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你若不棄，我不離
「飯做好了。」王則頓了頓，繼而又喊道，「前輩、主人，飯已經做好了！」
「知道了知道了，啄它，跳起來！啄它……對！就這樣！」鬼道子毫不客氣的用手里的樹枝將王則趕到一邊去，然後聚精會神的盯著場面上斗得不可開交的兩只雞。
來邙山已經一個月了，他很快的知道眼前這個主人是女兒身，然後整天與她掐架的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高人鬼道子，名義上兩人是師徒關系，但是他始終找不出任何一點有關師徒的情分，話說師傅應當教導徒弟的，可這對師徒整日便是吃飽了睡睡醒了吃，若是趕巧兩人都醒著，那麼便是不亦樂乎的吵鬧。來這兒的第三日，王則下山買了幾只雞，于是兩師徒便找到了樂子，一人挑了一只沒事兒了就蹲在邊上斗雞玩。
對此，不得不讓王則啞口無言，好歹他買的都是母雞，哪想竟被當做公雞玩。伊始，他很費解，但在一邊看多了，終是發現了些門道，表面上師徒倆是在斗雞，可細心看便能瞧著兩人手中拿著的樹枝，撥弄雞的時候可不是那麼簡單，動作雖小卻都是極其復雜的招式，並且身手敏捷出招干脆，再來每日斗完後，兩只雞都是一副要死的模樣，但第二日又生龍活虎的，後來他無意中才發現，兩人均在自己雞的爪子上涂了劇毒，然後雞中毒後再來解毒，來來回回可憐的兩只雞就這麼被不斷的折騰。
「死老頭，不許打我的雞！」
「你哪只眼楮瞧見了，瞎說！」
「兩只眼楮都瞧見了，賴皮！」
說著說著，動手又動嘴的兩人終于上升到了動腳的地步，最開始還算是溫柔，可不過眨眼的功夫，兩人就真的比劃上了，對于此番景象王則也是習以為常，想著馬上也該消停了，于是就往屋里走去，把飯給盛上。、
而這邊，趁著玉玲瓏專心專意找鬼道子空隙的時候，鬼道子左手在地上抹了抹，然後瞬時在場上自顧自斗得開心的雞，立馬倒下一只。
玉玲瓏停手，理了理儀容，狠狠的瞪了鬼道子一眼，「卑鄙！」頭也不回的朝屋里走去，剛一坐下便發話道，「明兒把那只雞給炖了。」
還在盛飯的王則頓時額上的青筋直跳，他很想說，炖來誰敢吃！
這邊鬼道子可是得意，吹著小曲兒進了屋，坐定之後便美滋滋的喝了口小酒兒來犒勞自己。
「那個，我說奴才明兒下山多給老爺子我帶幾壇酒回來。」
「是。」王則應下。
玉玲瓏不動聲色的端起湯碗，嘗了嘗王則拿手的菌菇湯，確實不比王宮里的御廚差。
「對了，我說丫頭，過幾日合豐郡可是有熱鬧的，要不咱們去瞧瞧。」
「不就是娶個公主嗎，有什麼可湊的。你若真想熱鬧，你找個老婆子回來，保準整個江湖的人都來賀禮，信嗎？」。
「死丫頭，你不氣死我心不甘是吧。」鬼道子方才的好心情便被玉玲瓏三言兩語給攪亂了，氣得將手中的酒壺狠狠的砸在桌上，指著她的鼻子半天說不出話來。
半晌，鬼道子終將怒火壓了下去，好言道，「為師不過是怕你山中寂寞，下山走走也是好的。」
「哼！」冷笑從玉玲瓏鼻子里哼了出來，斜眼瞧著鬼道子，直言不諱的說，「你不過就想路上有人為你付賬，少拿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要是寂寞？說的是你自己吧，一把年紀還是童子身，正好闢邪！」說完，還不忘已然氣得臉紅脖子粗的鬼道子吐了吐舌頭。
「食不言寢不語，別擾我用膳。」說完之後，玉玲瓏真就不再搭理緩過氣來繼而喋喋不休的鬼道子，而王則很自然的拿起碗筷到屋外吃飯，試問較玉玲瓏他還未有那麼深的功力可以抵擋老爺子的音波功。
次日，王則依照吩咐一大早便下山去了，走之前還未師徒倆備好了兩餐的食物。
只是……
在山腳下便看到那一身青衫的翩翩公子哥兒，看到王則走近了，他也邁開步子朝鎮上走去。
三河鎮因三河相匯而得名，鎮子雖小因著河運的關系，這個地方相較大城池竟也不差，想要什麼都是能買得到的，再來便是龍蛇混雜，無論是江湖上還是說五國的動靜，皆能在此得到消息。這也難怪鬼道子會選擇就近的邙山作為住所，真可謂是耳通八方縱觀天下。
王則本欲往常顧的酒肆買酒，但玉玲瓏擺手。
「今兒就去買些好酒給那酒鬼吧。」
「是。」
「不過……先好好玩玩！」
不過眨眼功夫，玉玲瓏便撒丫子沖進了人流堆里，東瞧西看，雖說這三河鎮來了千百回了，可依舊如孩童一般的好奇新鮮。照例是買上一大堆的破爛玩意兒，如今秦戊不再是跟班了，換了王則也頗為稱職，竟一刻也未將她跟丟。
自然玉玲瓏的花錢的本事亦讓這位窮困潦倒的「怪人」瞠目結舌。
可是，玉玲瓏也有想不通的事，「你……文武皆全，日子應當過得也舒適的。」
「人有所為有所不為，有氣節有骨氣。」
對于這句話，玉玲瓏想了很久，並且打量了他很久，最後只化作若有若無的輕笑，便轉身進了三河鎮最富貴的酒家。
對于那個笑，王則也想了很久，回味了很久，他覺得有些東西改變了，或者是自己的命運改變了。即便那麼淡，淡到沒有笑容，淡到眼楮里亦沒有任何的情緒。
于是，他也難得的笑了一下，連自己都毫無察覺的微笑。
玉玲瓏似乎已經被老板熟識，一進門就被領進了視野寬裕的廂房，再來很快的就備上了滿桌的好酒好菜。
「坐。」
王則听令坐下。玉玲瓏便擺開架勢開動起來，王則想玉玲瓏與鬼道子應當都是在富貴人家出生，有著極好的教養，即便再餓，吃飯用物都十分講究，即便兩人吵鬧時言語出格，卻絕不污穢，就算再隨性，看到髒東西比誰都跑得快。
這時也是，貌似菜不合她的胃口，眉頭皺了皺，但還是將放在碗里的食物吃盡後，再選了其他的菜進食。中途瞧了他一眼，只說了一個字︰吃！
然後，王則也機械式的吃了起來。
他沒吃過這些東西，有些小心翼翼外加誠惶誠恐。可是玉玲瓏吃了幾口便停下來了，盯著他，然後笑問︰「你怎麼不去當廚子？」
「老板嫌我菜弄多了。」王則很誠實的回答。
于是玉玲瓏笑了，還是給自己添了一碗湯暖了暖身子，「我很奇怪，他為什麼會選你？武功沒我高，腦子也不靈光，問什麼答什麼，動不動還把劍架我脖子上……」似乎將王則貶得一無是處，王則也坐立難安，而後玉玲瓏將手肘放在桌上，手掌撐著下顎，正要開口時，又將手放回了桌下，繼而道，「不過菜做得很好。」
王則停下手中的筷子，正襟危坐。他不善騙人，亦不願做違背良心的事情，曾做過護院但不願打人被辭了，燒得一手好菜，分量太足也被辭了，日子也只能靠他替人代寫書信過活，媳婦病了沒錢醫治，最後也就拖垮了，直到有一日，有人拿了張畫像讓他只需要跟著畫中人，並且將其行蹤報告便可以了，原本這種不光正的事情，王則是不願的，可終究是愧對自家媳婦兒，為了銀子只得應下。
可是即便拿著那銀子，還是救不活已然久病的人。但最終為了遵守承諾才設計了那麼一場賣身的戲碼，為此搭上了自己一只胳膊不說，還未得到信任。
此刻被識破了，他竟然有一種暢然，想或許就這般死去，也是好的。
只是。
「那女的好似在哪兒見過。」
等王則抽回思緒，玉玲瓏的視線已然在了別處，目光直愣愣的盯著樓下一位彈奏琵琶的姑娘。
「主人，我……」
「你說怎樣？」
「什……什麼？」
玉玲瓏朝樓下努了努嘴，王則過了半晌回道︰好听。
愕然。
「我是問你人長得如何。」似乎覺得自己浪費了些口舌，玉玲瓏執起一旁的香茶給自己灌了口。
「好看。」
「你懂？」
「……」王則先是一愣，反應了老半天才明白意思，有些尷尬的咳了咳，「這種事情，男人一看就知道的。」
玉玲瓏木然的瞧著他，茫然的問，「音律這學問跟是否是男兒身有關聯？」
這次換做王則茫然無措了，他覺得自己還是不要答話的比較好。
看來眼前這人似乎沒什麼好逗樂的了，招來小二擺了銀子便招呼著走人。順梯而下，琵琶女苦伶的坐在大堂中間，一塊粗略的麻布從頭裹到腳，側面對著前面的客人們。
越近越看得清楚，美人猶抱琵琶半遮面，只因另一邊是模糊不清的面容。玉玲瓏站在女子面前很久，似乎很認真的听她將一曲彈罷，然後放下一錠金子便真的離去了。
再來就去了享樂居給鬼道子真正的買了幾壇上好的陳年老酒，那可是用真金白銀換來的，怪不得每次鬼道子總是先央求玉玲瓏下山買酒，無果之後才讓王則去，但是……這次似乎自一開始，鬼道子就直接讓他下山的，那麼，意思就是說，鬼道子早就預料到玉玲瓏回下山？
想通這點的時候，王則冒了一身的冷汗。
「主人……」
玉玲瓏回頭漠然的望著他。
「今日，你是來殺我的。」
王則不是詢問，而是篤定，玉玲瓏听了反而笑了，聳了聳肩毫不掩飾的點了點頭，「順道還準備著找個可心的老婆子綁上山給死老頭當媳婦兒的。這樣也有人接你的活兒，替我們燒水做飯打掃房子。」
「那現在便要動手了嗎？」。
玉玲瓏冷笑，「本來是這麼打算的，不過……發現我現在就吃得慣你做的菜，所以就讓你活久一點好了。」
「可是，我還是要把主人的事情告訴給那個人的。」
「說就說咯。」
「那主人不在乎嗎？」。
「不在乎。」玉玲瓏一邊嫌麻煩的走著山路，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回答身後傻乎乎的追問到底的王則。
「可是這樣對你不利，你也不介意。」
「不介意。」
「但是最終你是買的我，若我真這樣做，就是不忠啊。」
「隨你。」
「我若不將你的事告訴他，就是不信……我……」
「你煩不煩！」終于忍無可忍的玉玲瓏閃身回頭傾身立于王則跟前，不耐煩的給了他一個白眼，「你以為憑你真能看住我？就算我不知道你底細你都不能奈我何，如今你我挑明了還能怎樣。本想你是寡言之人，沒想到聒噪起來比萬花樓的紅姑好不了多少！」
王則微微後退一步，卑微的低下頭去，「小人只是想將其中利害說明白而已，再來……」
「再來你想死。」玉玲瓏挑起一邊的嘴角，呵氣如蘭輕聲而道，「本姑娘偏不讓你如願。」
說完她便轉過身去，繼續往山上走去，剛度了幾步又回頭道，「你只需知道，現在我不想殺你，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便是，其余的你想做便去做，不願做就不做，不要來煩我。還有……不要再喚我主人，叫公子便行了。」
齒間的話還不住的糾纏著，王則最終還是一字應下，就像是玉玲瓏所說的，不再煩她。但是，他還是想要說︰
「姑娘，王則是愚鈍的人，那人于我有約定，但姑娘亦是賣下王則的人，無論過程目的如何，最終王則是真心實意的將賣身契交到您的手上，那麼王則便一生都是您的奴才，只要姑娘不棄，我便一生不離。」
走在前面的人沒有停下步子，亦沒有回答，他也看不到此刻玉玲瓏的表情如何，王則苦澀的自嘲，無論再說多少冠冕堂皇的言辭，他終究做的都是不忠不義的事情。
也罷也罷。
「當初給你銀子的是我師兄，干嘛你老說是我買的你呀？」幾乎過了半個時辰，玉玲瓏突然沒頭沒腦的回頭問了這麼一句。
王則愣了，道，「因他也是听你的，想也是你的奴才。」
听到這樣的回答的時候，玉玲瓏頗為高興的挑高眉梢，然後樂呵呵的順手摘了片葉子，此後一路歡快的吹著小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