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貝雷特掃了他一眼,眼神示意他進來——洛瑞斯進房,發覺路西法也在,不由得更加緊張了些。倒不是他內心怕了撒旦,只是那種由于實力的懸殊造成的自然的心悅臣服感。
洛瑞斯依照禮數拜見兩人,才恭聲開口將艾璐茜的話轉達給兩人。
路西法伸手拿出珠子,一只手托腮拄在軟榻上,另一只手指尖上拖著珠玉,一副百無聊賴的嘴臉,看向巴貝雷特,「怎麼說?」
巴貝雷特捏著下巴沉思了半晌,忽而一推金絲眼鏡,洛瑞斯的心便跟著那一推狠狠提了上來。他知道,這是巴貝雷特腦子里蹦出點子或者思考有了答案後的習慣動作。果然,巴貝雷特說道,「確實值得一試。」之後便沒了下文。洛瑞斯等了又等,確定巴貝雷特不會再說出別的話後,心又是緊了一下。不說話代表什麼?不確定的未知?不穩定的因素?不明確的答案?或者是,不可預測的危險?洛瑞斯瞬間被自己的想法擾得心緒大亂。原本清亮的紫眸里微不可察地染上了一片淡薄的血色,以及狂亂的暴戾。
離他最近的巴貝雷特發現了,眼鏡背後一絲冷厲的精光閃過。「洛瑞斯,」巴貝雷特的聲音中帶了些許低沉,擲地有聲,讓洛瑞斯在紛亂的思緒中仿佛找到一個出口。「為何你當初能夠如此肯定米卡利斯不是在演戲,不是早已拋棄他的尊榮。」洛瑞斯動了動嘴角,卻未發一言。他也不知道究竟為何,也從未考慮過這莫大的可能。現在想來,才反應到那種不管不顧的沖動究竟有多可怕。
洛瑞斯不說,巴貝雷特替他說了出來。「就因為一份執拗的信任。洛瑞斯,正因為你無條件的信任他,把所有都交給脆薄的信任。你不在乎失敗後,正因為以從未設想過。那麼洛瑞斯,曾經那樣的凶險你都可以理直氣壯絕不動搖,為何現在卻如此怯懦。」
洛瑞斯不做聲了,正是因為在那之前未曾失去過,才可以橫沖直撞;正因為在這之後親眼看著失去,才會有此踟躕,生怕一個不慎便將永生隔絕。
巴貝雷特見他平靜下來,也舒下一口氣。「話說回來,一役過後,可有何感想?」
洛瑞斯一頓,有點兒反應不過來他跳躍的思維。「感覺……力量和速度上都提升了不少。」
「就這樣?」巴貝雷特推推眼鏡,狀似不經意地說,「我將你們兩人做了個比較,先不說米卡利斯的戰力上升了幾個階,光是你,若是以從前的姿態與他對戰,你們交手不會超過三個回合,你必敗無疑。嗯,應該還伴有體無完膚的可能。當然,我說的是在你們都用全力的狀況下。」
于是洛瑞斯冒出了一層冷汗。
「嗯,果然是上次的量起了作用。」巴貝雷特半自語地說道,同時收下忙不迭地在一疊紙上涂改,寫寫畫畫,手指翻飛,看得洛瑞斯眼前有些花。「哦,對了。」巴貝雷特手下一頓,抬起頭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上次你們走得太匆忙,所以我沒來得及告訴你。不過你自己應該享受過了吧,嗯?」見洛瑞斯一頭霧水的望著他,巴貝雷特忙不迭加了一句,「你不是去了芙瑞雅寢宮麼,怎麼樣,有效果麼?」
對著巴貝雷特有些興奮的瞳孔,洛瑞斯努力回想了一下。猶記得心頭一股不安的躁動和狂熱,在聯想巴貝雷特的話語和語氣,洛瑞斯好像明白了那麼一點點。「我沒有留在她里,我睡在我的住處。」
「哦哦,和誰睡的?」巴貝雷特一陣興奮。
「艾璐茜。」洛瑞斯如實答道。
「哦,睡得可好?」洛瑞斯瞄向巴貝雷特不懷好意地目光,頭皮一陣發麻。
「好……一直睡了三天,能不好麼……」
「什麼都沒發生?」巴貝雷特尖叫。洛瑞斯老實的點頭。「你抱著她了?「洛瑞斯再次點頭。
「你抱她一起居然沒有反應?這不可能!你,一定是你不正常,我的藥絕對不會出錯!」巴貝雷特氣急敗壞地在紙上刷刷又寫了兩筆,再度不死心的問,「真的什麼感覺也沒有?」
洛瑞斯想了想,說,「有的。平靜得祥和的觸感直抵心底,淡淡的清涼。那時候我想,也許就這樣一直抱著她,永不醒來也沒關系。」
于是輪到巴貝雷特愣住了,這是出乎他意料的發生。然後就當巴貝雷特和洛瑞斯雙雙沉默的時候,路西法控制不住的爆笑了出來。
「哈哈哈,巴貝雷特,我說什麼來的?我就告訴過你這小子絕對不會踫芙瑞雅一下,在艾璐茜面前同樣不會動她一下。我贏了,怎麼說?」路西法一副欠揍的嘴臉,然而洛瑞斯卻突然恍然大悟,原來,巴貝雷特在解藥劑里添加了一些別的東西,並以此和路西法下了賭注。他有些生氣地蹬向巴貝雷特。
巴貝雷特受到危險的信號,忙解釋道,「不能怨我啊,藥劑里曼陀羅是必不可少的。不過嘛,原本我估計不是艾璐茜就是芙瑞雅,誰知道居然弄出這麼個意外……」
「哈哈哈。」路西法又大笑起來,有什麼比看到月復黑冷面的巴貝雷特吃癟更讓他興奮的?「我就說吧,不會有效果的。」
巴貝雷特不甘地瞪他,眼神中也帶了「為什麼」。路西法再度笑笑,說,「因為,只有真心的愛,才不會被誘惑所迷蒙。和所愛的人在一起,即便是只能夠緊緊的相擁,便心滿意足。愛不是嘴上的說說,是那種只要見到那個人,心中就能在瞬間升騰起無限的喜悅,以及,疼愛。」他說的真誠,語氣少有的嚴肅和認真。
洛瑞斯那點殘余的怒氣也徹底被澆滅了。想想也確實如此。那時他只想著若是能夠一直擁著心愛的人到永遠。便足矣。還有什麼比相愛的人能夠在一起來的幸福?真正的愛不需要山盟海誓,不需要小心翼翼,而是即便遙遙相望,卻依舊能夠感受到彼此。因為我們,在一起。
巴貝雷特也不再言語,他知道,若是自己說即便兩情相悅的人會發生什麼也無可厚非,但是卻在內心中承認了路西法說的話。
三人一時沉默,路西法見氣氛變得有些微妙,當先「嘿嘿」笑了兩聲,下了軟榻,挽了洛瑞斯的臂彎便向外拖。「走,我們去試試。」然後頭也不回地急急向外走。
洛瑞斯看他的神色有些慌張,正想開口,只听背後巴貝雷特一聲不甘的怒吼傳來,「路西法!你居然敢逃跑,我饒不了你……」
路西法一陣悻悻的對洛瑞斯說,「還好你沒出什麼大事兒,不然那家伙能扒我的皮!」
洛瑞斯想了想,隱約記得似乎巴貝雷特說過,若是洛瑞斯身上出現一絲傷痕,就要好好收拾路西法的。于是他忍不住一個激靈,巴貝雷特……是唯一能震住大魔王路西法的人了吧?以後,要盡量避免接觸才是啊。
懷著激動又忐忑的心情,洛瑞斯將索瑟瑞按照路西法的指示放入米卡利斯體內。靜靜等待奇跡出現的時光,漫長中的焦躁與不安。半晌後,洛瑞斯興奮地發現有一團柔和潤亮的光暈正源源不斷匯聚到米卡利斯胸口,屏住的一口氣便怎樣也呼不出來。洛瑞斯眼楮一眨不眨的盯著米卡利斯,希望看到他等候許久的奇跡,希望下一秒就能夠看到他茶色的雙眸帶著一貫的溫柔在瞬間將他包裹。
然而等了許久也不見情況有任何的轉變,洛瑞斯不由得緊張的看向一旁閑散而立的路西法。路西法心中無奈的嘆了口氣,這麼久他早就看明白了,珠玉是不可能喚醒米卡利斯的。然而他不忍心將洛瑞斯的希望戳破,他才一直忍著沒有開口。其實他也明白,無論是自己告訴還是等他自己發現,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他走上前來,假意看了看米卡利斯的情況,然後便默默收回了索瑟瑞。洛瑞斯一看急了,不顧禮數一把扣上路西法正手回的手。路西法沒有生氣,尤其是對上洛瑞斯那一雙切切的眸子後。他再度嘆息,說出實話,「洛瑞斯,索瑟瑞不能讓米卡利斯醒來。」
「那……那至少能留住他的氣澤不會散啊。」洛瑞斯不甘心說道
路西法搖搖頭,「對他這是不必要的。只要他還在沉睡者,就不能改變他尚為天使的事實。」
「那……那就讓他作為天使醒過來,不就行了?」
路西法默了一下,才問,「你確定要這樣做?洛瑞斯你要知道,無論是作為天使或者墮天使,機會只能有一次。因為這是通過外力讓他等同于強行重生的舉動,無論選擇了哪一方,都是一條不歸路。你確定這樣替他做的選擇,不會忤逆了他的意思?」所以饒是他和巴貝雷特也不敢豁然出手。
洛瑞斯沉默了,濃濃的失落遮蔽了他深邃的眸子,彌漫開來散落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