼底一片冰涼。「取走了,他就等于死了。」他隨手扯過一只開出籬笆外的紅玫瑰,放在鼻下輕嗅。「我說的大限,是你呢,艾璐茜。」他手掌猛地緊緊一握,頓時花便萎靡在他手心。尖銳的刺刺破他的肌膚,他是故意的。花的汁液和著鮮血順著他的指間縫隙流淌,混合著花的清香和血的腥甜。
洛瑞斯享受地眯了眯眼,眸子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紅光。洛瑞斯喜歡一些紅色的東西,尤其是淒厲如血的紅色。那樣妖艷的,久久縈繞在心頭的點點悲涼與絕望。他愛這種美麗與殺戮結合的味道,愛這種微痛的感覺,淡淡的恰到好處卻怎樣都無法忘卻的痛。
天使的心是單純又脆弱的,而惡魔的心卻是因傷痛而碎裂的。
陸梓辰的身體狀況很不穩定,時好時壞,但精神狀況一直不錯,不再像當時那樣激動,卻也依舊平平淡淡的寂靜著,依然是那一副明明存在著、卻沒有生命流動的跡象。艾璐茜連著幾天都沒有見到洛瑞斯的身影,還道他是為了遵守約定而選擇消失,不免心里對他平添了幾分好感。
她也樂得在陸家的私人醫院里靜靜陪著陸梓辰。依照他的意願,除了剛出事後的幾個禮拜,陸梓辰謝絕一切任何人的探訪。他說,只想自己安安靜靜的過完一段屬于自己的時光。在那個他和徐夢琪的時光里吧。
「惡魔……也未必都是壞人吧?嗯……至少他不是。」
(我是一只刺蝟,面前的刺嚇煞了許多人,所以沒有人敢走到我身後,看那滿身的破洞中漸漸溢出的鮮血。)
醫生說,除非找到合適的腎源,否則陸梓辰恐怕撐不過這個秋天。醫生也說,即便是成功地換了腎,並卻不出現任何排斥現象,他的身體也不會有康復的可能。換腎只能夠為他多爭取幾個月的時間而已。身體的零件幾乎損壞殆盡,只是腎的程度最先危及到了生命。
病危通知書,還是要有親屬的簽字同意。陸梓辰唯一的哥哥——陸子楊。
陸子楊出現的時候是傍晚。是的,出現。因為從事發到現在,陸子楊從未現身,就仿佛不曾存在過。兩兄弟的父親逝世已久,母親也因這場災難而遠去,父親留下的大片家業都由作為長子的陸子楊接手。也因為如此,他並未參加婚禮,從而幸免于難。但直到醫院發出病危通知才來看望自己唯一的親人,終究不是一句「公務繁忙」便能輕輕帶過的。早有傳言說陸子楊並不是陸老爺子親生的,有說他是個私生子。也有傳言說,這次的車禍是陸子楊一手造成的,為了不讓徐夢琪嫁給陸梓辰。不過,傳言就是傳言,誰也沒有真正去求證,也沒有那個膽子去求證。
陸梓辰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還是那樣淡淡的,眼底沒有喜悅,也沒有哀傷。反而是陸子楊,看向陸梓辰的眼神中帶著些不易察覺的不甘和恨意。當問及陸梓辰還有延續生命的方法時,艾璐茜驚奇的看到,他的眼神中居然透著些許失望。她對那一閃即逝的失望神情大惑不解,但卻認定絕對是自己出現了錯覺。
更反常的,洛瑞斯也出現了。在陸子楊走出陸梓辰病房的前一刻。
柔和的夕陽散落在他的金發上,此刻卻散發出冰冷的味道。他逆光而站,臉上的神情被陰影淹沒,模糊了輪廓。陸子楊對洛瑞斯的出現並沒有顯現出任何意外,相反,卻有一種理所當然的意味。經過洛瑞斯身邊時,陸子楊的嘴角劃出曖昧的弧度,耐人尋味。而洛瑞斯則面不改色地目送他離去。
「他是誰?」他問艾璐茜。
「陸梓辰的哥哥。」
「哦……」
洛瑞斯看向床上的陸梓辰,他閉著雙眼神態恬靜。微長的碎發在夕陽的裝點下跳耀著頹廢又狂妄的舞步。洛瑞斯忽然覺得,今天的夕陽沒有一丁點的溫暖痕跡,滿是酸澀,帶著點陰郁的味道彌漫開來。洛瑞斯心中忽然閃過一絲不安,同時他也十分詫異這種莫名的不安到底緣由在哪里。
「小艾。」陸梓辰輕輕開口,在沉靜的房中卻毫不突兀。「幫我,扶我起來。」
洛瑞斯捕捉到陸梓辰在說這句話時眼中稍縱即逝的無奈與妥協。是吧,即使在心如死水的人對自己身體需要輔助這一無法勉強的事實,即便帶著深深的無力感,也不得不接受這樣需要摒棄自己自尊的無可奈何。
陸梓辰取過放在枕邊的畫本,攤開來放在膝上。但執著筆的輕輕顫抖的手讓他微微有些沮喪,眼底順瞬時浮現出濃濃的疲憊。陸梓辰畫得一手好畫,躍然紙上,惟妙惟肖。徐夢琪生前最喜歡做的事,便是同他四處旅行,尋找散落在世界各處種種精致的景觀,並看著那些神奇一點點出現在陸梓辰筆下。她說,他擁有創造奇跡的魔法,只要看到他的畫,無論好壞,都有讓人安心的奇妙。她只是隨口說出的話,卻讓陸梓辰銘記心里。除了那些能夠讓徐夢琪歡呼雀躍的畫外,他還偷偷的保留了一本,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專屬于她的畫集,滿滿的都是她。撒嬌的,可愛的,粘人的,迷人的。她不在身邊時,陸梓辰便會拿出來看一看,心里瞬時被漲漲的甜蜜充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