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城牆,一方迎風招展的黑旗,幾百個黑衣黑靴的兵士一身血跡,搬動著城牆上幾十具死尸。一個目光陰鷙的將領站在門樓上,望著遠方黑雲滾滾的天際,冰冷的身影仿佛石柱一樣,動也一動。
許久,才見一匹快騎遠遠而來,黃沙滾滾,但是馬背上那一面黑色的旗幟卻是掩也掩不住,如一支利箭直插人心。
「將軍,大事已定。」一名副將走上前來,跪地拜倒。直立在門樓上的身影仿佛微微晃了晃,但旋即恢復了平靜。
「宮中如何?」
「將軍,皇上已經駕崩了。」副將立起身,小聲回道︰「主上讓將軍即刻回京師。」
將軍默默點了點頭,戰袍一卷,轉身下了門樓。很快,一匹黑色的駿馬從城內直直沖了出來,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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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後,父皇怎麼啦?」一個稚角小兒,錦衣玉服,被幾個宮人哄抱著沿著宮牆一路走了過來。剛剛躍過門檻,便從宮人懷抱中掙扎著跳下,撲向了一個女子的懷中。那女子鳳冠霞披,姿容絕代,只是娥眉輕聳,金鈿顫顫,一雙嫵媚風流的大眼無神地看著前方。看見了懷里的小人兒,那女子似乎微微一愣,眼里的淚水終于奪眶而出。
「母後,父皇怎麼啦?你怎麼哭呢?」小人兒抬起頭,天真的大眼滿是詢問與好奇。粉雕玉琢的一張臉,約莫四五歲的光景,只是眉心一點朱砂痣,倒顯得像個女女圭女圭。
「芙蕖,帶太子先回宮。」那女子輕嘆一聲,拭去了眼角的淚水,面無表情的將懷里的孩子推了出去。「順便告訴梁王,本宮已決意下嫁,請他進宮吧。」
一邊的宮女答應了個是,抱著太子急急便要出去。只是那小人兒似乎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急急掙月兌了眾人的手,沖到了那女子的跟前,大哭道︰「母後,你不要柷兒了嗎?」。
那女子身形一滯,正要說話,只听宮外腳步紛雜,一個宮人連爬帶滾地奔了進來,跪地稟道︰「啟稟皇後娘娘,梁王派石將軍前來叩靈。奴才們不敢攔,現在將軍已經在殿外候著了。」
皇後冷冷一笑,微微啟了朱唇︰「石將軍,好一個石將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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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柷兒乖,柷兒不哭,讓帶你走。」一個婦人抱著半夢半醒嗚咽著的孩子,在陰深深的宮牆下徘徊,似是在等著什麼人。然而黑黑的天宇突然沖上了幾點火光,驟然間宮門洞開,無數執刀帶甲的兵士拿著火把,蜂涌而出,將那婦人和孩子團團圍住。
「放過他,請你們放過太子吧。」婦人見懷中的孩子被人搶去,拼死向前護住。一個將領走上前來,看也沒看,一把抓過孩子的衣領,手中大刀一揮,那婦人即刻倒在了血泊中。
「,。」孩子顯然是嚇傻了,呆呆地看著,任由自己被人拎著扔在了青磚上。那將領微微轉過身,對著身後一個目光陰鷙的男子說道︰「將軍,是否要帶回去見皇上?!」
「誰怎麼大膽,敢擾了本宮的清夢。」一個清麗的聲音遠遠從宮門上穿來,眾位將士們回頭,卻只見皇後娘娘鬢發半松,斜依在一個黃袍男子的懷中。見眾人都望著自己,皇後冷冷一笑,轉回頭說道︰「皇上,太子不是已經病死了嗎?莫非你是不相信本宮。」
「那的話,皇後言重了。」那黑袍男子輕輕一笑,黑亮的目光一閃,微微掃了下門下的眾將,頜首道︰「冰兒從小和我青梅竹馬,如果不是你,朕也沒有今天。只是母子情深,我也不得不防。」
「說來說去,你還是不相信我。」皇後聞言大怒,一甩袍袖,從黃袍男子懷中立起,大叫道︰「石將軍,既如此,你就殺了那孩童,也讓皇上看看本宮的忠心。」
「罷了。」黃袍男子揮了揮手,大笑道︰「冰兒,若不是我從小就認識你,還真有幾分怕你。當年你為了能入宮為後,不惜舍我而去,如今又甘心舍了自己的兒子。世人都說朕冷面冷心,朕可不及你一個零頭。」
「哼。既然皇上認為本宮不過是一個貪慕榮華之人,又何必戀戀不忘。如今天下佳麗任你挑選,皇上,你還是讓本宮青衣誦佛,了此殘生吧。」
黃袍男子輕笑一聲,手一帶,只听皇後嬌呼一聲,已經跌倒在了他的懷里。「冰兒,我做這麼多,還不是為了你。」他微微嘆道︰「你入宮前便與我立誓,要與我共享天下。如今我們終能得償所願,我怎會負你。」
「皇上。」皇後嚶嚀一聲,撲進黃袍男子的懷里痛哭起來。黃袍男子嘿嘿一笑,轉身將她扶了進去,只是黑亮的目光微微瞥下,對著石將軍微微點了點頭。
「殺了他。」石將軍面無表情地轉過身,低沉的話語幾乎讓人听不清楚,可是他的手下跟隨多年,早已明了他的心意。只見明晃晃刀光一閃,那孩子便也倒在了血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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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山楓樹,一條清溪一穿而過,輝映著滿目紅霜。一個滿臉胡子的大男人獨自帶著一個幼童,在曲折的山路上艱難的走著。他背上的小童白白淨淨,分明不是山中人的模樣,長的也是嬌媚可愛,只是額頭上一道刺眼的傷疤,一雙靈動的眸子中似乎染了一絲陰翳,再不復往日般明亮。
「柷兒。你能下來自己走嗎?」。那男人似乎有傷在身,在山路上蹣跚了一會兒,便扶著崖邊的一棵松樹坐了下來。
那孩童點了點頭,從男子的背上滑下,在地上撿了幾個野果,乖乖地遞到了男子的口邊。「洛叔叔,你吃點東西吧。」
男子微微一笑,「柷兒,我們很快就要找到李將軍了,他是咱們大唐的肱骨之臣,一向和梁王不睦。只要我們能找到他,就安全了。」
柷兒點了點頭,依偎在了男子的懷里。男子休息夠了,便拉著柷兒的手,在山里一路疾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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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天的火光,將沒有月色的山谷映照的如血染一般。洛天鷹看著一把利劍從自己的胸膛一穿而過,不可自信地瞪著眼前一襲白袍的男子,喃喃道︰「為什麼,為什麼?」
白袍的男子轉過臉,冷若冰霜的容顏在火光中半隱半顯,半響才說道︰「梁王所托。」
「你可知皇上一向視你為宗親兄弟。你…!」洛天鷹口中連聲長嘯,已是悲憤之際。他忽然暴起身形,一把奪過一位兵士手中的幼童,向著漆黑的山谷縱聲躍下。
「柷兒,我不能讓你受人凌辱,我帶你去見父皇。」洛天鷹將孩子緊緊箍在自己的懷中,臉上已是血淚縱橫。那孩子受此驚變,卻只是緊緊咬著牙關,既沒有哭叫,也沒有流淚,看著這世上自己唯一可信賴之人,忽然微微一笑,「洛叔叔,我不怪你,父皇也絕不會怪你…」
兵士們看著那男子帶著孩童直墜山谷,早有幾人攀上了岩壁,四處打望。只是夜色深沉,也看不清楚究竟墜落何方。
「李將軍,是否要搜山。」
白袍男子微微轉過身,冷冷說道︰「洛天鷹必死無疑,那孩童就算僥幸不死,在這荒山中也絕無生路。罷了,我們走。」
兵士們齊聲稱喏,收起手中刀兵,沿著山路而去。只有那白袍男子站在山石之上,望著遠處漆黑一片山谷,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