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家住在村西頭，離母親家不過五分鐘路程。姐姐和姐夫是高中同學，倆人自由戀愛，生了個聰明好學的兒子。姐夫是家中老大，有一個小六歲的弟弟在城里的玩具廠上班，早走晚歸，也住在村里。父親在大隊做會計，母親在家操持家務，喂豬、喂羊、喂雞，一刻也不閑著，很會過日子。姐夫前幾年當起了包工頭，算是快速致富了，柱子記得姐姐過年時曾給了她婆婆一萬元錢，村里人無不稱贊和羨慕。姐姐與她婆婆和睦相處了近十年，從沒紅過臉。
街上的路燈亮了起來，姐姐急匆匆來到母親家。劉柱坐在沙發上，听姐姐——起買房與分家的事。
原來，前幾天，姐姐看到電視上天天出現的賣房廣告，動了心，打算到城里買套房，等辦出房產證，把孩子的戶口落上，成了城里人，就能夠讀城里最好的中學了。錢要花在刀刃上，父母都願意為孩子的前程投資。
姐姐把自己的想法說給婆婆听，婆婆問︰「想法倒不錯，可要二十多萬呢，上哪湊錢去。」「我自己有十六萬，錢不夠上銀行借唄」。「每月要還銀行錢，還有余錢給我大孫子買好吃的啊？可別虧了孩子。再說，欠著債，心里老像壓著塊石頭，多難受啊」。
「孩子他爹眼前掙得多，每月還款不成問題。遲早都要買房，不如早買，過幾年房價又漲了，更買不起」。
婆婆想想也是，現在村里的孩子結婚，有條件的都在城里買了房，听說房價老往上漲，可不想自己的孫子長大了城里沒房子。「你們年輕人看得遠，想清楚就買吧」。
姐姐要買房的事傳到了小叔子耳中，倆口子嘀咕幾天，提出了分家。
姐姐忽然記起婆家從沒有正式分過家，弟兄倆打結婚就單過，各家掙得錢各家花，相安無事七八年。姐姐認為就這樣一直過下去呢，怎麼突然又要分一次家，說是寫出分家單才算分家。不由得心里敲起了小鼓，煩悶起來。
公公把全家人召集齊了，說起分家的事。「咱家這麼多年沒吵過，沒鬧過，本來不想提分家，可二小子說咱家沒有分家單，按村里規矩現在屬于伙著過日子。我想想也是，為了以後不留麻煩，就把分家單寫寫吧，誰有什麼想法盡管說」。
小叔子馬上提出︰「村里的房子和屋里的東西誰的還是誰的，只是我這幾年沒賺幾個錢，剛夠生活費，哥你可是進入小康了啊。我的意思你補給我八萬，要不把以後城里買的房，算是咱兩家的也行，我也每月還貸款。」
姐姐氣得漲紅了臉，「憑什麼呀？你結婚的時候，收拾房子是我們掏的錢，彩電和摩托車也是我買給你的，當時你還說，你會記著哥哥嫂子對你的好，以後有能力會還給我們。怎麼現在還要我們貼補你，那你賺的錢怎不拿出來？」
「你們是老大，應該多出力，只要沒分家，誰掙得錢都是大家的，咱村的規矩你不知道嗎」？公公居然向著小叔子。當年，公公說幫小叔子結婚成家後，就各過各的，現在怎麼變卦了呢。
姐姐語塞，後悔提買房的事，不然不會引起這麻煩。目光轉向姐夫，希望姐夫討回公道，姐夫卻低著頭，一聲不吭。
姐姐哭著跑回了娘家，讓母親幫著拿主意。母親與親家交涉了幾次，無奈小叔子不松口，終沒有結果，只好讓劉柱回家試試。
劉柱仔細想了想，嘆口氣︰「咱村的老規矩真該換換了，整個是吃大鍋飯，只要不分家，誰還願意吃苦受累去賺錢啊，倒便宜了偷懶的人。你看城里，結了婚那就是兩口子的共同財產，與別人無關。沒看見誰家兄弟硬要分一半房，拿一半財產的，那不亂套了。」
「立分家單我吃虧，不立我還是吃虧，不掏出點錢這事沒完，怎麼辦呢？」
「早立清楚對你有好處，你想，再過幾年，你小叔子會要得更多，他是不會罷休的，你公公又心疼他，現在立好了分家單，以免後顧之憂。」
「也是，我和你姐夫再商量商量吧」。
姐姐最終給了小叔子六萬塊錢，拿回一份分家單，仔細的疊好，放進大衣櫃抽屜里，那樣子像是掙月兌了繩索，換回了自由身。
劉柱很困惑，是該按法律辦事呢？還是依了祖輩留下的習俗？村里好多規矩進了法院根本行不通，有些事在村里符合情理，法院一判決完全變了樣，村民無所適從了。
就說老住宅吧，父母百年後，過去都是留給兒子，天經地義，女兒從沒有搶的。現在，女兒與兒子同等繼承權，日常養老那可是按老規矩，兒子必須養，女兒看著辦，願拿多少是多少。老人有病有災的，都是兒子媳婦出錢出力，女兒頂多來看看，有孝順的象征性給父母幾個錢。自己為老人做的少，卻對哥嫂橫挑鼻子豎挑臉。
村里就有不自覺的女子，平時對父母不管不問，說什麼「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閨女回娘家就是客人，哥嫂要以禮相待」。搶家產時就變客為主了，嫂子倒成了外人。哥嫂不服，那好，法院見，自然都是她們勝訴。斷官司容易，執行起來可就難了，結果雞犬不寧，大打出手，兄妹成了陌路人、仇人。
隨著一幕幕家庭大戰的上演，村里明事理的人嘗試著與時進，新社會新規矩，男女平等，同養老同分家產。別說還挺管用，家庭矛盾少多了。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祖宗的老規矩不可能永遠正確，讓法律指導生活，才能在現今法治社會行得通，村民逐漸意識到了這點。可從遵習俗到守法律，餃接的過程卻是痛苦的，漫長的，有人守舊，有人抗爭，有人無奈，無不為此付出感情和物質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