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之夜,劉府難得的全家團圓。家宴之後,圓月東升,一家人便到東邊小跨院中去賞月听曲。今天劉太太點的是全本的牡丹亭,好詞妙曲,笛簫悠揚,引得家中的下人們也都擠到院中听曲看戲,好不熱鬧。
落雪坐在劉沅身邊,心思卻全然飛到了後巷之中,只覺得戲台上你來我往,所唱為何竟然充耳不聞。
劉沅不時擔心地側頭看看自己身邊的落雪,落雪也全然不知。
唱到「驚夢」一出,姨太太秋玲拿了一個橘子一邊剝一邊笑道︰「呵呵,雖說我原來就是唱戲的,但我還是覺得這出《牡丹亭》不通。這個杜麗娘好歹也是個知書識禮的大家小姐,怎麼為了個夢中的男人就鬧到死去活來的、上天入地的地步呢?真真好笑。」說完用眼角瞟了瞟端坐在正中央的劉太太。
劉太太氣定神閑,仿佛沒有听到秋玲的話。倒是劉文山皺了皺眉,對秋玲說道︰「看戲看戲,哪來那麼多話。」
秋玲訕訕地哼了一聲,不再作聲。
落雪再坐不住,站起來想走。一旁站著的文英忙過來問︰「小姐,你要什麼,我幫您去拿」
落雪說︰「你難得看戲,好好看吧。我去加件衣服就回來。」說完,轉身想走。
劉沅一把拉住落雪,眼光卻是看著桌對面的秋玲姨娘︰「讓文英去拿吧。」
落雪看看秋玲,見秋玲嘴角掛著一絲淺笑的看著自己和劉沅,以為她又要拿自己和劉沅打趣,也沒多想。用另一只手輕輕推開劉沅的手,笑笑,說︰「不用,我去去就回。」
劉沅松開手,眼楮盯著戲台,不再說話。
落雪有些戀戀地看了一眼劉沅,劉沅的目光卻不在自己這。落雪咬咬牙,轉身走了。等轉過了東跨院,便忍不住放開腳步飛奔起來,直奔向後院的角門。
後院角門比較隱蔽,平時少人走動,只有一個家人看守兼管理後院花草,此刻估計也跑到東園看戲去了,整個後院空無一人,只有天上一輪明月靜靜撒下一院光華。
落雪打開後門,剛想往外張望。一個穿長衫,壓低著禮帽的人便出現在門口。他一把拉了落雪,欣喜地說道︰「落雪,快走!」
落雪緊張地快要窒息了,想要說什麼卻緊張得張不開嘴,腿順著天貴拉自己地勁機械地邁開步子。
突然,後巷中出現了幾點明晃晃地火把。天貴大吃一驚,轉身一看,後院之中也已經燈火通明,劉府的下人們打著火把魚貫而入。正在他遲疑的功夫,兩個站在後巷中的下人迅速跑過來,「砰」的一聲將後門關上了。
「呵呵,我說什麼來著,阿沅你還不相信。捉奸拿雙,這下你相信了吧?」是姨太太秋玲的聲音,她滿臉的得意之色,從廊下走過來。
劉沅臉色鐵青,從院外的黑影里走到廊下。廊下僕人們手中的火把照亮了他眼中的熊熊怒火。
「阿沅……」落雪羞愧驚懼,渾身忍不住的微微顫抖。
天貴抱住她,將落雪擋在自己身後,摘下頭上的帽子,抬頭對著劉沅朗聲道︰「劉沅,事情是我一人做的,和落雪沒有關系。你要是個男人就全沖我來!」
劉沅恨恨地逼近天貴和落雪。天貴微笑著面不改色,手還是緊緊的拉著落雪的手,絲毫沒有要放開的意思。落雪驚懼的靠在天貴身後,眼楮一直緊張地看著劉沅,像一個嚇壞的孩子。
劉沅覺得自己幾乎要氣炸了。他緊握的雙拳上青筋畢露,逼視著天貴的眼楮里能迸射出火星來,呼吸也不由自主的粗了。但當他的目光接觸到落雪驚懼的眼神時,他感覺有什麼東西在自己心里最柔然地地方狠狠地刺了一下,疼得他忍不住地要齜牙咧嘴。
劉沅閉上眼楮好使自己不去看落雪,咬著牙轉身,指著天貴恨恨地說︰「來人,給我把他押下去!」說完,自己先大步走了。
兩個家丁上來要綁走天貴,落雪如夢驚醒,緊緊抓住天貴的手不肯松開,哭道︰「不行,我不許你們踫他……」
家中的媳婦婆子忙上前拉住落雪,家丁帶走了天貴,落雪情緒激動地哭喊掙扎︰「你們不要傷害他!」又沖著劉沅的背影哭喊道︰「阿沅,你別走,你听我解釋……」但劉沅早已走得沒影了。
不知何時,劉太太來了。她走到落雪跟前,定定地看著滿臉是淚哭喊不已的落雪。在她既冷且厲的目光中,落雪漸漸地安靜了下來,不再掙扎哭喊,只是大滴大滴的眼淚仍然不斷滾落。
劉太太痛心地說︰「落雪——,你太讓我失望了!」又對拉著落雪的幾個媳婦婆子說︰「你們把少女乃女乃送回房去,好好看著,不許她有事,听到了沒?」
幾個媳婦婆子答應著扶了落雪回去了,文英也哭著跟了去。
姨太太秋玲看著被送下去的落雪,一副意猶未盡的表情︰「太太,難道就這麼算了嗎?」。
「你給我閉嘴!」劉太太狠狠地剜了秋玲一眼,低聲喝道,「你少在這挑燈撥火。所有的事情,讓劉沅自己處理,不用你多事。」又轉身將周圍的家人們環視了一圈,大聲說道︰「今晚的事,你們都把嘴巴給我閉緊了。誰要敢到外面瞎說一個字,小心他的舌頭!「
家人們齊聲答道︰「是!」
姨太太秋玲悻悻地一人回到東跨院。戲台下,只有劉文山一人還坐在那看戲。
「後面的戲可比台上的精彩,老爺您怎麼也不去看看?」秋玲在劉太太那沒討著好,有些沒好氣。
劉文山勉強笑了一笑,頭也沒回地說︰「我一個作公公的,去了能說什麼?」過來一會,又有些不甘心,問︰「太太怎麼說?」
秋玲撇撇嘴︰「太太說,全部交給少爺處理。不讓我多管。」
劉文山笑道︰「這不是很好嗎?本來就是阿沅自己的事情啊。」
秋玲有些憤憤︰「老爺,你就眼睜睜地看著家里再出這樣的事嗎?」。
劉文山沉了臉,道︰「什麼叫再出這樣的事?你這是什麼意思?」
秋玲猛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慌忙解釋道︰「老爺,我都是為了您啊,我不想……」
「行了!」劉文山惱怒地斷喝道︰「你給我消停些,別以為自己有點小聰明就自以為是了!」說完,站起來就要走。
「老爺!」秋玲在劉文山身後淒然叫道,「您真不知道我做這些是為什麼嗎?我是真心為老爺好啊!」
劉文山卻仿佛被人揭了傷疤,惱怒不已,轉回身過來死死地捏住秋玲雙頰,狂怒道︰「我讓你閉嘴你沒听見嗎?閉嘴!」
疼痛和委屈讓秋玲嚴重蓄了淚水,她委屈地看著劉文山,但劉文山的眼楮了除了暴怒沒有半點憐惜。秋玲的目光慢慢變的冰冷絕望,她吃力的發出含混地回答︰「……是,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