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原委等你見到母後,便會知曉了。」端木覃輕語道。
我不由得展開手中畫卷,細細看著,這紅艷勝雪的梅花,與這白淨無暇的飛雪,倒也應了那話,落盡黃泉不知歸路,道破蒼穹不染紅塵,梅花落地化泥,可有歸路?飛雪歷經萬世,可染紅塵?飛雪紅梅,兩者相交不過一瞬,負的,卻是一生。
一想到此畫乃母妃所作,心里浮起幾分酸澀之意,我微闔雙眼,將眼眶中的濕潤掩入心底,而後輕展笑顏看向端木覃,「依莫多謝公子贈畫。」
端木覃垂眸看著我,輕嘆一聲,「其實我們也可以做朋友的不是?」
我驚于他如此明白的親近之語,想起他這兩日的行蹤異常,心底一嘆,言道「我們,已經是朋友了不是?」想到他贈畫又告知我母妃之事是有所圖謀時,我倒松了口氣,與這樣的人相交,若能算明白虧欠還算好,若不能,只怕日後更為麻煩。
他許是看出我的了然,臉色微變,側首避過我的目光,輕聲言道,「過兩天我們便會到天裳霓城。」端木覃的臉上帶著笑容,眼中卻依舊深邃一片。
「嗯」我輕聲應下,示意他說下去。
「如今又逢秋初,靖乾又故技重施,擾我邊境,听聞此次帶隊之人乃新娶棲子公主的靖乾三殿下。」
「可此時舅父竟被調到內城霓城,邊關無能人守之,那三殿下雖屬草莽,胸無謀略,但此行卻有著靖乾大祭司楚堯相隨,如此窘境,我天裳邊關危矣!」端木覃語中含怒言道。
我看著此刻的他,不再偽笑,只是由心而發的擔憂著他的子民,心下微震,想不到竟見著如此憂國憂民的端木覃。
「那楚堯當真那麼厲害麼?」
「呵,他的厲害你我倒也算是見識過,只是你沒有留心罷了。」
「何意?」我皺眉不解。
「我也只是猜測,總之,靖乾大祭司,不足十歲便執掌祭司院,靖乾皇帝極為重視,其出兵以來已連攻我天裳三城,而舅父因朝中多有誹謗之言,不宜出兵前往抗敵,但若再讓靖乾攻下沐城,霓城雖有舅父護衛,可那另外四城的百姓便要受盡戰火荼毒。」
「……」
「樹大招風,護國大將軍既是恩寵也是鎖鏈,舅父也別無他法,而往日只攻一城的靖乾此次也一反常態,不肯罷手。」端木覃微闔著眼,眸中蒙著一層薄霧。
此次靖乾雖娶回了依毓,但天裳卻得到了增修商道的官文,相較之下,利益上卻是靖乾輸了半截。
霓城屬商道必經之路,想必此行目的並非掠奪財物糧食那麼簡單,阻撓商道定然也在他們計劃中,此事可與大哥尤益有關?還是說只是靖乾一意孤行?
「那,公子希望依莫怎麼做?」思量詳盡,我卻仍不知此事可有我能干涉之處?
端木覃側首凝視著我,眼中霧氣散去,取而代之是一絲亮光,「如今他們駐扎在沐城城外十里處休憩,我希望公主可以去躺靖乾軍營。」
我驚愣之余眉頭緊鎖,大惑不解,「要我以棲子公主的身份前往靖乾軍營?」
「不論是何種身份,只要公主去了……」端木覃像是想到什麼,垂眸淺笑,輕聲言道,「我相信公主的智慧,定能勸退。」
「哦?」我不禁反笑,「呵,我何時竟有了如此本事?」
「到時公主自然就知曉了,此刻我也不能妄下結論。」
嗯?我微愣,端木覃竟然會做沒有把握的事?還是說情況已緊迫至極,容不得他布置周詳?
端木覃驀然垂首語道,「公主若是不願,覃絕不勉強。」
我神色一頓,他眼中那揮之不去的憂愁,我心下輕嘆,「罷了,我去,若能制止,那自然是皆大歡喜,若是不能,還請勿怪。」
端木覃回首看著我,我回之一笑道,「殿下明知依莫一定會答應的,又何必故作驚訝?」
他臉色微紅,轉過頭去,「其實,你有的選的。」
呵呵,選擇?若我不去,不管這場戰事如何收場,棲子與天裳的聯誼便已經受到破壞,更何況珺要利用商道一事站穩腳跟,豈能無功而返?若我去了,不管結果如何,也算我棲子為天裳謀求過太平,珺即使無功也能算作無過。
只是叫我不解的是端木覃對我的寄望,他不是個輕率之人,此舉必定有他的考慮,只是我一時難以參透。
「既然如此,待到霓城,我便著手為公主安排此事。」
「嗯」我喃喃應下,似乎此時已無其他話語可言,心底那絲絲隱痛叫我迷茫不已,心,是為什麼會難過呢?
「不管結果如何,王爺和公主對天裳的恩情,在下記住了。」端木覃輕聲言道。
我神情一滯,抬頭視去,他慌忙側首避過時眼中流露的那神情,可是不舍?
呵,怎麼可能,此刻的他應該是在心疼那三城百姓罷。也好,珺若能得天裳支持,想必日後仕途也能更為平穩,我這個姐姐,能為他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自此一語後,我未再言,他亦未有再語,就這樣一路默行至官驛,我頷首沉思,徑直往寢屋走去,既是要前去勸退,是該將眼前形勢多多思量一番。
剛合上門扉,卻見桌旁站著一人,冷酷的面容上不顯喜怒,見我轉身,便言道,「何時出發?」
「嗯?」我尚未領會。
「軍營。」
我不由得一驚,他是如何得知?
少辰冷若冰霜的唇角微抿,「即是侍衛,自然該是寸步不離的。」
「……」
「何時出發?」他再言。
「未知。」我輕揉太陽穴,走到桌旁,伸手去取茶杯。
少辰先一步取下茶具,倒了杯茶遞給我。我提手接過,正欲言謝,卻見他已側過頭去,背對著我。
我心下微惑,卻也未曾多想,輕啄了口茶,道,「你這侍衛一職可延緩執行了……」
他緊抿唇瓣不語,我略微一笑,想起適才我囑咐他听從采煙安排,卻沒曾想他竟跟在我身旁,甚至將我與端木覃的對話听了個詳細。
遂笑語道,「算了,即使我說了你也不會照做,總之,此行凶險未定,你最好不要明里跟著我,別看我雖為棲子公主,可靖乾向來莽撞,興許我還沒來得及見到正主就一命嗚呼了,你跟著我也是無益。」
他一言不發,只是定定的站在那,看著我一個人故作輕松的笑著。
「呵呵,我知道我說的笑話不好笑,可你既然是我的貼身侍衛,整日板著個臉,叫我如何輕松的起來?」我不禁笑語,記憶中他雖高傲,但卻並不冷酷,至少那個會遞手帕給女孩子的邵華,不是個冷血的人。
他並未理我,徑直走向門口,跨步出門,卻在合上門扉那刻輕語,「我不會笑。」
我微愣,繼而酸澀之意在心間彌漫,是什麼剝奪了一個人笑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