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天曲隱 第十一章、法術

作者 ︰

主人躲在廚房里胡鬧了半天,又餓又累的客人早不耐煩了。翊昕無聊地東望望西望望,忽一眼瞥見床腳下放著只小泥罐。他在此隨便慣了的,想也不想就抱了那泥罐放在桌上。揭開蓋子,頓時飄出股沁人心脾的香氣,往亮處一看,里面裝滿了一種白色透明指頭大小的果子。

也懶得問是什麼東西,隨手模一個放到嘴里輕輕一咬,好一股清涼的甜香就直浸到了心里。忙招呼了濯汐一起享用。這東西雖不管飽,香噴噴的也能暫時哄哄肚子,兩人哪還客氣,你一顆我一顆先緩緩胃里空虛再說。

不幸的是,在他們即將吃完果子的時候,姿蘿端著她的甜點出來了。

看到屋里的情形,她先是僵住了臉上的笑容,手中的東西啪聲落地,一坐到地上擂腳大哭起來︰「你們兩個壞蛋!我辛辛苦苦培育了幾年才種出的晶晶果,是要拿到郡城里換大錢的,居然被你們吃掉了。哇……」

罵到傷心處,她已經忘了自己要整人的初衷,很利落地將觸手可及的碟子、刀叉、杯子等物扔向那兩個倒霉蛋。他們急忙閃身躲避,幾件凶器便飛出了窗,在樹下叮叮當當地摔得粉碎。

濯汐目瞪口呆,「已經凌晨一點了。這,附近應該沒有鄰居吧?」

翊昕不以為意擺手,「別理她,巫婆都是這種怪脾氣,明天就好啦!」

濯汐卻是很過意不去,走到姿蘿身邊,小心翼翼說︰「不要哭了,姿蘿,我賠你的晶晶果好不好?」

「你?」姿蘿瞅瞅她,腦中忽然回閃出前些日子遇到阿翾時用水晶球查看她來歷的情形,這個隨著花雨而來的神秘女孩,以及當時瞬間爆發的力量。也許她真能做些什麼呢。她立即轉怒為喜,一把抓了桌上一顆翊昕還沒來得及吃的晶晶果,嘻嬉笑道︰「咱們馬上把它種下去,你快點讓它開花結果,結得越大越好,越多越好。」拉著濯汐一陣風似的沖下樹去,拖她來到她的花園里。

姿蘿把晶晶果摁進土里,連聲催促︰「快點呀!」

濯汐的眉頭微微顰起,「可是我都不怎麼會使用我身體里的靈力,它們,它們太可怕了。」

「去,你真是會找借口啊!好啦,讓我想想法子。」

姿蘿呼地沖上樹屋又呼地沖下來,手里抱著本已經破損的看不清封面的厚書。

她拿顆水晶球當燈盞,一邊翻書一邊嘀咕︰「你的力量,應該屬于‘木’之系的吧。在哪里呢?」很快找到了她需要的內容,哦發出聲歡呼,把書塞給濯汐,「今天便宜你啦,讓你可以看到我的希世珍品。喏,這里,專門介紹運用能量的初級技巧,很容易學會的。」

以濯汐的意願斷不想再動用絲毫靈力,可是因為自己做了錯事,無論如何該給人家補償的。她捧了書大約看了一小段,屈膝跪下,雙手攏起,從手心里釋放出些微靈力——還好,並沒驚動沉睡在體內的亡靈之力,那是她先天自有的來自仙境的代表綠色生命的靈力。只听陣兒怪響,打草叢里冒出了個龐然大物。仔細一看,這可不是什麼晶晶果,而是一條比莽蛇還大的菜青蟲。滿懷期望的姿蘿嚇得哇地坐到地上,又骨碌碌爬到濯汐身後。

濯汐也嚇壞了,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用力的方向錯了一點點。」

「什麼一點點?快殺了它!」姿蘿大喊。

「我,我不敢。」濯汐往後一縮,反手死命地抓住姿蘿,顫抖著聲音說︰「我們,我們快逃吧!」

兩個女孩都是一樣膽小,抱作一團動都不敢動。那菜青蟲可神氣了。它扭動著肥胖的身軀爬過來,晃晃濕漉漉的大腦袋,湊進兩個女孩中間,瞅瞅這個,又瞅瞅那個。

「呀——!」濯汐驚懼之下,不由伸出手去推那大蟲子。只見她掌心一閃,又釋放出不弱的靈力,把菜青蟲化作只巨大的蝴蝶。蝴蝶拍拍翅膀,飛走了。

突然就听到旁邊哈哈狂笑,翊昕不知什麼時候出來了,倒掛在樹上笑得十分歡暢,「姿蘿,我早說過你那種垃圾堆里揀出來的破書是沒用的。」

「要你管,討厭!」

馬上她又反應過來,緊緊抓住濯汐的衣領搖晃(後者差點被勒死),「蝴蝶!蝴蝶!濯汐你把蝴蝶給我抓回來,一定又能完成什麼了不起的發明。哈!哈!」

夜,已經很深了。

洗卻了一天的塵埃和疲憊,兩個年輕的遠行客坐在那個客廳兼臥室的房間里聊著天,濯汐擔憂她的朋友,翊昕則安慰她等天亮讓姿蘿通過法術找到他們後再送她過去。姿蘿背對他們整理著即將安寢的小床,听到他們聊天的內容還真有些火起。這兩個家伙都是笨蛋,翊昕從頭到尾都沒問過濯汐家住哪里,濯汐也就壓根兒沒提自己本是住踫踫村的,更不知道這里也是瑞萌兒森林的地域,和踫踫村僅隔十余里路。

不去管他們了,等他們去瞎忙活吧。

她抓起只枕頭,啪地扔到翊昕懷里,沒好氣地說︰「快去睡你的!」

時候的確很晚了。盡管有些意猶未盡,翊昕還是乖乖地站起身,給兩位姑娘道了晚安,從窗戶跳出去。

濯汐好奇地跟到窗前,看到他把枕頭卡在大大的樹叉里,就著枕頭半躺下。

「翊昕,你怎麼睡外面呢?」

「我在這兒做客一直睡樹子,誰叫姿蘿太懶,不肯多蓋間小屋呢?我不想睡廚房,只好睡外面。」說到這,翊昕翻身坐起,「姿蘿會不會欺負你,叫你去睡廚房的掃帚?」

「她對我很好,讓我和她一起睡。可是你這樣怎麼行,外面風大,夜里露氣重,很容易感冒呀。」

姿蘿嗤聲冷笑,「他結實得給鐵疙瘩似的,會感冒?再說了,關心他冷暖的漂亮姑娘多了去,還用你去瞎操什麼心?」

濯汐已習慣了姿蘿的夾槍帶棒,也不為她的話生氣,想到自家收留的小動物都會為之收掇個窩兒,還是為翊昕感到不妥,「翊昕,萬一下雨怎麼辦?如果下雨,你可得進來喲。」

「永遠也不會下雨的!」姿蘿不耐煩地嚷,「你再不過來,就去睡廚房!」

真是個可怕的小巫婆!不敢再耽擱,濯汐趕緊關了窗爬上小床。

今晚姿蘿可就不好睡了。她生氣地揪著頭發想,我可是個女巫啊,怎麼就那麼沒骨氣會為區區一個翊昕煩心呢?瞧翊昕看濯汐那眼神兒,就跟從沒見過女孩子似的。可不能讓他們老攪在一起,得想個辦法把這小妞兒弄走。

她悄悄起了床,翻遍了《魔法大全》,心里制造出一個又一個方案︰「抽取濯汐的意識,把她禁錮在某個不為人所知的角落?就象我做實驗的小動物那樣。不行,她那種奇怪的力量似乎很強呢,只怕對付不了。殺死她?善良的我還下不了手。把她送到另一個遙遠的大陸?讓她在某個荒涼的山村里了卻一生?哎,也許她運氣好,翊昕真要動了心思去找某個人,根本就不在話下……」

她的目光突然停留在書頁的某個角落。這種法術?從來沒听說有巫師用過,不會有嚴重的後果吧?她狡猾的眼楮不斷眨巴。如果是平常的手段,就太委屈小女巫姿蘿的名聲了,未知的結果才夠刺激嘛。她從窗縫里看看外面,確信翊昕睡著了,忙把濯汐搖醒。

濯汐打睡夢中醒過來,正要問是什麼事,姿蘿掩住她的嘴低聲說︰「別嚷,做咱們的正事。」

只見姿蘿從床腳下拖出只口袋扛在背後,輕輕開了門,帶著濯汐躡手躡腳到了樹下。

「怎麼不叫醒翊昕呢?」濯汐問。

姿蘿一邊從口袋里模出水晶球擺布一邊答話︰「本女巫夢里靈感大發,已找到你朋友的所在,就這送你過去。翊昕近日霉運當頭,叫他來只怕要耽誤你的行程。」

「咦,真的?」

「呸,不信你回屋去。你朋友里是不是有個叫阿禤的?」

「對啊。你怎麼知道?」

「呵,連這都算不出來我還是什麼偉大的女巫?——喂,你站過來。」

濯汐完全是服服帖帖的了,乖乖地踏進水晶球圍成的大圓圈里。

這些大大小小的水晶球擺得很有規則,看上去象是兩個嵌套的五星形狀。濯汐有點納悶,「姿蘿,我看過的故事書上不是說女巫都只有一個水晶球的嗎?你怎麼這麼多啊?是不是水晶球的質量沒別人的好?」

姿蘿氣得頭發一根根立起來,粗紅著脖子吼,「一個和多個有什麼區別?你這小孩問問題怎麼好傷人家自尊啊?」

濯汐吐吐舌頭,又說︰「我還是應該去給翊昕道個別吧,他幫了我很大忙,都沒能好好謝他呢。」

「喲,你干嘛老惦記著他啊?不听話我懶得管你了。」

小姑娘臉上不由一紅,徹底沒了聲。

就看水晶球在姿蘿咒語的作用下,迸發出五彩繽紛的光芒,各色光交織在一起,成了夜空中一片跳動的雲霞。

濯汐的心境也被這奇異的光彩感染了,憧憬即將與伙伴們重逢的喜悅情景。忽然,一陣氣悶的感覺襲擊了她,那種巨石壓胸的感覺又像是回到了紫泉谷的迷霧里。她不禁叫出了聲︰「怎麼了,姿蘿?我好難受!」

「沒關系,快結束了。」姿蘿笑眯著眼楮,仿佛已看到了希望。

可憐的濯汐,她在難以忍受的壓迫中喘著氣,掙扎著手臂,想要走出去,無奈被水晶球的力量拖住,無法移動半步。而她簡單的心思里,壓根就沒想過其強大的靈力也許在這種情形下正好適用。恰在此時,草叢里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是翊昕驚醒跑來了。

「姿蘿,你在搗什麼蛋?快停下!」翊昕喊著。

「停不了啦!」姿蘿倒背雙手,吐著舌頭,一臉天真可愛。

翊昕可真急壞了,看看被水晶球圍困的那位,已臉色發白掙扎無力。他咬咬牙,橫了心跳進去,抓住濯汐的手想要拖她出去。但他不懂法術,困在里面同樣也無法移動。他瞪著姿蘿大喊︰「你到底要玩成什麼樣?」

姿蘿也急了,「我真的沒法終止水晶球的力量,你知道我自己擁有的法力少得可憐,只有你們消失了,才會停止一切。」

「那好,別怪我打碎你的水晶球。」翊昕亮出了他的手掌。

然而還沒等他出招,水晶球的力量就發揮到了極致。它散發著刺眼的強光,照得整個林地有若白晝。光再一閃,消失了,同時消失的還有翊昕和濯汐。

一切恢復如常,好象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晚風仍在吹著樹葉沙沙做響,小蟲兒仍在竊竊低語,十來個水晶球發著微光也還好好的躺在草叢里,只有它們的女主人委屈萬分地傻愣著,好半天沒回過神來。

腳下失去了支持,身體就象浮在大海中的枯葉,什麼都抓不到依靠不到,只有刺目的光亮從四面八方侵襲而至。等到光芒一束束飛旋遠離,消失在黑暗的盡頭,腳跟才終于接觸到了柔軟的地面。

漆黑的天空中淡去了瑞萌兒森林里有過的繁星,半掩在雲層中的殘月略略地撒下些昏暗的光暈,使得四周的事物影影綽綽,難以辨別是些什麼。那一簇簇斑駁支離的黑影,怎麼看就怎麼象張牙舞爪作勢欲撲的鬼怪。偶一陣風拂過,耳邊更有樹葉颯颯作響,簡直就是隱身暗處的妖怪在嘿嘿冷笑。濯汐全身汗毛倒豎,忍不住「呀」的尖叫起來。

「翊昕!翊昕!」濯汐放聲呼喊,一邊張皇四望。

到處都是黑黑一片,哪里又有什麼人了,只有伏在暗中的鬼影仍在不住冷笑。為什麼這世上只剩下了自己一人?翊昕呢?翊昕去哪兒了?盡管這男孩子相識不久,但有他在身邊,總能感到安全和寬慰。現在他在哪兒呢,會不會已遇到了什麼危險?濯汐捏著一手冷汗,臉上有冰涼的東西滑過——那是她無聲淌落的淚水。

好一會兒,她想起得盡快擺月兌這個地方,于是站起身。哪知剛一抬步,腳下便晃蕩起來,失去平衡的身體跟著倒栽下去,不等她叫出聲,又落在另一塊柔軟的地面上。然後,黑夜里就忽然閃起了十幾盞籮筐那麼大的燈,雪亮亮的光直射到她臉上,同時半空里暴出聲喝叱︰「什麼人?敢闖我的領地!」

濯汐被這突如其來的光明刺得霎了霎眼,再睜開眼時終于發現這是個多麼奇異的地方了。她的腳下是張綠毯子似的的大樹葉,她剛剛則是從另一張樹葉跌下來的,而一棵棵樹的枝干粗大如擎天柱,枝椏好似橋梁,那發光的則是些塊頭堪比人大的螢火蟲,此外,天空中還飛舞著一個個身附彩翼的人兒。

可是這些人,怎麼面目都那麼模糊,就象隔了塊被磨花的玻璃。

剛才發問之人被同伴們眾星捧月般簇擁在中間。即使看不清楚此人的相貌,其姿態和口吻卻自有一方首領的威嚴。

這陣勢濯汐哪里見過,她怕怯中又多了幾分驚疑,說不出話來。倒是旁邊一個飛人兒不耐煩了,催促她︰「快說,你是誰?」

濯汐穩了穩心神,說出自己的名字。

「你是叫濯汐嗎?」。首領目光忽然變得凌厲無比,穿透他模糊的面目,直象要刺到濯汐心里,「被仙界樹妖遣入人間的諸花之靈,竟然敢自己闖進我的領地,活得不耐煩了你!」

「花靈?」濯汐心里突地一跳,腦海里恍惚想到些什麼。

「不用抵賴,你的眼楮就是明證,人類那有這種眼楮?讓我送你歸西吧!」

他雙翅飛展俯沖而下。他烏亮的利爪正要抓到濯汐頭頂,忽听風聲呼嘯,一條人影拽著根樹藤蕩過來,環著濯汐的腰又蕩了開去。此人動作實在敏捷,他帶著濯汐從一棵巨樹躍到另一科巨樹,毫不費力避開一個個飛人,最後撲地落進了樹下的草叢里。這一棵棵草比芭蕉葉還大,藏在里面還真不容易被發現。兩人拔腿狂奔,頭頂上的螢火蟲就象探照燈似的不停亂晃。

濯汐喘著氣,一邊沒忘了壓低聲音向旁邊的人道謝,「翊昕,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救我的。」

翊昕側過頭一笑︰「被嚇著了吧?這地方處處透著古怪,得盡快離開才好。」

「你們逃不掉啦!」

前面的草叢象被劃了一刀似的從中分開,迎面便飛來了那強硬如箭的飛人首領。他眼中忽露驚異之色,失聲叫道︰「翊昕!」

翊昕也是一愣,仿佛在哪里見過這面目不甚清晰的人,偏偏又叫不出名字。

首領來勢不停,右掌已啪地推出。翊昕反應極快,挽著濯汐一旋,斜沖入旁邊的草叢里。但他剛一抬頭,便暮地發現其余那些飛人不知何時已逼到他身後形成大半個包圍圈。這些人來得好不怪異,連一丁點兒聲音都沒發出。

「別過來!」翊昕低沉著聲音,右手指暗暗捏攏。

諸飛人像是沒听到,也不答話,只是一步步往前移。

翊昕一把推開濯汐,緊握的手中蓬地迸出團雪白刺亮的強光,將飛人們紛紛籠罩在其中。同時,首領凌厲的掌風也擊到了翊昕的後背。

如此強烈的對擊幾乎讓濯汐看傻了眼,好一會才感到了後怕,不知道她的同伴是否會受到嚴重的傷害。事實上,翊昕連皮都沒有破一點,那些飛人也好端端地站在原地。顯然,兩人的招數都沒起作用。

「我們快走!」翊昕拖了濯汐,從飛人的縫隙間一沖而過。

飛人們立即尾隨而來。他們的速度竟也十分驚人,不管翊昕如何盡力,如何在茂密的草叢和灌木里迂回突襲,每每回頭總能發現他們就在身後咫尺。更奇怪的是他們似乎永遠不會感到疲倦,就連翊昕也開始喘氣時,他們還是精神抖擻。

稍一些松懈,飛人們的距離更近了。翊昕拉了根垂落的藤蔓,回身用力掃了個圓弧,竟將幾個近些的飛人打得沒了痕跡。他不敢戀戰,扣住濯汐腰間,攀著另一根藤蔓蕩到了棵大樹的枝葉上。

唧唧,耳邊有鳥兒的啼叫,他眼角的余光看到團白光從身邊飛過。眼光追逐而去,那是只遍體螢白發光、幾乎透明的雲雀。

直覺告訴翊昕,這只雲雀會給他們帶來轉機。他抓住樹藤奮力一躍,身體騰空向前,攀住了雲雀背部的羽毛。

但在他們接觸到雲雀的瞬間,從雲雀半透明的身體看過去,世界忽然又改變了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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