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天曲隱 第四章、訪客

作者 ︰

這時候,正有四個老人從村口路過,看到這一幕,不由點點頭交換了下眼神。

其中一個長相淳厚的老者走上前來,向村婦們詢問道︰「各位夫人,這里可住著個叫依敏征的年輕人?」

「依敏征?」幾個村婦面面相覷,再一起搖頭。

「老先生,您找的是異離域第一大巫師依敏征嗎?」。濯汐插進來問。

老者面露喜色,「不錯。小姑娘認識他?」

「他是我的好朋友。老先生請從這條路過去,前面遇岔路往左,走不遠就會看到個小湖,湖斜對面有個園子,依敏征就住那園子里邊。如果你們不急,過下我可以帶你們去。」

「沒關系,我們現在去就好。」

老者道了謝,與同伴們按照濯汐的指點快步而去。

等那幾個老者身影消失在路盡頭,博疏已嘻嘻哈哈和小朋友們作了別,一把拖起濯汐往村外跑。

「等等,博疏先生,我還要去村里找人呢。」被拖得行走踉蹌的濯汐大叫。

「你這笨小妞兒,怎麼比我還笨?」

「我怎麼笨了?」

「剛才問路的事,你腦袋里怎麼不多轉轉再回答?那幾個家伙,難道你很肯定他們是好人嗎?」。

濯汐听得一愣。不錯,那幾個老人裝扮和口音都完全不是本地人,其中一個臉上還留有傷疤,神態甚為凶陋。

「那他們是什麼人?想找依敏征做什麼?」

「我的好小姐,這麼復雜的事別指望我的笨腦袋能想出來,咱們還是去眼見為實的為好。不過先說好,有危險我可要腳底抹油的。」

「我們得趕快搶在他們之前回織羽苑啊。」

「呃,你提醒了我,我能飛的。」

他們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依敏征的房間。但令人失望的是,依敏征不在。事實上這個時候,織羽苑除了部分留守的士兵,大部分人都外出了。

博疏踱來踱去地直搓手,「這可不妙,萬一那四個老頭有不利企圖,我兩人可是應付不來的。至于他們麼,」朝窗外的閑逛士兵努努嘴,「他們都是些只能听命令,不會拿主意的。」

「我們去找騁,他不能暴露在強烈的陽光下,最多就在附近的樹林轉轉。」

兩人便退出依敏征的房間,往丁冬湖附近的樹林而去。

瑞萌兒森林青蔥翠疊,碧濤綿延,一時間哪里好找人。胡亂找上一陣,博疏走得腳疼,只管埋怨濯汐行事太不警慎。濯汐自知閱歷淺薄,早在心中自怨自艾了無數次。

正不好理會處,听到臨近有鞋底踩踏積葉的聲音,一人迎面從樹木後繞了出來,叫著︰「小姑娘請停步,你可是說過你是依敏征的好朋友?」

濯汐定楮一看,這人手中抱個黑布裹就的細長物件,臉頰上斜著道疤,不正是剛才問路老人中長相最凶惡的那個嗎?稍時他另三個同伴也從樹木掩映後現了身。

被他細眯著的眼楮一掃,濯汐不由覺得心虛,竟不敢與他目光對視。博疏更是躲到濯汐背後,只待情況不妙就好立即開溜。

那凶惡老者看到他倆人目光躲閃,更起了疑心,再追問一句,「小姑娘果然是認識依敏征的嗎?」。

濯汐連答兩句「是」,支支吾吾再無後話。博疏伸了頭出來,滿臉賠笑,「我們鄉下人,啥都不懂,只知道依敏征是從外地才搬來的,偶爾見過一兩次,和他根本不熟。這鄉下丫頭沒見過世面,看人家長得漂亮,就一相情願把他當作朋友(濯汐暗叫冤枉,我哪有這麼無聊)。你們和他有什麼過節,去織羽苑找他好了。」

「他不在家,正要再向二位請教。」凶惡老者逼上一步,臉上的疤紅得更是嚇人。

「摩娑略,你別急躁。」先前問路的淳厚老者喝住同伴,轉而向濯汐溫言說道︰「小姑娘不要害怕,我們是依敏征大巫師的故人,有件很急的事找他。但不知怎的,他似乎故意躲避我們,在我們去織羽苑之前他就借故出門了。二位可否陪同我們去拜會依敏征?」

濯汐和博疏你瞅我我瞅你地都不吭聲,暗中只想,既然依敏征不想見你們,還談得上什麼故人,可見你們是胡扯。

那名喚摩娑略的凶惡老者極不耐煩,說道︰「依敏征能躲我們一輩子不成?我知道他是個面冷心熱的,若他朋友出意外,絕不會坐視不管。」突然伸出只瘦骨嶙峋的大手,一把往濯汐肩膀抓去。

他用力不猛,可速度極快,一下就得了手。濯汐大驚,急忙掙扎,可那手竟如鐵箍一般,困在其中竟絲毫掙動不得。

博疏嚇得腳軟,倏地飄到了頭頂樹上。總算他存有幾分義氣,沒有立即逃走,只躲在樹葉背後出聲恐嚇,「喂,喂,你們幾個老鬼,竟敢在踫踫村拐人。你們可知道這里除了依敏征還有誰?近來地凌宮瑟拉修王翊昕和手下幾位大將也在本地逗留,若知道有人膽敢在此撒野,還不拿逐日弓把你們釘成一串烤了。」

摩娑略冷笑,「你當我們不知道地凌宮人在這里嗎?你當我不認識你是瑟拉修王手下那個只會胡吹大氣貪生怕死的戒妖嗎?」。

博疏暗呼不好,什麼底細都被對方知曉了。嗖地躥到空中,仍不忘丟下句壯膽的話,「不听老妖言,吃虧在眼前。你們等著,呆會兒見了逐日弓不要嚇得尿褲子。」

另一個留著串臉大胡須的老者不由搖頭勸說︰「摩娑略,還是先放開手,咱們所來是為了找依敏征,不必和地凌宮扯上糾紛。」

摩娑略眉頭一豎,「咱們還真怕了那無恥戒妖的恐嚇不成?」雖如此說,仍放開了手。

濯汐自知本事差他們太遠,只有尋思見機再找月兌身對策。

這四人中除了性子最為焦躁的摩娑略,另外那淳厚老者叫福薩昆,大胡子老者叫佟邡,還有個干癟老者叫樸暮。

福薩昆好言寬慰濯汐說︰「我們都不是歹人,找依敏征的確是為著件關系他家鄉前途的大事。今天多有打擾,還要請教小姑娘怎麼稱呼?」

此人蒼須皓首,言語又十分客氣,濯汐反覺得不好意思,忙回說︰「我叫濯汐。」

听到這個名字,諸人眼中都露出驚奇之色。濯汐立即悔得腸子都青了,怎麼又給人家說老實話了。

即听佟邡問道︰「你可是前陣子異離域大巫師爭奪賽的獲勝者濯汐?听說你靈力極強,又曾得依敏征指點,怎會連摩娑略輕輕一抓都躲不過去?」

「剛剛那位老先生抓我那下子一點都不輕呀,我又不會搏擊打斗,怎麼躲得過去嘛?」

濯汐自己覺得天經地義,那幾位老人卻是不信,想到依敏征避而不見也罷了,偏還弄些莫名其妙的幌子出來。

一直沒有說話的樸暮走了上來,呵呵笑說︰「好,你叫濯汐對不對?那你也算是異離域的第一大巫師了,請指點我這老朽一、二可好?」此人擅長醫術,但在四個老人中搏擊術卻是最弱的,他來試探濯汐最為適合。

濯汐天生最討厭打架,見這老頭上前擺個架勢,不由直皺眉頭,「我該回家了。老先生們要是不嫌棄,跟我去織羽苑喝杯茶可好?或許等等依敏征就回來了。」

樸暮大笑,「你在大巫師爭奪賽上名揚天下,何等威風,竟是不屑和我這老朽動手麼?」一語未盡,已揚起拳頭虎虎生風掄了過來。

他這一拳只是做做樣子,卻並沒多少實勁兒。濯汐哪里知道深淺,嚇得連忙後退。不防腳下絆著樹根,後背咚地撞到了樹上。

樸暮大出意料,搖搖頭收拳,拿眼楮瞄瞄幾個同伴。

摩娑略只當濯汐的閃避是在作態,吼聲「我來」,把手中事物拋給福薩昆,右手五指成爪,凌厲無比往她咽喉抓去。

濯汐再無可退之處,嚇得臉都白了。

一股柔和的氣息從她頭頂彌漫開,阻住了攻擊,跟著哧地聲輕響,從她鬢發邊飛出團眩眼的白光。她知道這是璨星嗅到敵意發起了反擊,暗叫不好,可已不及阻擋璨星訊如閃電的去勢。

這時候上方濃蔭遮蓋中跳下個人影,借著沖勁兒以衣袖輕輕一帶,撥得璨星略轉了下方向,順勢又在摩娑略胸口上推了一把。

摩娑略呀地發出聲低吼,腳跟穩不住地連往後退,將腳下草地碾出條足有半米長的泥坑。

那半空飛出的人影跟著落了地,伸手拂了拂散亂在前額的長卷發。

另三個老人愣了愣,齊聲喊道︰「依敏征大巫師。」

摩娑略亦拱了拱手,「多謝大巫師出手相救。你,你果真變了個模樣。」言語中頗為嘆息。此時他右手臂上才慢慢滲出血水——若非依敏征出手,他必被璨星刺成重傷。

濯汐想到這些老者要對依敏征不利,又不好當他們面出言警示,扯扯他衣擺小聲嘟噥︰「喂,喂,依敏征,他們……」

依敏征負手背對她,瞧不見他神色如何,只听得他聲音低沉,「各位前輩,這是何必?……」濯汐松下口氣,看來雙方並非仇敵的樣子。

福薩昆點點頭,「你知道我們來的目的,那很好。」說著將剛才摩娑略拋給自己的黑布曩遞上去,「這個,你收著。」

依敏征反而大步退開,「請各位回去吧。諸事我已和厲雁逍交代清楚,我不再是異離域大巫師,與異離域從此沒有關系。」

听他一開口就是如此堅決的口吻,眾老者都是面露失望之色。福薩昆的手僵在半中,想要收回去,卻不大甘心。

佟邡亦嘆了口氣,「當年舊都之亂,現在已大白于天下,大家都知道你是冤枉的,你何必還心存感傷,跟我們回異離域重振聲威不好嗎?」

「依敏征一個人的榮辱不足掛齒,我只是看淡世事,不想再牽扯到那些權力紛爭中。」

「看淡世事?」福薩昆不以為然搖頭,「你年紀輕輕,經歷一番生死,便自以為參透人生。我們這些老家伙,哪個不是從刀尖底下模爬滾打過來的。舊都之變時,我們也曾遁世歸隱,現在還不都又出山了。生來是異離域的人,到死也是烙上了異離域印記的魂啊。」

依敏征不想再多說,轉身招呼濯汐,「咱們走。」

濯汐听他幾人交談,已大約猜著幾分情由,心想依敏征這麼撇下臉就走可不大妥當。

那摩娑略已一個箭步踏來擋住二人去路,喝道︰「大巫師請留步!」

依敏征沉下臉,「摩娑略長老……」

摩娑略擺擺手,阻住他的後話,大聲說道︰「依敏征,我們雖不是你的授業恩師,也是看著你從法術堂成長起來的。那個刻苦求上、志氣高遠的依敏征到哪里去了?哪個在第一大巫師就職典禮上宣誓要對異離域盡忠的依敏征到哪里去了?難道他真的就願意淪落于一個無名村莊碌碌無為終其一生?我倒是不信!我們幾個老家伙離開異離域長老院時是怎麼說的?一定不辱使命,綁都要把依敏征綁回來。大巫師閣下,我這里就不客氣了。」

此人性格魯直,一說動手,整個人已如只展翅大鵬掠了過來。

見他來勢洶洶,依敏征雖無對戰之心,也只有接下了對方攻擊。摩娑略出手凌厲凶猛,但他上了年紀,稍挨些時間招數就顯得凝滯不暢了。依敏征則不急不緩,每一式使出來都是瀟灑利落恰到好處。

濯汐卻知道依敏征重傷未愈,拖久了難免要糟糕,急得拉住福薩昆說︰「老先生,既然你們和依敏征都是異離域的人,何必要動手呢?大家坐下來好好說話不行嗎?」。

福薩昆苦笑,「他若肯坐下來和我們好好說話就好了。」他深知依敏征固執,一旦決定的事不會輕易更改。

突听一聲悶哼,濯汐忙回過頭去,交手的兩人已經分開。摩娑略捂住胸口,一張臉憋得通紅,不住咳嗽。依敏征胸膛微微起伏,臉上沒有半點血色。

濯汐大驚,奔過去扶住依敏征。佟邡和樸暮也忙把摩娑略扶住。

「我沒事。」依敏征輕輕推開濯汐,站直身體,目光朝幾位老者深深一凝,「多謝各位前輩美意,這就請回去吧。」

摩娑略狠狠瞪他一眼,哼聲撇過了腦袋,顯得極為氣惱。

默然半晌,福薩昆才慢慢說道︰「你不肯回去,我們幾個也不敢老著臉皮回去復命。你在這里呆一天,咱們就跟著呆一天。」

「悉隨尊便!」

扔下這句話,依敏征領了濯汐離開。走出十來米遠,他又回過頭說道︰「各位遠來是客,請入鄉隨俗,不可驚擾本地居民。」

兩人到了林地邊緣,遠遠已可看到織羽苑。突然一個胖胖的身影從樹木後面撲出來,兩手張開放在嘴邊做個大鬼臉,「啊哈,你們已經把那幾個凶老頭打發走了不是?」

看到是博疏,濯汐憂慮地瞄瞄依敏征,「他們沒走,怕要在踫踫村停留一陣子了。」

「哎喲,這可怎麼好!我還是得去找翊昕射上他們兩箭。」

「博疏先生,你別胡鬧了。」依敏征喝住他,喘上口氣,「今天的事你最好誰都別去吱聲,不然我永遠不理你。」

博疏老大不高興,嘟噥說︰「不吱聲就不吱聲。算了,我還是去村里找小弟弟小妹妹們玩兒。」早已蹦起一米高,哼著小曲兒開開心心往踫踫村去了。

到織羽苑,仍不見幾個人影。濯汐想到自己說過要翊昕少和自己見面,他這會兒多半被姿蘿拖去玩了,心頭酸酸的有點不是滋味。

踏上二樓梯子,依敏征腳下突地一絆,哇地噴出口鮮血。

濯汐嚇了一跳,忙扶住他胳臂,「那老頭打傷你了嗎?」。

依敏征微微搖頭,「不,我……」一張嘴,又是口血沫洇出嘴角,連腳底下也虛晃著站不穩了。

濯汐瞅著情形不對,大聲喊道︰「來人……」早被依敏征勉強拽住胳膊,「不,不要驚動旁人。」

說了這話,他身子越發虛軟,目光已快散了。濯汐不敢再多話,咬牙拼了力氣,半抱半拽地拖了他上樓。

進了自己房間,依敏征再也支撐不住,一下癱軟著倒在地板上。

瞧著他動也不動,一張臉跟死人一樣灰白,只有嘴唇的血沫紅得嚇人,濯汐心慌意亂,不知該如何處置,半晌才想到,「對了,你在流血,我去拿冷毛巾給你敷敷腦袋。」至于這法子有沒有效,她絲毫沒有底。

到洗浴間找了毛巾,剛用水淋了兩下,就听到外面叮叮咚咚,一連串家具撞擊和滾落的聲音。

濯汐急忙奔出來一看,整個房間一片狼籍,到處是被撞倒的家具和其他扯散的物件。依敏征臉上肌肉抽搐,喉嚨里發出壓抑的低吼,發狂似地在屋里亂摔亂打。

他猙獰的面容嚇得濯汐倒退一步,第一個念頭就是,不好,絳蔭羅復生了!

听到這邊門扇的動靜,他猛地轉過身,血紅著眼楮往她撲來。但過于損耗的氣力讓他再次癱軟倒地。

濯汐兩手抓住門框,全身僵硬得無法動彈。她眼睜睜地看著他,看他難受萬分地蠕動著手指,從喉嚨里發出時而急促時而微弱的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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