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醒來,珺已是青紅的雙眼只瞪著我,緊抿著唇不言,采煙站在一旁,雙目淚線直落,弗霜亦是拭淚輕涕。
「這是……」剛一出聲,我才覺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干啞,出聲都有些困難,只得勉強語道︰「我怎麼了?」
珺只憤憤不言,采煙掩了掩淚,「公主身子本就不好,連日奔波亦是疲勞不已,加上在城外受了驚嚇,又一日未曾進食,夜風滲涼,有些風寒之狀,好在並無大礙……」
我不禁蹙眉,怎的這般嚴重,我怎麼自個倒不覺得,思忖著起身坐著,這一動彈,到真覺得有些頭疼,仔細回想那晚,端木覃生了火堆,我背靠在樹上,正要睡覺,然後……心念及此,不自己撫上後頸,倒已不疼了……
依稀記得,頸後一陣痛麻,身子便無力的下墜……
等等!
被他打暈後我倚倒的方向是……
想到此處,不由得心底微顫,「端木覃在何處?」
珺略微一滯,面有不悅,「哼,一醒來也不問問別的,就知道找他?」
我無奈語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只是想知道我是怎麼回來的而已……」
弗霜此刻已穩了情緒,「公主不必找殿下了,弗霜知道公主怎麼回來的。」
她話音剛落,采煙便回首給了她一個噤聲的眼神,珺的眉頭亦是微不可見的一動,我抿了抿唇,直視著她︰「說。」
弗霜看了看采煙,略有疑惑,但口中並未遲疑,「是端木殿下背公主回來的!」
「什麼?!咳咳咳咳」
「公主別急,」采煙忙俯身為我順氣,又遞了清水給我,「端木殿下不是輕浮之人,想必定不會欺負了公主,奴婢想著,估計是殿下發現公主身子虛,才會背公主回來的,這也是為了公主的身子著想啊……」
我自是知道端木覃不會有何不軌行為,可昨夜他打暈我是事實,將我靠在他懷里也是事實,如今竟然又是他背著我回來的,這,這叫我如何……
正說話間,那人便進屋而來……手中端了瓷碗,語道,「這是大夫剛熬好的藥,喝下去頭就不疼了……「
此刻看到他,更是氣噎,又是咳嗽不止,見他端了藥走來,我只得勉強按捺怒火,「你們先出去,我有事要與端木殿下說。」
「什麼事非要我們出去才說啊?」珺不滿的撅了撅嘴,不肯離去。
我央求的看了一眼采煙,采煙會意的點點頭,「王爺,公主剛醒,我們都擠在屋子里,太悶了影響公主歇息,我們還是先出去吧?」
珺回視著我,我定定的看著他,示意他听話,他終是在看了我一眼又瞥過端木覃須臾後轉身出去。
端木覃將藥碗遞到身前,我狠狠咬唇,提起左手使盡全力向他臉上揮去,「啪!」
一聲脆響過後,我氣憤的看著無動于衷的端木覃,「你要作何解釋?!」
他將碗放至唇際,輕輕吹了兩下,「你若覺得我冒犯你了,大可等到喝完藥身子好些了再打,免得一巴掌下去我沒感覺,倒讓你自己手疼。」
「……」不禁氣噎,哪有這般厚顏無恥之人!
「……為什麼?!」為什麼救了我,卻又對我做出那諸多不妥之舉。
他略微勾唇,將藥碗擱置一旁桌上,「我看公主力氣也恢復了,就自己喝藥吧,在下就不打擾公主休息了。」
「站住!」我奮力喝道,「端木覃,我要你一個解釋!」一個解釋而已!
他停下步子,卻並未轉身,只背對著我,輕笑語著,「公主想怎麼以為那便怎麼以為吧,我端木覃還犯不著為這點小事解釋!」
我緊咬唇瓣,看著那人輕快的離開了我的視線,小事?!若是他莫名其妙被打暈,然後又莫名其妙的被人摟在懷里,而後竟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背了回來,這也算是小事?發生這些事,我只要他一個解釋而已,過分嗎?!
采煙匆忙入內,看了我一臉的吃驚,「公主,你適才,莫不是打端木殿下了?」
我微微撇嘴,「是又如何?」
采煙瞪大了眼,眉頭緊鎖,「這可如何是好……」
「怎麼了,你這麼緊張作甚?做錯事的是他又不是我……」
「公主!」采煙愁苦著臉,「晨早回來時,奴婢從殿側接過您,發現殿上涼冰冰的,可公主您身上卻是暖的。」
「……」
「大夫說幸虧有殿下一直護著您,否則您這傷寒只怕更加嚴重……」
「什麼?!」
采煙微微咬唇,「奴婢適才就是怕您會有所誤解,才有意提醒您端木殿下是為了您好,可您這……」
「……」我咬唇不語,可若是如此,他為何要將我打暈啊?可,若我不暈睡過去,又豈會答應……
「這會端木殿下正在前面的屋子里籌備行程物需,要不要奴婢去代為轉達一下?」
「轉達什麼?」
「歉意啊……」
「為什麼,即便是為了我好,他也該問問我的感受不是麼?我自個的身子我自個知道,用不著別人瞎操心……」
「公主……」
「哎呀不說了,我要睡了,別來吵我……」語罷我蜷了身子,將自己蒙在被子里。
采煙略有停留,終是走出了屋子,听見她合上門的聲音,我慢慢將被子揭下,大口大口的喘息著,目光瞥及一旁的藥碗,微蹙了眉,捏緊鼻子,喝了個干淨。
苦澀的味道在口中迂回不散,加上適才喝的匆忙,竟又開始咳嗽起來,未免采煙听見,只好又蒙進了被中。
不知過了多久,等我再醒來時已是夜里,只覺得出了一身的汗,格外難受,便接著月光起身點了蠟燭,采煙正靠在側榻上睡著了,我不忍吵醒她,便執了燭火躡手躡腳的走出屋子,輕輕合上門,想要去廚房準備浴湯。
正轉身,黑影乍現,嚇得我手上一顫,燭淚滴在手上,手指吃痛,蠟燭墜落在地上,驟然熄滅。
而他就站在離我不到五步的地方,雙手負在身後,月光下,發冠上的白玉熠熠生輝,月光皎潔,將他修長的身影投射在地面上,我撫著因驚嚇撲通調動的胸口,微蹙眉頭,「你想嚇死我?」
「廚房備了熱水,你若想沐浴,就叫你的侍婢起來服侍。」
「……」
他轉身便欲離去,我驀然輕呼,「等等……」
身影微頓,卻並未回身,我微抿了唇角,「你轉過來,我有話要說。」
一個回身,帶起陣陣微風,我揉了揉眼,想要將他看的更加清楚,月光高懸在天空,我仰面而視,卻看不清他是何神情,終只是斂了斂聲息,「那個,今天的事,對不起……」
「……」他默不作聲。
稍有停頓,我頷首語道︰「還有……謝謝……」
「……」許久,听不見一句回應……
「……」我亦是埋首不言。
「公主還有事麼?」不帶喜怒的聲音響起。
「……」我微咬唇瓣,「雖說此事我有錯,可也是你有錯在先,既然我都已經道歉了,你是不是也該給個回應才對?」
他輕笑一聲,「原來公主道歉就是這樣的啊?」
「……」我抿唇不語,側首避過他的目光。
沉寂的院中,仿佛將我們的心跳和呼吸都記載下來,久久,傳來他輕柔的聲音,「我知道了,你的道歉我收下,我的道歉,也請你原諒,我不該擅作主張……」
我微愕,沒想到他會理解,一絲欣悅油然而生,他卻掩嘴一語,「快沐浴吧,一身汗氣,著實不雅……」
「……」適才還對他抱有的一二分感激,被他這一句話全然抹煞,轉身,開門,關門,將他隔在門外……卻不知為何,腳步停在門邊,看著已經被合上的門,許久未動。
听著動靜的采煙起身走來,「公主?您怎麼站在這?」
我慌忙轉身,訕訕笑著,「我想沐浴……」
「那奴婢這就去準備熱水……」
「不必了,熱水,已經備好了……」
「嗯?」采煙疑惑的回視著我,繼而睜大了雙眼,「這大半夜的,您該不會是親自去燒水了吧?!」
我微微一笑,「不是我,是別人準備的,你且放心取來用就是了。」
采煙狐疑的看了看我,打開門往外走去,而此刻,院中已然空無一人……
我悵然若失的看著院中,幽然一嘆,如今我與端木覃算是兩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