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呀咦咦咦……」詩雨揮動著手中的小粉拳,瞪著圓溜溜的大眼楮,仿佛暗懂世事的發出了咿咿呀呀的哭啼聲,「讓你別哭,你還哭,吃老子的用老子的還吵吵鬧鬧的影響老子休息,就是一個廉價的賠錢貨」賈心江憤怒的吼叫著,一心盼望有個兒子的他此時更是惱羞成怒,把所有的怒氣全撒在了詩雨和她媽媽吳秀玲的身上。
秀玲是個美麗的女人,相貌和她的名字一樣,端莊秀氣而又不失玲瓏可愛,家世甚好,出身于高干家庭,是名尚未畢業的大三學生。她二十歲時遇見了二十二歲的賈心江,朋友都親切的叫他阿江。阿江是一個相貌英俊,風流倜儻的小伙子,家世清貧,初中畢業就去參軍的窮小子。他們一見鐘情,花前月下,山盟海誓,公園的每張長椅上,校園的每條林蔭小徑,城市的大大小小的電影院里都留下了他們依偎的身影。畢業時她不顧全家人的反對,嫁給了這個風流倜儻的窮小子。那個時候的她始終堅定地認為,他是愛她的,而她更愛他,只要彼此相愛,其他一切已變得無足輕重。婚後的生活開始也是很甜美的,他原本是一名軍人,為了她,從部隊轉業到了地方公安局,而她也是從五千個人里面挑出來的全市優秀工程師之一。他們租了一個五十平米的小房子,白天忙于工作,下班回家一起做飯,一起洗碗,一起依偎著看電視,就這樣平淡而又甜蜜的生活了近一年,直到有一天她懷孕了,他欣喜若狂,沒過幾天就把鄉下的老母親接到城里來照顧她生產,原本就很擁擠的五十平米的小房子又多了一位老人家,越發顯得擁擠。于是,她就盤算著什麼時候能有一棟屬于自己的寬敞大房子,可看著手中寒酸的存折,這個想法只能暫且擱置了下來。婆婆是個重男輕女的農村婦女,兒子結婚的時候並不是很喜歡這個兒媳,嫌她個子太高,身材太消瘦,生活習慣又很嬌氣,但是想著兒子喜歡也就只好作罷,勉強接受了。這個時候兒媳懷孕,雖然心里不是很情願,但是礙于兒子的和未來孫子的情面,倒也是盡量照顧著。
由于家庭背景,個人素質,習慣愛好等方面的巨大差異,賈心江偶爾也會感到上官秀玲那相對來說過于精致的生活和自己從小隨便了的習性多少有些格格不入,加上母親原本就不喜歡這個兒媳,也時常在耳邊嘮叨秀玲的不是,久而久之,賈心江對上官秀玲故往的那種生死相隨,非她不可的真情也在不知不覺中蕩然無存了,反而無緣由的多了幾分反感,但礙于未來兒子的顏面和岳父擁有那份位高權重的職位變相的給自己事業上帶來的不少利益,他一直忍著,期望以此所謂的「忍讓」換來事業上的飛黃騰達,生活上的榮華富貴和實現母親一直以來希望有個孫子能傳遞香火,延綿子嗣的期望。而詩雨的出生猶如一個炸彈,讓這個看似幸福美滿實則矛盾重重的家庭變得支離破碎,頻臨崩潰的邊緣。
詩雨是個早產兒。由于賈心江公安局工作繁忙,所以秀玲在孕期的大部分生活都是由婆婆在照顧,雖然每日為了照顧這個並不中意的媳婦,婆婆也都是前前後後,忙里忙外的,但是由于農村生活本身就很清苦,加上婆婆一輩子也沒讀過書,大字不識一個,孕期的飲食起居等也都是按照幾十年積累的經驗來準備,因此,不說科學與否,秀玲孕期在飲食方面只算能吃的飽。而在睡眠方面就更別提了,婆婆一直迷信的認為秀玲懷孕期間睡多了,將來生出來的孫子容易懶惰,沒出息,因此規定秀玲每天早上必須六點鐘準時起床,中午也只許睡半個小時的午覺,每當秀玲犯困,忍不住睡著時,婆婆必然要嚴厲訓斥幾句。秀玲懷孕在春季,到了6月份的時候天氣漸漸變熱,7月份最熱時候已經達到三十幾度,租的房子本來就很簡陋,家里的設施更加簡單,只有一個小小的落地扇,以前一到入夏的時候,秀玲也只能湊合的靠這個小落地扇來消暑,而此時正值最熱的時候,婆婆卻一味的認為孕婦期間不能吹電扇,萬一著涼,未來孫子就很可能有生命的危險,因此,婆婆嚴令禁止秀玲吹風扇,如果實在熱的不行,就只能手動扇扇子,正因為婆婆如此繁多的迷信規矩,使得秀玲孕期過的很是鬧心,甚至差點中暑,本想和丈夫商量商量去除這些可笑到有些殘忍的規矩,但是秀玲有時候想想又覺得,婆婆再怎麼「折磨」自己也都是為了孩子好,所以,每當面對丈夫,話到嘴邊,又生是咽了回去,就此作罷,善良的本性,極高的素養讓她一再忍讓,以求能緩解婆媳關系,可是意想不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這一天,家里的米缸見了底,急需外出買米。雖然附近的菜市場也有賣米面的,但是價格卻比大市場上貴出許多,雖然離家甚遠,可看著那一張張的毛票,秀玲還是咬牙決定挺著8個月的大肚子陪沒怎麼出過門的婆婆去幾里之外的大市場買糧食。到了大市場以後,秀玲本來想在第一個攤位買就可以了,因為之前也經常在那買,便宜不說,還給足秤,不會短斤少兩,欺騙顧客,而婆婆卻堅持認為應該貨比三家,一定會有更便宜的米面,秀玲也不好反對,心想反正都來了,多走幾步也沒什麼大不了,于是就跟著婆婆往人群中走去。可是她怎麼都想不到的是,就這多走的幾步路改變了她的一生,多年以後每當回想到這一天,她倒覺得很慶幸,正是由于那件事讓她看清了自己丈夫的真面目,認清了自己的心,讓她在迷失的生命中重新找回了自我。
一大早大市場上的人特別多,由于這是一個綜合性的大市場,不但有賣菜,米面,雞鴨魚,海鮮之類的,還有賣家具建材之類的,由此,不但人很多,車也很多。婆婆在前面一邊走一邊挨個攤位的問價,生怕錯過了更便宜的,別看婆婆年齡大了,腳步倒仍然挺利落,秀玲緊跟在婆婆後面,生怕一不小心走散了,比較難找,跟著跟著秀玲就覺得有些後悔了,婆婆走的越來越快,弄的她都有些氣喘了,早知道就告訴婆婆在市場門口等她了,想著想著一不留神撞到了一個人,恰好那個人後面又跟著一輛送貨的小三輪,拉著一車的蔬菜。本來撞上一個人也沒什麼事,事情出就出在後面的那輛小三輪上,由于騎著三輪車的人沒看見過來一孕婦,加上也沒來得及剎車,而車本身自有的慣性正好推帶著前面的路人一擠就把正處于走神狀態的秀玲推到了地上,羊水頃刻之間就流了出來,秀玲只覺得月復部痛的厲害,她一邊驚恐的護著月復部,一邊大聲呼喊著婆婆,深怕孩子就這麼沒了,瞬間很多路人都圍了過來,把秀玲圍的嚴嚴實實,其中有看熱鬧的,有好奇的,有幸災樂禍的,有撇了一眼就走開了的,當然也有幾位熱心人幫著打120,大喊秀玲婆婆的。當婆婆聞聲驚慌而來的時候,120正好也到了,秀玲被醫護人員抬上了救護車,後面跟著不知所措,滿臉驚恐的婆婆。
由于那個年代手機尚未普及,整個市里連座機也只有零星的幾部,而且只有條件比較好的家庭和工作單位才有資格安裝,而剛從鄉下來的婆婆年事已高,不僅不會使用座機,壓根連座機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腦海里隱約只記得,前一陣子來的時候,兒子千叮萬囑的交待過的辦公室的電話號碼,並一再強調萬一有什麼事只要打這個號碼就能找到他,可話說回來,老太太從來都沒用過電話,就算記得這個號,也不知道怎麼用,這個時候老太太正好看到醫院咨詢台的護士,就急忙去請護士幫忙打電話,護士倒挺和善,毫不含糊的就撥開了號碼。賈心江接到電話以後,立馬請假馬不停蹄的就趕了過來,畢竟,事關自己未來兒子的性命,不可怠慢。
話說秀玲在產房里可是受夠了罪,肚子痛的很厲害,甚至有一瞬間感覺像要和這個世界永別了似的。這個時候給秀玲生產的朱醫生也很頭疼,產婦送來的時候不但不是足月的正常生產,羊水已經破了,而且最關鍵的難題是,在生產的時候腳先出來了,而頭還卡在里面,如果這樣的狀態持續很長時間的話,胎兒隨時可能因為缺氧而死,而產婦也很有可能難產而死。于是,朱醫生毫不猶豫的就讓護士去通知家屬做好心理準備,並順便問下如果產婦和胎兒只能保住一個要保哪個。當賈心江听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又氣又急,氣的是秀玲怎麼就這麼不小心早產了呢,急的是假如生的是個男孩,如果只顧及到秀玲而沒有保住未來兒子,媳婦去了舊的,還會來新的,而兒子不是每次都能有的,這樣一算豈不是得不償失?想到這,賈心江連問都沒問自己的母親,毫不猶豫的就選擇了保兒舍母。
朱醫生听聞常子江的選擇也是不由的一愣,接著目光中露出了幾分鄙夷的神情。她愣的是,這麼多年來都沒有產婦家屬選擇保子棄妻的,畢竟一般人的想法都會是孩子總會有的,可媳婦就這麼一個,而鄙夷的是,連妻子的性命都不顧及的丈夫想必也不是什麼好人,想到這里,她對眼前的這個仍在生死線徘徊中的產婦不免多了幾分同情。由情所發,朱醫生不敢告訴秀玲孩子胎位不正,這樣會增加產婦的心理負擔,更加深了難產的可能,只是心疼的不停地在秀玲耳邊大聲說,「用力,用力啊,再加把勁啊,孩子快要出來了,你看她多可愛啊。」這句話不知道重復了多少遍,當朱醫生的嗓子快要喊啞了的時候,詩雨終于奇跡般的安全落地。只是由于詩雨是個早產兒,而且還胎位不正腳先著地,這樣就使得詩雨比一般剛出生的嬰兒虛弱了不少,必須送到嬰兒監護病房去看護。但換一個思維想,在這種情況下能保住孩子已經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思慮至此,朱醫生面帶笑容的告訴看著像要暈過去的秀玲︰「恭喜您啊,是一位漂亮的千金。」虛弱的秀玲此時渾身已經沒有半點力氣,只是嘴角仍露出了一絲激動的笑容,說道︰「謝謝醫生,真是辛苦您了!」
而此時當賈心江和他母親從朱醫生口中听聞「喜得千金」這句話時,二人頓時都覺得心有萬斤沉重,但臉上仍然勉強的露出了一絲微笑。這一絲微笑雖然隱藏的極為隱秘,但仍被閱人無數的朱醫生察覺了出來,心里略猜出了一二的同時更增加了對常子江與其母親的強烈厭惡,憎惡之余更是心疼起可憐的秀玲,于是說了句,「產婦現在很虛弱,這一陣子不能缺人照顧,而且在飲食起居上要注意睡眠,多吃營養的東西,最好能多吃點黑魚湯,家里多準備著點。」落下這一句話,朱醫生就急匆匆的走了,因為她實在是忍受不了此等人的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