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天曲隱 第二十一、璨星

作者 ︰

嘩啦,零碎幾塊刺脊從主體上崩落,失去支撐的濯汐腳下一滑,順著傾斜的刺脊骨碌碌下滾。忙亂中攀住支出來的分叉,好歹停住了滾落的趨勢。

側頭探了探,驚得背上出層冷汗,再滾半圈就該從這根刺脊上跌下去了。

攀趴在前面的驪蛟急忙哧溜躥下來,將她扶起,「怎麼樣,濯汐,沒摔到哪里吧?」

她揉揉蹭破了皮火辣辣發痛的手腳,搖搖頭,撐住手邊的東西慢慢站起。一晃眼,竟發現觸手處是截還未完全石化的骨頭,嚇得她一扔手,險些又要仰頭跌倒,被驪蛟及時拉住了。

驪蛟的情況更不怎麼好。與廉玖那場硬戰耗得他人幾乎虛月兌,這一路上又接連踫上些游兵散勇,頗費些周折,越發添了傷痛。所幸有幻菁的安撫,還有濯汐那得自地宮的雪蓮亦是難求的補人療傷佳品,嚼了幾片下肚,已好過了很多。

但他們終究不敢再從這鳥巢狀島嶼的外圍攀爬,只在更為陰暗隱蔽的島嶼內部縱向穿行。這暗黑潮濕的巨大的巢穴,散發著強烈的腥腐氣息,生生地令人作嘔,簡直就象在妖獸的肚子里行走。

這次的歷程,比想象中的還要艱難,也不知阿瓏和阿禤他們現在如何了。

「濯汐,真是難為你了。這路上不知還會有什麼遭遇,我不能讓你走前面犯險。但讓你走後面,我又沒法照看你……」

「快別這麼說,是我自己要硬跟你走的。我只希望,別再給你們添麻煩就好。」

她扶住刺脊,小心地挪動腳步。粗礪的刺脊表面布有隱約的裂線,看上去是那麼朽舊破敗。隱隱約約,仿佛有某種哀傷正從心里淌過。

「驪蛟,這里好安靜啊,靜得好象已經死去了一樣。」她喃喃地說著。

這孩子,有些過于敏感的多心呢。這本來就是海妖族修煉者遺骸凝就的島嶼,難免不讓人覺得陰森恐怖。

他軟語安慰了幾句,她仍然不能釋懷。

抬眼,穹頂上交錯的粗大刺脊遮沒了天光,壓抑得讓人發緊。這修煉者的聖地,此時更象是一個被廢棄的所在。夕日的輝煌不再,任它在風雨中沉默,漸漸朽蝕,卻難得再有人來維持它的壯大和堅固。

如何會有這樣的感覺?

也許真的是錯覺吧。

嘩啦啦,又是一連串的聲音,數塊碎裂的刺脊從頭頂上滾砸下來。

驪蛟眼疾手快,瞅著左右有隔得近的刺脊,一手抄了濯汐連著幾個跳躍橫掠出十米遠,將她放在處稍微平整的刺脊上面。

耳听幾聲狂笑,剛才呆過的刺脊上方已多了三條模糊的黑影。

這個聲音!驪蛟的手卡緊了,「麥路朗,是你!」

「不錯,當然是我!」

那倨傲的身影象鐵塔一般扎在半截橫探而出的刺脊上。他身後的人自然便是拓赫、荻達。

麥路朗的轄區應為島嶼下半部的北方。但就在不久前,總督府著人送來消息,有強人犯島,第四縱隊的翱天鷹戰死,第三縱隊的羑非身受重傷。如此嚴重的事件還是近年來首次出現,總督極為震怒,便著其余縱隊立即派出人馬,不管死活要將來犯者盡數拿了。

「原來是你們啊!」麥路朗喉嚨咳咳地干笑,「哦,小丫頭竟然沒死在紫泉谷,倒是希奇。你們還有兩個人呢?哼哼,我已放過你們兩次,你們還要不知好歹闖島,這次便把小命都留下吧!」

驪蛟縱身,躍到雙方之間的一根橫向刺脊上,「麥路朗,請把紫泉瓶還來!」

麥路朗悠閑拊手,早有荻達跳了過來,嘴里叫囂,「手下敗將,先讓大爺給你松松筋骨!」

呀地一聲大吼,荻達劈退一個橫掃,勢必要把對方踩到腳下。卻見驪蛟悠悠一晃,俯身從他腋下閃過去,再滴溜溜略轉過身,肘部狠狠撞到他腰眼上。荻達猝不及防,竟撲騰在地,啃了滿嘴腥澀的青苔。

他又羞又惱吼叫著爬起,看驪蛟沾血的面孔透著凶猛,全不似上次所見的溫文爾雅。

「我告訴你一件事,我很討厭打架。可是你們欺人太甚,把人命看得如草芥,我也就不必把你們看得如人。來吧,誰死誰手還難說得很呢。」驪蛟硬硬地吐出這些話。

「媽的,就憑你?」

荻達怒極反笑,抬手從袖子里甩出鏈子錘,直取敵手面門。驪蛟微微側身,右手兩指順勢夾住鏈端往懷里一帶,借力凌空而起,  兩腳踢上荻達兩頰。那家伙卻是十分強悍,遭此痛襲竟未有半分敗象,勉強退後幾步,左袖又飛出只鏈子錘,兩只鋼錘一前一後,一只作蛇形纏繞一只攻向敵人要害。

驪蛟雖取巧了兩招,畢竟才大戰了一場,又負了不輕的傷,此時體力不支,登時被一只鏈子錘纏住左腳,眼看另一只鏈子錘就要擊到他眉心。正驚駭間,那小鋼錘象是踫到什麼壁障,叮當落地,而對戰的兩人之間多出了一多藍色的花兒。驪蛟剛想松口氣,忽然感到一種喘不過氣來的壓抑,一顆寒星當空射下,與幻菁對峙在一起。

這剛剛出現的,赫然又是朵絕美的花。這花通體潔白無暇,閃爍著一層耀眼無比的光芒,清麗到了極致,高貴到了極致,象是冬季寒夜的明星,孤僻、冷漠地高懸于夜空,任何人在他面前都會感到自己是如此渺小、卑微,如同罪人懷著懺悔的心跪在偉大的神靈座前。如果說幻菁是溫暖和慈愛,那麼他就是冷酷和高傲,這絕世的風采,除了花之君王——璨星,還能有誰?

兩朵花本是盛開著,此刻一見面,猶如受到某種遏制花瓣立刻都收合了。兩朵花又竭力想掙月兌對方的束縛盡情開放,只見花瓣不斷微微翕動,璨星的光芒、幻菁的霧氣都成倍擴張,在中間對峙為一個光彩四溢的能量球,將方圓十米的區域都照得如外面的白晝一般。

麥路朗臉色微變,陰笑道︰「難怪你們這些小東西可以從紫泉谷生還,敢到彤越島撒野,竟然暗藏這樣的寶貝。不錯啊,真是難得的好寶貝!這朵璨星都是總督大人看我奪得紫泉瓶有功才肯賞我多保留幾天的,嘿嘿,若有了幻菁……」他臉沖著旁邊的拓赫,腦袋揚了揚。

濯汐心中一凜,恍然明白原來麥路朗一伙是靠了花王的護佑才可以自由進出紫泉谷的,听此人口氣,竟是對花後幻菁起了窺探之意,不由大急,萬一真讓他奪得幻菁就更糟糕了。

那邊荻達見幻菁被牽制,早撲上去和驪蛟打成一團。驪蛟勉強應對兩招之後動作漸漸凌亂,忽一眼瞥見拓赫得了上司示意也沖下來,他一個分神,荻達的兩只鏈子球飛來,將他兩腳纏了個結實。拓赫從後面奔近,劈手甩出兩支魚骨梭鏢,一支取驪蛟後心,一支射濯汐前胸。他出手又快又狠,看來是要急于結束這場打斗了。

濯汐臉色煞白,尚未叫出聲,只听當當幾聲,兩只梭鏢象是踫到了什麼無形的障礙,半空中頓然跌落,一直掉到下面的暗黑深穴里。再看纏住驪蛟的鏈子,也斷成了幾截。濯汐、驪蛟詫異之中,荻達更加駭然,要知道他這鏈子錘並非普通鋼材所制,尋常的刀劍都休想弄開,且看鏈子斷處不算太齊整,還有點扁,象是擠壓斷的,但又有什麼力量能在一瞬間不著點痕跡地把它擠斷?

「是什麼人,給我出來!」荻達沙啞著聲音吆喝。

他的目光在那些刺脊的陰影里梭巡,濯汐、驪蛟也疑惑不已,但在這個死氣沉沉刺脊糾纏的洞穴里,哪里還能有其他動靜?

拓赫已經不耐煩了,狂吼道︰「你們的鬼運氣到此為止了,都他媽都去死吧!」伸出兩只黑毛氍氍的巨掌,老鷹捉小雞般握向驪蛟的脖子。但他的手剛剛觸到驪蛟的皮膚,就听清脆作響,他仰頭轟然倒地,黑臉上赫然多了個紅掌印。

「誰偷襲我?」拓赫爬起來無頭蒼蠅般亂竄。

「拓赫,滾一邊去!」

麥路朗落到場中,冷眼環視幾個人。剛剛鏈子斷開、梭鏢落地的時候他就感覺到了異樣,悄然多出來的那個人速度極快,快得沒有人的眼楮可以捕獲得到他,一得手便迅速隱匿到了某個角落。但他出手的剎那還是留下了痕跡,那當頭麥路朗清楚地看到兩個手下的衣服有些輕輕的上揚。

是什麼人有如此可怕的身手?他背後不由浮起冷沁沁的汗意。

「閣下還是請現身吧!耗下去也沒什麼意思。」他盡力平穩著聲調。

呵呵兩聲笑,從刺脊陰影的掩蓋之下,果真多出了一人。此人身著石青色單衣,肩上散著幾縷不是太長的褐色碎發,黑色的眼楮灼灼有神,原來是紫泉谷與麥路朗等人有過一面之緣的翊昕。

這家伙,竟也好端端從紫泉谷出來了。麥路朗暗暗切齒。

「濯汐,你還好吧?」翊昕恍若未見麥路朗幾人,側了頭,笑意吟吟望向濯汐。

濯汐眉頭舒展,純淨的眼眸里也不禁多了絲笑意,不由就說道︰「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那話語里幾許信任幾許依賴。因為你說過,紫泉瓶的事決不會放手不管。

拓赫粗大的臉膛紫漲得跟豬肝一樣,想到紫泉谷才受過的奇恥大辱,這回又添了新恨,哪里咽得下氣,趁了翊昕閑聊的當頭握著巨拳從他後面撲去。

翊昕接住他拳頭撒手拋開,又將他丟了個四腳朝天。後者頓時跌出這段刺脊,趴地摔在下一段刺脊上。他側頭垂眼,明朗的眼中笑意更深了,「怎麼,上次的教訓還不夠深啊?」

這樣一個少年,卻周身都透著不可侵犯的氣勢。拓赫底氣不足地抹抹額頭,不敢多說什麼,慢慢爬起來。

「這兩個東西的確不成氣候。不知鄙人是否有幸領教?」

不待翊昕答話,麥路朗身形乍起,全身的力量皆已凝聚于指間,這一招下去是非逼著翊昕接招不可,如果他躲開,其後的驪蛟就只有硬挨,甚至濯汐落腳的刺脊都可能被沖擊斷開。翊昕暗暗嘆氣,結束一個人的生命實在不是很好的事,但麥路朗這破釜沉舟的一掌不管落在哪個身上都不好受。

翊昕掉頭挪開,而氣勢洶洶的麥路朗突然定在了原地,眼楮瞪得老大。大家順著他的眼光往下移,他的左胸竟多了張薄薄的冰片。誰也不知道那冰片是如何插進去的,插得有多深。稍一會兒冰片開始軟化,那里立即血水狂涌,浸得麥路朗衣襟鮮紅一大片。

現場敵對的兩方都感到心里一股寒氣升起,想世上怎會有功夫高深莫測到這等地步的人?根本沒人看到他有出手的動作,就已給了敵人致命的一擊。

「是,是你!」麥路朗瞪視著翊昕,嘶啞著聲音一字字地說︰「我,輸得不冤。」

他高大的身軀頹然倒下,眼楮慢慢灰暗。他伸著手指向璨星,喉嚨里最後發出一些骨碌的聲音。象是回應他,璨星立刻化作顆流星,瞬間消失在頭頂的黑暗。

「麥路朗先生!」荻達撲在他身邊,拓赫也從下方的刺脊攀爬了上來,單膝跪地。兩人哀聲而號,粗獷的聲音中隱有悲哀。

翊昕默默看著他們,看麥路朗頃刻紅了一片的胸膛,腸胃里有些翻騰。奪去一個人的生命,並不是那麼好受的事情。盡管在紫泉谷時,自己便動了殺心。

稍即,他點頭與驪蛟示意,跳到不遠處的刺脊將濯汐接住了,一起悄然離開。

一場毫無懸念的戰斗就這麼結束了。

可是,為什麼為覺得其中有些不對勁呢?這個偏僻的傳說中的海妖修煉場,為何踫到的只是些普通人類?究竟誰是最終的幕後頭領?還有那朵失蹤了許久珍貴無比的花之君王,為什麼會出現在此地?難道會有自己沒有意料到的事發生嗎?

第二縱隊駐地。

隊長瑪殊已接到消息︰第三縱隊長戰敗失蹤、第四縱隊長戰死,第五縱隊長那邊尚未得到確切情況。另有零星的士兵在第一縱隊管轄的西面遭遇過一男一女兩個少年,並與其中受了傷的男孩子交過手。

蠢貨!都是蠢貨!

第一縱隊的廉玖是個只知道自尋樂子的白痴,他死到哪個旮旯里去了不用理會。連羑非和翱鳶都會失手,簡直見鬼。駐島多年,還頭一回發生這樣的事呢。

他問了來報信的士兵,知道來犯者並非有多高功夫,他們能獲勝有自己的頑強努力,也有己方隊長的輕敵。況且,那些孩子拖著疲憊的傷體來此已是強弩之末,不足為慮。

那麼,現在要做的就是安心等待,為稍後的健身活動做準備。

「隊長先生,」外面有士兵稟報︰「有三個行跡可疑的士兵正在從南、東南兩個方向靠近。」

「嗯,我就過去玩兩把好啦。你們密切注視其余方向的動靜。」

在這彤越島上,頂部正中是總督府,圍著總督府頂部一圈的是第二縱隊駐守的地盤,然後第四、三、一、五縱隊分守外圍的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第二縱隊是直接守護總督府入口的所在,因此第二縱隊的綜合實力,絕對是最強的一隊。(廉玖只是個人實力最強,且為人癲狂,總督不敢太重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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