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李況卻是一路昏沉,四肢如被火燒,一顆心卻似在冰水里。忽然感覺依稀回到了自己幼時,在母後懷里啞啞學詩,而父皇站在一旁,正笑眯眯地看著自己。
「父皇,柷兒要這個,要這個!…」
「好好好,柷兒要什麼父皇都給你,這天下日後都是我柷兒的!哈哈…」
……
「母後,母後,你不要柷兒了嗎?」。
「柷兒會很乖,很乖。藥很苦,可柷兒不怕苦,母後,你看柷兒都喝完啦。」
……
「皇叔,你帶我去哪里?柷兒不要走,柷兒要母後…」
「姨姨,母後呢?母後呢?她騙我,她不要我了…」
……
一時間,人影雜亂,物是人非。遍地盡是烽火狼煙,身邊到處血跡斑斑,天堂和地獄竟似只在一厘之間。李況只覺一顆心隆隆如驚雷翻滾,而身軀卻是越來越冷。無論他如何掙扎,那一層又一層的痛楚竟是深深刻進了骨頭里,似乎永遠也不會消散。
李況心如死灰,似乎是手一松,一切便墮入了一片死寂。然而隱隱的,卻見到前方依稀有一絲亮光,朦朧中居然好像有無限暖意。過了很久很久,那亮光便漸漸越來越大,如同溫暖的太陽,一點點地將他緊緊包裹,慢慢地把他從無盡刺骨的寒意里拖了出來。
半夢半醒中,便听到一個陌生的聲音一直在耳邊嘮叨︰
「喂喂喂,你要叫到什麼時候,還父皇母後呢?唱戲啊?」
「唉,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醒啊?」
「唉,拜托你快點醒,好不好?我都要在你旁邊變成一塊石頭了。」
「唉,好無聊啊好無聊啊…」
「喂,你再不醒,我就把你一刀殺了,然後埋在這里,沒有人知道,就沒人笑話我,說我沒用。哼。這主意真不錯。」
李況恍惚中听見有人要殺他,卻是突然全身打了一個寒噤,猛地醒了過來,剛一睜眼,便見一對黑黑的眼珠子抵著自己的鼻子,惡狠狠地瞪著自己。
「萬歲,你終于醒過來啦!」還沒等李況明白過來,一聲響亮的尖叫便差點震聾了他的耳膜,嚇得李況一個打挺,騰地一聲坐了起來。只見一個女敕黃色衣衫的少女,眉開眼笑,手舞足蹈,正圍在自己身旁不停地歡叫。
李況驚異莫名,仔細打量了一番,赫然發現自己原來竟躺在一個山洞里。身下的石床上鋪著一張厚厚的熊皮褥子,身旁燃著一簇熊熊的篝火,而那個圍在自己身邊蹦蹦跳跳的黃衫少女穿的卻十分單薄,不過在長裙外罩了一件灰色的,也不知道是用什麼毛皮做成的背心。李況見她笑得連五官也看不太清楚,只有一雙彎彎的眼楮亮晶晶的,低頭想了想,方才冷冷哼了一聲︰「原來是你這個丫頭,你要報仇也報了,該讓我走了吧。」
那少女正在一旁大呼各路神仙庇佑,讓她終于可以月兌離苦海,重新做人,忽然听到李況這麼說,一坐到了他的身旁,噌的把他按到在了床上,大為不滿道︰「喂,你這只狐狸也太沒良心了吧,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哎。你記好了,本女俠,朱沁然,是你的救!命!恩!人!」
李況見朱沁然呲牙咧嘴,一根手指點的自己的胸口又痛又癢,揮手便想將她的手抓住,沒想到他右手失力,卻是猛然垂了下來。
「你,你對我做了什麼?」李況吃了一驚,忙一運氣,募地發現周身內力似乎完全消失無蹤。
「你到底做了什麼?」李況震驚無比,奮力推開那少女,坐了起來。低頭看著自己,見自己身上並無傷痕,只是內力盡失,一時間急怒攻心,居然連聲音都嘶啞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朱沁然看見他連眼眶都急紅了,也微微有些愧疚,揪著自己的發辮想了想,卻是忽地大叫道︰「喂,你有沒有搞錯?!不是我,你這條小命早就沒了。你現在怪我啊!?你憑什麼怪我啊?!真是好人沒好報,世道炎涼啊!」
李況見自己還沒怎樣,朱沁然就呼天搶地,一派痛心疾首的樣子,不由又氣又急,一口氣嗆在喉嚨里,聲聲咳嗽不止。朱沁然見了,吐了吐舌頭,伸出一條胳膊拍了拍他的後背,大聲哄道︰「好小子,乖,乖,快別郁悶了。大不了我答應你,幫你把內力修回來就是了。你們神鬼門的內力修為就是特別容易走火入魔,多動那麼一點啦,打個噴嚏發個燒啦,就魔障了。還特別難對付,你師父又不在,我就只能自己琢磨,整整七天七夜沒合眼。你說,我怎麼就這麼命苦啊…」
李況听了個大概,也慢慢明白了一些,仔細回憶了一下,便知自己在陣前全力砍殺,想必一時間亂了氣息。只是他見自己一句話都沒說,朱沁然已經又開始在一旁絮絮叨叨,忙打斷道︰「此話當真,你真能幫我把內力修回來?怎麼修,又需要多久?」
朱沁然見李況一臉急迫地看著自己,拍手笑道︰「求我啊,求我啊!你若肯叫我聲姐姐,我才幫你。」
李況听了,不由冷冷哼了一聲︰「你這個黃毛丫頭,能有多大,居然好意思做我姐姐。也不怕笑掉了自己的大牙。」
朱沁然瞪了李況一眼,眼珠子一轉,忽然翻身躺倒在李況的身側,悠然一嘆︰「唉,累死了。既然你已經醒了,就換我睡會吧。」
李況見她打了個哈欠,居然就在自己身旁閉上眼楮睡了過去,不由暗暗咬牙。想了一想,推著她笑道︰「好姐姐,你就幫幫我吧?」
朱沁然猛地睜開了眼楮,見李況滿臉真誠,一臉笑眯眯的樣子,卻是騰地坐了起來,大叫道︰「好你個小狐狸,心里又在打什麼鬼主意。我告訴你啊,別想蒙我,我朱沁然智勇雙全…」
「咦,不是你讓我叫你姐姐的嗎?」。李況訝異道︰「莫非姑娘竟是嫌棄我?唉,沒想到我李況居然被一個小姑娘冷眼想看,我,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只見李況說著說著,微微垂著頭,眼角慢慢便有了幾滴淚光。朱沁然眯著眼楮看了他半天,輕輕哼道︰「罷了,別演戲了,裝的還真像。只是你這些套數,姑娘打小就會。不過本女俠心腸超好,功夫又超贊,就算你是一只小狐狸,也可以勉為其難地幫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