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天曲隱 第三十章、慘敗

作者 ︰

驪蛟低聲對他身邊的人說︰「叢伯撻大哥,你不過去嗎?」。

叢伯撻低頭捏拳,眼楮象血那麼紅,「叢伯衍死了,我親眼看到他們殺了受重傷無法行動的他。現在,竟然要我向弟弟的仇人宣誓效忠,這口氣你咽得下去嗎?」。

「大哥,在這個弱肉強食的地方,沒有公平可言。可是,我們還得活下去,不能再為這場無聊的兄弟內戰白白送命。」

「我……」叢伯撻眨動眼楮,滾燙的淚滴在衣襟上。

我這個來自北方大陸的堂堂男兒,竟然在哭泣。

昭若煌昂頭走了過來,叉腰看他們,「你們都是決定留下的?」

驪蛟听到背後長長的嘆息,又有兩三個人離開了這個小小的陣營。他用胳臂肘輕輕撞叢伯撻,示意他趕緊走。

叢伯撻捏捏手,關節  作響。忍耐,必須得忍耐。也許自己這條命不算什麼,兄弟的血仇也可以暫時隱忍,可如果真的連累上整族無辜……

他終究挪動了步子,帶著不甘心和無奈。然而,走進另一個龐大的群體,他才發現驪蛟沒有跟過來。

現在,「叛逆者」一方僅剩下三個人。

「很好。」雷霆鈞相當滿意這個結局。本來他就沒有閑心看管這麼多的犯人,一股腦兒殺了又有些可惜,得想個合理的方法處置他們才好。傲凌宵的突襲不過是讓他考慮了一整天的想法提前了而已。

這個天地之間最強大的統帥站在新的附屬者面前,開始了訓示,「各位,你們選擇了這個位置,你們所代表的就不再是你一個人,而是你所在的整個家族甚至整個民族。我,雷霆鈞,以及我之後即位的每一個蒂珞維王,都是你們至高無上的主人,是你們無條件侍奉的人。」

他抬起右手,放到胸口中間。他手指上套了枚藍色寶石的戒指,從那寶石里倏地射出幾縷光線,發散放大。光芒幻動穿織,組成個奇異美妙的圖案。

「這就是我蒂珞維王族的徽記,是你們要為之效忠的明證。在需要的時候,這個徽記會隨我的使者前往,召集你們為蒂珞維王族作戰!」

他的話仿佛有某種魔力,剛才還想與他同歸于盡的人們,現在倒從他們當中響起了熱烈激昂的擁護聲。起先,歡呼聲是從貝崧穴人、逖威人、狼人這些野蠻者嘴里發出的。他們道理簡單,強者至上,既然歸順了雷霆鈞就要擁護他。隨後的歡呼聲傳染給了其他人。想象中的殘殺消于無形,傳說中的蒂珞維王象天神一樣充滿了不凡的氣度和魄力,他比只會玩弄計謀的傲凌宵王子更值得追隨。

兩天來的經歷象場不真實的夢魘,在血與火的勵煉中已注定走向毀滅,最後卻峰回路轉。昭若煌率部讓出一條路,目送這群心境各異的同盟者攜死扶傷踏上回家的路途。

需要王處置的還有他人。幾名士兵將站在驪蛟旁邊的劫牢者一並拿繩索捆了。沒多久,允賀派去救火的手下也將抓捕到的五、六個縱火犯送來復命。

明瓏暗暗核對了下人數,傲凌宵幾乎全軍覆沒,只除了他本人。也不知追出去的允賀到底有沒有擒住他。

傲凌宵的親信們暫時保留性命,天亮之後將被押回天煜宮等待處置。

解決了絕大多數叛亂者,最後剩下的就是這兄妹倆了。

「你們還很年輕,年輕得根本就不配做天煜宮的對手。」雷霆鈞銳利的眼光在他們臉上掃視,「你們卻自不量力做下了蠢事,讓我找不到任何理由赦免你們。也許你們還可以把握最後一點希望——我想知道紫泉瓶塞子的下落。」

「把我抓到這里,你的手下不是已經搜過了嗎?」。驪蛟從容回答。

「你們向來是三人同行,既然不在你手里,總該在另兩人手里。舒蘭顯,你似乎忘了搜查那位漂亮的姑娘了。」

明瓏臉唰地就白了,氣惱地掙著手大罵,「你們都是不長腦子的笨蛋!惹禍的東西誰會往身上帶啊?早把它砸爛扔魚塘啦。」

「是嗎?那說說看,你們為什麼會對瓶子上的字感興趣?」雷霆鈞手里展開幾大張紙,其中一張正是驪蛟讓父親找人翻譯的瓶上文字,它原來被夾在游記本里;其余是驪蛟前晚在廢棄神殿里拓下的文字。

「不為什麼,只是好奇。」驪蛟還是鎮靜得令人吃驚。

「噢?你兄妹二人離開家鄉到處游訪,結交各路人馬,甚至結交上聞名天下的瑟拉修王和異離域第一大巫師,都僅僅是因為好奇?」雷霆鈞面若寒霜,他提到的這些事跡簡直和傲凌宵近年那些大逆不道的行徑同出一轍了,「我向來沒有多少耐心問人問題。我不期望你說什麼。不過,若是把首領兒子的一只手捎回佳潞蘭,或許首領會主動想起和我交流什麼呢。」

立即就有士兵上前,嘩啦拔出佩刀。即使以驪蛟的沉靜,也不禁微微跳了下眼皮。明瓏花容慘淡,一顆心揣不住地亂跳,想罵又不敢罵。

他們沒有緊張太久,因為幾乎同時,一支明晃晃的刀片樣的東西射進了人群里,不偏不斜扎在那抽刀士兵的手背上。他手指痙攣,刀叮當落地。

突然的襲擊令天宮軍中起了小小的騷動,十幾支明晃晃的兵刃一起對準了來襲的方向,更多的人則迅速圍到了王的身邊。就在幾步之外的樹枝掩蓋下,剛剛跳落下來一個男子,隨他後面出來的,還有個少年裝束的女孩兒。

驪蛟和明瓏皆面露喜色,若非被困敵手,早迎上去了。

雷霆鈞緩緩轉身,目光冷厲凌人,「瑟拉修王,你終于現身了。這場盛會,你來得相當及時呢。」

「蒂珞維王陛下,」翊昕沒去理會他的譏諷,開門見山說明來意,「我冒昧拜訪,並不是要和你發生任何沖突。既然你都認為他們不能做你的對手,為何不象待其他人一樣,放他們一條生路。」

「你想說他們僅僅是被傲凌宵蒙蔽利用的工具嗎?你還想說彤越島事件也只是場誤會嗎?一派胡言!你和他們之間的種種巧合,讓我不得不仔細審視你們欲圖掩飾的真實目的。不錯,也許從去年的朵梅崍之行開始,你們就已經在為各自的利益相互勾結。一方是當世唯一敢和我分庭抗拒的地凌宮,一方是昔日的神將近衛佳潞蘭族,真是妙不可言的聯盟。」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瑟拉修王,」昭若煌插進話來,「如果你沒有懷著某種目的,為何刻意去朵梅崍聖女的舊居?不知找到你想要的東西沒有?」

這個老狐狸,在碧藺紗的小房子里他果然發現了自己兩人的蹤跡。

「雷霆鈞,我說過我和你不一樣,你和你弟弟的志向我根本不感興趣。我到這里來,只是希望你念及過去的情誼,放了我的朋友。」

「如果我不同意呢。」

翊昕深深吸口氣,「我只有采取我自己的方式了。」

雷霆鈞唰地把槍橫在手中,「很好。我早就期待和你認認真真比試一場。把你的逐日弓拿出來!」

「我來的目的不是為了打架,所以,我沒有帶逐日弓。」

「好大的口氣!看來你是信心十足啊。」雷霆鈞大笑,一眼 到翊昕背後的女孩,說道︰「濯汐,你到我這邊來。」

他這話便如天經地義一般,把濯汐看作了自己人。

濯汐卻搖搖頭,輕聲說︰「不。」隨即往翊昕旁邊挪一步,將小手放到他掌心里。

翊昕微一躊躇,松開她的手,壓低聲說︰「別忘了我們約好的方案,一有機會拼命往外跑,千萬不可以回頭。」

濯汐應了,心緒更是紛亂如嘛。現在只有疾影等候在莊園外。本來他們已在馬廄中找到了勁揚,偏偏那個時候傲凌宵的人到處縱火,驚動了守衛士兵。僅憑疾影一匹馬,最多加上個太不可靠的博疏,能順利把大家都帶走嗎?

看到二人彼此關切的樣子,雷霆鈞按捺不住,厲聲喝道︰「翊昕,別婆婆媽媽的。這就來分個高低!」

話音未落,翊昕迅速轉身,掌心里散開一蓬白光,打出幾十枚細細的冰針。這手突襲雖以雷霆鈞為主要目標,輻射半徑也夠大,刺中了旁邊好幾個士兵。

雷霆鈞掄轉梟神槍,封住冰針。這一瞬間的工夫,翊昕身體已如箭一般縱出去,一記催冰掌把舒蘭顯迫開,再抓住明瓏胳臂,將她拋到士兵防線空虛的十數步之外。一直蓄勢待發的驪蛟也趁了背後士兵短暫的分神,用力以肘部倒撞到他們身上,再就勢往前翻滾,月兌離了他們的挾制。

早有濯汐展翅越過眾人頭頂,引領兩個朋友往這片坡地的下方跑去,「快!前面花園盡頭是斷崖,跳下去穿過小片叢林就是河流。」

明瓏不斷擲出飛剪為掩護,驪蛟則在滿地兵刃中抓起把長柄大刀,奮力迎敵。

在他們身後,雷霆鈞快步追了上來。他掌中長槍抖動,毒蛇一般纏上了翊昕。空手迎對上古留下的神兵銷神,簡直就是自尋死路。翊昕手持半截軟劍,根本不能直接交手,只有虛以應付,能纏著他一分是一分。好在雷霆鈞剛才在屋中受了傲凌宵一掌重擊,梟神槍的威力並沒完全發揮。

在兩位王者開始對決的同時,昭若煌也率領部下展開了對那幾個謀逆者的圍追堵截。對付普通的天宮士兵,少年們還能勉強施展手腳。現在大將昭若煌加入,形勢馬上就一邊倒。

他使出式混月斬,指端散開道半圓弧的暗色暈光,激發起的沖擊波正將跑在最後的明瓏掃中。後者腳踝處感受到劇烈的疼痛,兩腳象是被攔中切斷了一般不受控制,滾倒在地。

見勢不妙,濯汐趕緊飛回去,俯身抓住明瓏的手,要帶她起來。

明瓏看到昭若煌大步奔來,手里又托起團暗藍色暈光,急忙叫她,「濯汐,小心!」

濯汐回過頭,指尖靈力纏繞,數只花骨朵兒憑空綻出。

昭若煌心中一驚,不由頓住腳步卸了掌力,想到這丫頭靈力厲害,可不能與她直接對抗。

誰也沒想到這個時候會發生意外,已經將明瓏拉離地面的濯汐砰咚跌回到地上,先前暗涌的靈力立時消失得干干淨淨。她趴倒在明瓏身上,臉色蒼白委頓,虛弱得就象在害著重病。

明瓏又驚又怕,顧不得自己腿傷,抱著她連聲問︰「濯汐,你怎麼樣?那惡人傷到了你嗎?」。

此時翊昕與雷霆鈞糾纏打斗中離這邊越來越近,他察覺到濯汐的異樣,也當是昭若煌重傷了她。奈何在雷霆鈞的全力打壓下難以月兌身,心中更加著急。

濯汐遍身筋骨都象被抽掉了一般,無力地抓住明瓏的衣服,「他沒傷到我,是我自己……我一點力氣都沒有,心里好難受。」

昭若煌呵呵冷笑,「濯汐小姐,果醬的味道還不錯吧?橙子也挺可口吧。」

聞言濯汐、翊昕兩人心頭震動,竟不敢相信一路小心提防還是著了對方的道兒。濯汐掙扎著問︰「你,你在飯菜和水果里下了毒?」

「那倒沒有。我只是偶然听說生自草木的精靈擁有最為純正的靈力,不能沾染葷腥,一直想做個小實驗加以驗證。你們下午到處打听我王下榻的莊園,我想不知道你們來了都不行啊,總得以特別點的方式款待貴客才行。所以羅,我派人在你們必經的各個集市做了小小的安排,賄賂賄賂擺攤開店的老板,讓他們在各種能吃的東西里面都加上點雞鴨血或是肉油。水果里如果不好加呢,至少水果刀上得抹點。」

听到這些,她哪里還忍受得住,肚里猶如多了只亂抓亂撓的手,胃腸都快要翻騰出來了。當日在踫踫村,她吃了小蟲子熬的湯都難受了整晚,何況是以血油之類直接放到食物里。她只盼是昭若煌誆語恫嚇,張開手指欲求重新聚起靈力,可身子軟綿綿的哪里能听使喚。

昭若煌縱聲大笑,「小丫頭,你還是安靜點好,否則加快血流會促進靈力的污染,吃的苦頭會更大哦。」

幾名士兵手持武器,刀尖向下指著兩個女孩。明瓏抱著濯汐不知如何是好,又听到旁邊喝喊連連,驪蛟被幾人合力圍攻,身上連中幾下重擊,倒在了地上。

此情此景,翊昕再無暇與雷霆鈞苦戰。他虛晃幾招,引得雷霆鈞跟進幾步,突然折身拖過一名士兵,將之送到梟神槍下。

好歹緩了這口氣,他發足奔到濯汐近處,昭若煌又迎了過來,「瑟拉修王,我來討教討教兩招如何?」

昭若煌多年修為,天煜宮中早已是王族之外的第一高手。此時翊昕自滄溟山一戰身體大受傷損,先前又與雷霆鈞糾斗一番,對付昭若煌已力不從心。

眼見他險象環生,衣服接連被挑破,濯汐心頭焦慮中更添上悲切,難道自己幾人真要全軍覆沒于此嗎?她呼喚著他,幾乎要失聲而哭。翊昕,走啊!你快走!

他節節後退。離坡地盡頭已經不遠了,如果能再稍微堅持一下,可以盡量多帶著一個同伴跳下那個不算太高的斷崖,都不至于輸得太慘。可是,體力已經耗到了極限,根本不能與正當顛峰狀態的昭若煌抗衡。

金色的槍反射著未盡的火光進入到眼簾。雷霆鈞出現在昭若煌背後,冰涼的槍尖緊貼著昭若煌腰側冒出來。

翊昕下意識收月復曲身,可哪里還退避得及!胸口上一股熱氣沖散開,拔得槍尖稍許斜斜退轉。雷霆鈞微感詫異,憑著兩臂強力硬擰了槍桿,再次往前遞送。哧,衣衫碎裂,被那暗力逼迫的槍尖倏然下滑,正中對手小月復。

緊跟著,昭若煌凌空一記掌力攻到。重傷的翊昕哪里還能抵擋,身體被震得砰然後退,槍尖從其月復部月兌離開,在空中劃出一線殷紅。

「翊昕!」

淒厲的呼聲劃破夜空,濯汐搖搖晃晃站了起來。火光映照下她臉色慘白,雙眸卻赤艷如星芒,令人不敢直視。

「快殺了那女孩!」昭若煌一邊下令,一邊迅速越過雷霆鈞,鐵掌蓄勢待發。

殘存的火光一下騰高,先前混戰中遍灑的鮮血霧幔一樣沖出經它浸潤的土地,再回卷收攏,迅猛如刀鋒般從翊昕和其對手中間劈下去。突如其來的強勁力量正象排無形的海浪,將對戰兩方沖開。昭若煌力量充盈的拳頭不及收回,手臂被濯汐的怨靈之力逼得一偏,宣泄的拳力打得近旁一個士兵仰頭翻飛。落地時那士兵口中鮮血狂噴,早軟癱得如爛泥一般。

臨近的士兵和明瓏等人俱是心神欲碎,被那強得不可思議的力量壓迫著不敢動彈。翊昕踉蹌著奔上兩步,後一波力量又沖擊而到,令他身不由己地橫飛而起。喀嚓聲中,一排木柵欄被他盡數撞斷,飛濺的木屑和他一起消失在坡地外緣。

昭若煌用力甩著麻痛不已的手臂,緊跟著奔到柵欄處的斷崖。探目四看,下面黑漆漆一片,除了影影綽綽的濃密樹冠,哪里還辨得清其他事物。他回頭罵聲「妖邪」,速調兵力到斷崖下搜尋。

停在原地的雷霆鈞亦臉色發青,怒目望著濯汐,迸出聲︰「該死!」

她什麼都听不到了。生命的氣息仿佛已從那嬌弱的軀體里抽走,她眼神渙散,唇邊洇著血紅,滑倒在明瓏的臂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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