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霜身子明顯一震，抬首時眼淚盈眶，「奴婢不敢撒謊，當時奴婢在園中洗衣，听見院外有爭吵之聲便出去一看，十殿下和十二殿下正與十四殿下爭吵，十二殿下失手將十四殿下推到在地，十四殿下膝蓋被石子劃出了傷口，是奴婢，奴婢給殿下涂的傷藥……奴婢，奴婢不會記錯的。」
珺膝蓋受了傷？那自我進屋他便跪著，豈不是……
心念及此，我忙上前拉他起來，月白的袍子上已滲了些許鮮紅，適才與地絨相接倒看不出來，如今淤積的血紅刺入眼簾，陣陣發痛……「珺……」
他局促不安的伸手遮擋，「不過就是磕了個小口，有什麼大不了的！」
我自是心疼不已，而有人卻不肯就此罷休，「你一個宮婢就想污蔑皇子？！你長了幾個腦袋！」淑妃見自己孩子被牽連進來，自是百般不願，一面威嚇弗霜，一面向父皇祈求道，「皇上明鑒啊，老十和十二都是乖順听話的好孩子，怎麼會無緣無故與十四起了爭執？定是這婢子胡說的，一個低賤婢女的話不足取信啊皇上！」
「婢女之言不足取信？！呵，那十四的事，不也是婢女之言？！」父皇冷目看著淑妃，「十四自幼失去母妃，多少宮人明里暗里肆意欺負，你以為，朕不知？！」
「皇上……」淑妃年近四十，育有兩子，近些年雖不受寵，但母憑子貴，宮里倒也無人敢為難她，此間她兩個孩兒都被牽連，她自是有些心急的。
「住口！」父皇一聲怒斥，四下忙噤聲，不敢再言。
回顧四周，眾人狀似沉默，但那神色卻均是大有不服，想來心里定還有百般說辭，此番雖為珺暫時洗月兌了冤屈，可此時若就此完結難免留下詬病，到頭來還是會為人利用，遂上前一步彎身言道，「父皇，兒臣有一言不得不說……」
他抬眸視向我，冷冷言道，「說！」
「適才父皇還未到朝鳳宮時，兒臣曾問過這兩名宮婢，二人皆說是听見落水聲便前往探視，結果發現亭上只有珺一人，而她們也說，期間並未看見其他人也未曾听見其他聲響。」語道這里，我略微一頓，抬首看他神色。
「繼續說。」
「兒臣疑惑，全妃娘娘出門，為何身邊竟一個侍婢也沒有？若是帶了侍婢，那在娘娘落水時，這些人都去了哪里？」
話音未落，皇後看向父皇語道，「臣妾也覺得奇怪，已派人打听過，據說全妃喜靜，尤其喜歡一個人獨坐荷花亭上，早早的打發了他們，所以才會無人在旁服侍。」
呵，她倒是先了一步……想來那些侍婢如今也均是這說辭罷。
「還有一件事很奇怪……」
「什麼事？」這回皇後竟是先于父皇作答，心底那疑惑隨著她這一絲緊張漸漸散去，此事與她，定有關聯！
微微勾唇，「既然是听見水聲便去查看，為何沒能听見全妃娘娘的呼救聲？常理來說，人落水之後一定會撲打水面，高聲呼救才是，而這二人卻說除了落水聲便未曾听見其他聲音，難道，這不奇怪麼？」
「……」皇後瞥了那二人一眼，不再作聲。
「奴婢听見呼救了，奴婢听見了的……」二人忙爭辯道。
「哦，那適才本公主問時，你們為何不說？」
「因為……因為……」二人閃爍其辭，神色慌張。
「來人，將這兩個婢子拖下去，膽敢誣陷皇子，給本宮割下她們的舌頭以儆效尤！」皇後高聲斥言，隨之而入兩名侍衛架著宮婢便往外走去。
「娘娘饒命啊，娘娘饒命啊！」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震徹堂內，而在座的均是一副司空見慣的神色，好不在意。
看著皇後些許輕顫的雙手，我笑語輕喃，「沒想到仁慈寬厚的皇母，竟也會下這般重的懲罰……」
她聞言微滯，唇邊扯出一絲不自然的笑意，「本宮也是效仿蕪仁皇後，寬嚴並濟方能維護**安寧，皇上，您說是麼？」
「妄言危及主子的奴才，死不足惜。」那人無喜無怒的一聲輕語，生生的將人命關天之事一言帶過。
而隨之而來的便是眾人高聲一句，「皇上聖明。」讓人心底滲寒，夏夜的朝鳳宮讓我不禁冷顫。
看著瑟瑟跪地的弗霜，微微咬唇，這丫頭得罪了淑妃，若是就這麼回去，定是九死一生……「父皇治國功過分明，皇母理事公正仁厚，是我棲子之福，既然這有過之人已然懲罰，不知對這有功的，父皇打算如何獎賞？」
他凌冽的目光探過，一絲玩味的笑意微淺，「依你看呢？」
「既是賞賜給她的，兒臣又怎好自作主張呢，」語著轉首看向弗霜，「弗霜，你想要什麼賞賜呢？」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實話實說，不敢奢求有何賞賜。」她雖依舊叩首俯地，言辭中已沒了適才的不安。
我回首看著上座那人，微微一笑，「竟踫著個不要賞的了，還是父皇您做主吧。」
他眉頭舒展，「既然不要賞，那便要罰！」
「啊？」弗霜驚瞪著雙眸，委屈的看著上座，只一眼便又垂下首去。
適才父皇的眼底已然沒了肅殺之意，而以他之謀，不會看不出我的心意，就看他是否願意成全了……
「朕罰你去暮霞宮打掃庭院，沒有十四的允許，不得離開！」
「……」弗霜茫然的抬起頭，不知作何回應。
我淺淺一笑，「還不謝過皇上隆恩？」
她略有一滯，繼而忙叩首謝恩，而珺那緊蹙的眉頭，此刻也終于舒緩，目及那膝蓋上的血跡，剛剛放下的心如今又再度高懸，往日嬌妃就多方為難，如今這事以後，淑妃想必也不會給好臉色，再加上那仁厚的皇後娘娘，日子，已然愈見維艱……今年這個夏天，可當真不簡單……
「行了，朕乏了，回宸清殿！」
「臣妾恭送皇上……」
「兒臣恭送父皇。」
父皇一走，其他宮嬪也相繼離去，而我與珺拜禮之後遂亦離去，弗霜垂首緊隨著，珺氣沖沖的走在前面，甩開我一丈之遠，我自不急不緩走著，也不與他多言，我們這般疏離倒是讓身側的弗霜緊張不已，她一會瞧瞧珺一會看看我，慌亂著急卻欲言又止的模樣，微微勾唇，倒算是個率真的孩子，想來不會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