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跟著邪來到一條小溪邊,他們今天的課程地點是溪水中。十三听聞邪的說法朝對方大叫「這又不是夏天,干嘛在水里泡腳,師父您真是獨特!」她將「獨特」二字咬得特別重,抱著她的琴十三蒙面的模樣還是有些動人。
邪右角的唇邊微微勾勒出的弧度,令他那張帶有異域風情的臉龐煞是迷人。「我是你師父,自是要把最好的傳授給你,否則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到水里去。」他略帶嚴厲的話語讓某人頂著一張臭臉,水花四濺地踩著步子下了水。
一股冰涼的寒意火速從腳底的神經線跑到腦細胞,直叫她從水面跳起狠狠地與它再擁抱一遍。「這不是一般的冷呀!」
「哦~那是怎麼個冷法?」他挑眉略帶著玩笑意味看她狼狽地坐在水里,他不去扶她也不上前詢問她的狀況,呆立在溪邊冷漠得令她覺得他比這水還要涼。
她從水面爬起拍拍身上的水漬,表情不再嬉笑顏顏,她拿出一直呆在懷里的琴開始他所說的「天人合一」。
「好了!現在開始跟著我說的做。」他瞬間換上面無表情的模樣,儼然一副為人師表的樣子。「閉眼、緩慢地呼吸,想象自己是這水中的一塊石頭,經過天地精華的哺育,享受萬物的恩賜,接受風霜的洗禮。你懂得了這世間的真諦,你知曉這紅塵者的夙願,你願意借助自己的力量讓執迷不悟的人解開疑團。輕輕地吐氣,想象在你面前有一只魚,你看它游來游去好不自在,似乎在跟你說︰不如歸去、不如歸去……又像在告訴你︰匆匆數載何不及時行樂?再呼吸,仿佛有片雲在向你招手,你抬頭和它暢談,它告訴你它的游歷,你許它世人的渴望。吐氣,時光恍然如夢,人生亦不過是一場自我的追逐,歷劫、突破、重塑、清醒……到最後你才明白,生死不過是一場夢醒,一場夢起,何必太過執著。拿起你的琴,告訴我剛剛的你想到了什麼,彈一曲以它為名的借魂,來吧。來告訴世人他們的痴迷是什麼,讓他們覺醒,讓他們听你的,你無論做什麼都無法改變在他們心中如神一般存在的位置。來彈給我听,讓我臣服你……」最後那抹意味深長的笑意,給人如沐春風的感受。
十三拿起琴在這茫茫的天地里揮翅遨游。她提手撥動琴弦,仿若有無數根晶瑩剔透的琴絲被輕輕撩動,它們合奏出一曲直達人心的曲目,激發人深處的美好與恐懼,誘導你進入它們為你鋪設好的道路,令你一時間無法應對只得跟著它行走,仿佛它們就是你期待已久的指路燈。
邪抽出腰際的骨笛,那把就像由白森森的骨頭制成的笛子,一出場就會惹得無數人的眼球。他吹奏起的借魂和十三的琴聲交相呼應,它們朝世間萬物飛奔去,頃刻間便叫它們失了魂,隨著他們的曲子搖曳著,若是有靈性的生靈听了此曲,只怕不僅是丟了魂也迷了心智。
歆站在樹後露出漸顯空洞的雙眸,良久、等樂聲散去,她才從幻境里月兌逃出來,而邪的話正是將她的魂安回原位的關鍵所在。「歆,你犯了忌諱,這樣下去,必定會被他人取代。」
十三順著邪的話尋人,發現一顆樹的旁邊那一抹淡淡的紫色,出賣了樹後的人兒,她叫了聲「師父。」
歆慢慢地從樹的後面露出了自己的容顏,她依舊蒙著面紗,雙眸透露出的神色很好的掩飾了其剛剛的過失。「邪,你說的我會注意,多謝提醒。」
「你來這里不會只是為了暴露自己的缺點讓我點評吧?」他略帶玩笑意味的神情,寫著警覺。
她回復一抹淡淡的微笑「十三也是我徒兒,師父來看看弟子也不為過吧。」
「嗯~」他勾出一抹帶著半邊酒窩的笑容,朝對方道「好!我給你一些時間讓你們敘舊。十三上岸,半盞茶以後來溪頭找我。」語畢他轉身不知去向。
十三點點頭待他離去後突然高興地意識到自己不用呆在冰冷的水里時,整個人歡呼雀躍地朝歆狂奔去。「師父您真是我的救星呀!那個新師父還真是苛刻,第一天就讓我在梅花陣里練琴練到三更,中途還不允許我去廁所,比那個讓我整天抱琴的師姨還變態至極。今天他要讓我呆在溪水里泡上一天,我真的非要被他弄得進棺材不可,太……」十三抱怨著歆忽然高聲打斷她。
「他听得見。」歆搖搖頭覺得是自己以前太遷就她的問題,否則以她的資質學好借魂再將其發揮到游刃有余的地步,實在是綽綽有余,這也是珞看中她的原因。「我現在要告訴你一件事情,你要听好。離百花爭艷的日子沒有多久了,你的借魂要盡快學好,否則別說是回家,就連你能不能活著都是問題。」
十三听了歆的話,突然間感覺味蕾里面鬧騰著,各種滋味混雜在一塊,令她不知如何是好。
「趕緊去跟邪學習,他是神之舞里面僅次于珞和凱,直接佔據第三位置者,有他教你保證能讓你進神之舞。」歆伸手搭在她肩上輕拍了下催促道。
十三點點頭轉身往上游離去,歆出神地望著對方的身影,她不知道對方的未來將會怎樣,只希望會是一個好的收場。
十三見到他那張好看的酒窩擺在他俊美的容顏上,他說「你太慢了!今天加一個時辰的練習,馬上到水里去。」
她不語點頭乖乖地站進水中,此刻不知是她領教過溪水的溫度,還是習慣了那種涼意,她竟會覺得上游的水似乎沒有想象的那麼冰。她閉眼繼續照著他說的做,她說︰我不是石頭,自是體會不到它的想法,我亦不是雲兒游歷過四方,所以我閱歷不深;可我是我,我正在經歷我所要經歷的,我有我的想法、我的閱歷、我的真諦;我懂得自己所想、所欲、所求,我有一套屬于我一人的理論,正因為我是我,所以我是這樣的一個人;而我似乎又不是我,不記得最初的記憶、遺漏了我此行的目的、找不到過去的影子,所以我不是我,原來的那個我許被丟棄、許被抽離、許被深埋,可我懂得它的離去是一個新的伺機。我會盡我所能活出自己的路,是我期許的那般,而不是在做一個又一個長長的夢。
邪神色凝重地望著十三,他似乎在隱忍著,一曲又一曲的借魂讓他看到了神之舞的未來。他突然驚現一個念頭︰不能讓這樣的人活著。下一刻他猛然驚醒意識到自己被對方的借魂迷了心智。他暗想︰我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十三彈得有些累了,她止琴回頭張望邪的身影,岸上空無一人的盛況令她茫然,她抿嘴思考;既然師父不在,那我偷偷休息一下,應該沒有問題吧!不過……如果被他發現又要加時辰練習,可是……現在不抓緊休息,等他回來不就沒時間休息了嗎?但是……他要是故意躲起來,那我不是自投羅網。哎呀……人家彈得很累了,勞逸結合才會事半功倍,否則不是成了事倍功半了嗎?好!我就小休一下,呵呵……
十三收琴起身打算往岸上走,得意洋洋的笑意因為瞅見某人而頓時呆滯。「偷懶!加兩個時辰。」干淨利落的話語直叫她抓狂。
「我才剛剛爬起來,都還沒休呢……」她小聲嘀咕的話不巧被某人听了去。幾個字「狡辯,多加一個時辰。」把她徹底擊垮。她朝他齜牙咧嘴默默地站進水里,心里卻在吶喊著︰早知道就應該當機立斷馬上跑到岸上休息了,真是悔不當初。天吶!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把偷懶坐實。
邪朝某人暗暗道︰她的進步還真大,連我也被迷魂了,若不是她還未練到爐火純青的境界,真不知現在我是否還在這里。
「芯兒,你回來啦。在學校累嗎?我去買些排骨回來給你補身子,你呆在家。」周末回家她爸爸沖剛進門的她張口就是這一串話,她點點頭讓出一條縫給她爸,她爸走了幾步又轉身道「哦!前幾天有你的包裹,我把它放在你的房間。」
「知道了,爸。我會去看看的,你早點回來。」她點頭催趕她爸爸,轉身進屋停頓幾秒,轉身看她爸爸遠走的身影,然後輕輕關上門的同時呢喃了句「我又不是小孩子。」她微笑著進了房間,將東西放在床鋪上,抬頭看到書桌上那個大大的包裹。
它看過去和普通的郵寄包裹並未有什麼不同,她走過去看了看上面的郵寄地,是個不熟悉的地方︰古墩路501區798號,郵寄人姓名一欄是空白一片,簽收地址與簽收人顯示她的住址與名字。她帶著疑問拆開了包裹,這14寸大小的正方體外包裝在她的手里,漸漸褪去了身上那件簡單的外衣。她看到一個很普通的紙箱,找來鋒利物將它表面的透明膠劃開。她打開箱子,從里頭拿出一本外包裝很精美的帶密碼的本子。她將它放在一旁,繼續翻閱箱子里的秘密,那是一本相冊簿,她翻開里頭赫然出現她小時候的相片,一頁接一頁,最後她看到一張陽光明媚的午後,她一身黑衣地站在一座墓碑前,閉著眼淚光晶瑩剔透地閃現在眼角。一連好幾張都是那樣的場景的相片,她止不住地顫抖,相冊掉落在地面,掉出來的相片正好背面朝上。一段話寫著上面,她停頓許久才彎腰去撿。
沒有誰能夠永遠陪在你身邊,你唯有接受命運的安排,在相應的時間和相應的人相遇、相知、相守、相離……勇敢面對是你出逃多年後終要接受的事實,我將在你所觸模得到的地方等你。——另一個你
「芯兒,我回來了。」她爸爸高聲叫喊將她的思緒打亂,她急急忙忙地將東西收拾進箱子里,擦了擦眼角的濕潤,沖出房間擁抱她父親。「爸,我在,一直都在家里等你。」她略帶哽咽的腔調,把她爸嚇愣住了。
她爸緊繃著臉問道「是不是學校里有人欺負你了?」
她搖頭笑道「才沒有!就是想您了。」
她父親松了口氣「傻丫頭!老爸這不是就在這兒,好了。都多大的人了,還跟個三歲小孩似的,我去做飯,洗手過來幫忙。」
「yes,sir!」她朝對方轉眼一掃陰霾地嬉笑著,然後一蹦一跳地朝廚房去。
吃過飯後的小芯幫她父親洗碗,她突然跟他父親說「老爸,等下我們去附近的公園逛逛好不好?」
她爸坐在沙發上點頭道「好呀。」她便快速地將這件事結束,然後拉著他父親的手出門了。
在去往公園的路上她爸爸感嘆了句「我家的丫頭什麼時候才會長大呢?」小芯低頭不語,那一張張相片的場景清晰無比地,印刻在她腦海揮之不去。
她的腦袋里冒出這樣的想法︰什麼才是長大,是與家人越來越疏遠,還是減少親密的舉止像個成年人不再經常主動索取擁抱親吻,不再悲傷難過時想哭就哭而不管身處何地,還是思考問題時不再問那麼多幼稚的為什麼?爸爸您所謂的長大了,到底指什麼?您在期盼我長大的同時,有沒有思考過您真正意義上的長大會使我們之間失去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