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劉徹果然下旨,合歡殿李氏身懷龍嗣而晉位為婕妤(椒房繁華夢已沉第三十六回恩道終斷絕內容)。
這些天,合歡殿的門坎幾乎快要被踏破,**中的妃嬪都前往賀喜,有些人歡笑,有些人嘲諷,有些人暗自的傷神。玉勒听說了這件事,早已氣得不成樣子,她的性子一向如此,我體諒她護主心切,不忍責怪她,便沒有說什麼。
「月暮、玉勒,把書房內的紫檀木方盒取出來,隨我前去合歡殿給李婕妤道喜。」我安靜的坐在鏡前,淡然的開口。
玉勒原本還想說什麼,卻被月暮拉住了。看著鏡中的自己,嘴角露出了最魅惑的笑容,那還是我,還是我自己麼?
拿出放在匣子里的綠色的荷包,上面大朵大朵荷花還是如此妖艷,只不過此刻它已經失去了原本的意義,仔細的臨摹著上面的針線,記得在多少個夜晚,伴隨著它入眠,整夜想的也是我和她之間的歡樂時光,那個時候沒有背叛沒有傷害……
小心翼翼的將它放入匣子里面,深吸一口,起身說道,「走吧(椒房繁華夢已沉36章節)。」
正是進入了深冬的時節,不知道這個冬季會不會下雪呢。手里懷揣著那個木匣子,心里格外沉重,這是我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屏幽既然如此我們之間就真的了結了吧。梅花襲人的香氣縈繞在整個**,前些日子一直下著的小雨也停頓了,但是地面還是濕潤著的,沾濕了我的裙邊。
合歡殿不似先前的冷清,倒像是新晉了婕妤之後變得輝煌氣派了,整個殿門上朱漆紅鮮艷得刺眼,守在殿外的侍女瞧見了我,叩拜在地上,我揮了揮手,「你們在殿外等候吧。」說罷,看了看殿外門匾上的‘合歡’二字,苦澀的笑。
置放在大殿兩旁的朱雀餃綠鏤空香爐散發出一陣沉郁香,殿上煙霧繚繞,她掀開薄紗似的簾幕,優雅從容的跪拜在地,「臣妾參見衛夫人。」
「起來,坐下說話。」掠過了她一眼之後端起方塌上的茶杯,淡淡的飲茶。
她嘴角含著最深的笑意,我的到來似乎是在她意料之中的事情。她眉眼輕抬,舉手投足之間都像是一個美人應該有的姿態,殿內有些窒息,呼吸也變得不怎麼順暢了。將手中的紫檀木匣子輕輕的放在閣案之上,「听聞李婕妤高晉,本夫人特此前來恭賀,一份薄禮。」笑著將匣子推到她面前。
「夫人何必這麼客氣?你我都是陛下的人,也就是自家姐妹了,不是麼?」她只是淡淡的掠了木匣子一眼,然後柔弱無骨的嬌媚的笑著。
我轉過身對身後的侍女說道,「你們先下去吧,本夫人有幾句貼己的話要和李婕妤說。」
宮娥們退出了大殿之後,輕巧的放下手里黑漆勾紅茶杯,臉色素冷,眸子越發凌冽的看著她,「不知被人恭賀的滋味怎麼樣?李婕妤,我的好姐姐屏幽?」
此刻,她的神色已經完全沉暗下來,先前的溫柔和謙卑早已消失不見,听我這麼說,眼里透露出諷刺,「衛夫人,這何以見得呢(椒房繁華夢已沉第三十六回恩道終斷絕內容)。難道妹妹忘了,當初妹妹懷上衛長公主時陛下不也下旨,從美人晉封到夫人麼?看來,妹妹真是健忘……」
「是麼?」我幽幽的開口,雙手緊握著放在膝上,盡量平和的說,「莫非你還真是把自己看上天了?陛下為何會冊封你為婕妤,你明白嗎?」。
「妹妹莫非是妒忌了?陛下是大漢的皇上,妹妹難道還要陛下專寵你一人麼?」她的紅唇里吐出無可置疑的言語,清淡得那麼理所當然。
「妹妹豈敢奪了姐姐的恩寵,怕只怕姐姐不甘,做出什麼膽大包天的事情來。關于建章宮刺殺一案,姐姐不覺得還欠我一個解釋麼?」我厲睥睨著她,眸子雖然靜默,臉上卻帶著太過詭異的笑容。
一听我提及建章宮刺殺一事,她的神色大變,果然此事和她有關,心已經涼透了,堅定在心里的信念霎時土崩瓦解。
「妹妹听什麼人亂嚼舌根了?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妹妹莫非是想嫁禍于我身上?听聞那刺客已經招供,是王夫人的表哥因王夫人被陛下幽禁掖庭而懷恨在心,所以才會……」我怒聲的接過她的話說道,「所以,你花重金收買他,請他混進宮中刺殺我,對嗎,姐姐?」
猛然的抬起頭,雙眸布滿了訝異,驚奇出語,「妹妹說的什麼話,姐姐知道對不住你,可此等干系重大之事,妹妹豈能胡說?」
「胡說?王夫人為什麼會幽禁于掖庭,姐姐心知肚明,明人不說暗話,本夫人今日前來便為了建章宮刺殺一事,今日姐姐不給妹妹一個交代,此事斷不可能就此罷休!」
她突然倉猝的一聲大笑,有些淒惶的開口,「妹妹這是何苦,事情為何會演變到今日這般境況……」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你還有臉質問我嗎?這一切不是你早就計劃好的麼,如今一步一步按照你的計劃來,難道你還不開心嗎?亦或是,你的野心更大,這樣遠遠滿足不了你?姐姐,你倒是告訴我,我到底哪里讓你這麼討厭了?你讓我想起來覺得可怕,沒想到有朝一日,你竟會狠得下心,要我的性命……」
「你願意听信一個陌生人的非議也不願相信我,對嗎?」。她的聲音有些蒼老,滿是痛苦(椒房繁華夢已沉第三十六回恩道終斷絕內容)。
我開始沒心沒肺的大笑,起身繞過長案,來到她身邊,俯身在她耳畔說,「相信你?難道我還不夠相信你麼?因為選擇相信你,我打了菡漪;因為選擇相信你,我險些丟掉性命;因為選擇相信你,我遭受你的背叛算計,你能再給我一個相信你的理由嗎?」。
話已至此,她頹然的低下頭,沉默不語,整個大殿內被沉香所彌漫著,我深吸一口氣,眼里欲出的眼淚已經開始洶涌的泛濫。
殿外已經開始狂風大作,壓低了自己的聲音開口淡淡的說,「姐姐,今日我還叫你一次姐姐,你知道嗎,我始終無法狠下心來那麼做,只是你逼人太甚。陛下既冊封你為婕妤,你好自為之吧。以前的那些往事,都忘了吧……」
她的眼楮里竟然泛著猩紅,有些木訥的杵在原地,「衛夫人絕不會懼憚,不是嗎?」。
身子一怔,她的目光深邃沉穩,她是不是早就料到我會這麼懦弱,她是不是早就知道這個結局?
「李婕妤不看看是什麼禮物嗎?也許,你看了之後會明白些。」我斜視著方塌上安靜擺放著的木匣子,又轉過眼神看著她。
她有些顫抖的打開木盒子,臉上卻一直帶著微笑,那個綠色的蓮花荷包擺放在里面,臉色蒼白,整個手也無力的跌落在雙膝上面。我踱步來到方塌邊上,輕輕的道,「這已是我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至此之後我們再無瓜葛,你若是還有什麼手段要使,休怪我無情了(椒房繁華夢已沉36章節)。」
「難道我們之間真要如此麼?」她的淚水讓我覺得自己很惡心。
「收回你的眼淚,你的淚水提醒著我自己多麼的愚蠢!李婕妤,你安心養胎吧,若是有什麼閃失你可是難以擔待的,本夫人就先告辭了。」一揮長袖挺直了背脊朝殿外走去。
只是在踏出殿門的那一刻,我還是沒有忍住,兩行清淚順著臉頰一直流到頸項。努力的仰頭望著蔚藍的天際,盡量的不讓眼淚流出卻還是被這灼眼的光線刺痛了眼仁,閉上眼,方才的一幕幕還在我的眼前,這的確是最後一次了。
「娘娘,您沒事兒吧?」玉勒跟在我身後,著急的問。
我接過月暮手里的絲絹胡亂的擦了擦臉頰,「沒事,一切都過去了。陪我過去去散散心吧。」
墜花湮,湮沒一朝風臉,花若憐,落在誰的指尖。伸手接過散落在天際的花瓣,如雨,如夢,如風。也許幾世的情感就在那一瞬間灰飛煙滅,亂花漸欲迷人眼,我的確是有些眩暈了。
潺潺流動的東水,一路歡歌而下,帶走的是梅樹綻放的瞬間。此情此景讓我想起了多年之前,和太皇太後在東宮的花園里,觀賞梅花的場景,移步走上水廊,曲折之中讓人流連忘返,劉徹在這里說過,待到他實現夢想那日,他要帶著我鳥瞰整個大漢的天下。
「呀,娘娘,下雨了…」玉勒驚叫一聲,我看向水面,果然有絲絲的雨滴落下,打開了一層的漣漪。
「娘娘,奴婢這就回殿取傘,您在這里避一下吧。」說罷,匆匆忙忙的朝水廊的盡頭跑去。
我示意月暮坐下,水廊的欄桿上很快就沾滿了晶瑩剔透的雨珠,「娘娘可是有什麼心事嗎?」。她坐在我的對面,小聲的開口。
月暮更適合與我談心,玉勒則更適合照顧在我身邊(椒房繁華夢已沉36章節)。她們二人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性格,我也不知道她們之間為何能成為這樣的好姐妹,「你和玉勒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早前奴婢侍奉在太後娘娘身邊,後來因為東宮缺人手,奴婢便被調往東宮太皇太後身邊。玉勒為人善良熱情,奴婢雖不善言辭但心底卻是懂得感激的,她對奴婢百般的照顧,奴婢自然視她為奴婢的親姐妹了。想來已經有五六年的光景了……」她的臉上的從容的笑,雖波瀾不驚但平淡得很幸福。
五六年的光景了,我和屏幽之間恐怕還要長一些吧,從平陽公主府到皇宮,這些日子是怎麼熬過來的,開始仔細的回憶,回憶卻還是一場空。
雙手伸出廊外,一顆顆豆大的雨點打在手心里,發出很清脆的聲音,從遠處望去就像是一個巨大的透明的簾幕遮住了這欄桿之外的美景。屋檐上的水滴像斷了線的珍珠往下掉,「你和玉勒之間雖然平淡,卻幸福。有些時候,地位和權利會讓人利欲燻心,什麼姐妹,甚至是親人都可能背叛……」
「娘娘何苦揪著那段回憶不放?她既選擇了背叛,就說明娘娘與她之間不適合做姐妹。如果因為權利和地位而動搖,那這樣的人還有什麼值得留戀惋惜的?奴婢斗膽說一句冒犯的話,娘娘能識破她的面目真是萬幸!」月暮從來不會這麼大膽的說話,但是今日她似乎與往日不同。
「很多時候,我都捫心自問,是我太過愚蠢還是她太過狡詐?她曾經對我的好,到底是真還是假。」
月暮和我談話,心會不自不覺的變得安靜,整個人也會輕松許多。很多塵世的紛紛擾擾在她的眼中都是輕如鴻毛的,「這個就看娘娘是怎麼想了,如果能讓自己心底好過一些,相信她只是無意,那豈不是輕松許多?娘娘不必因為這些問題而讓自己陷入苦海之中。」
如果真像月暮所說的這樣,那麼我還是寧願選擇她只是無意識的背叛。她對我那麼多的好,都是來自于她的內心深處,我們潛意識是存在于彼此心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