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秦府上下在得知找回硯哥兒之後,一個個喜極而泣,馬上準備香燭,叩謝列祖列宗的庇佑。
午時剛過不久,幾乎秦家所有人都聚集在內廳,而坐在主位上的老太君接過寶貝曾孫,又是摟又是親的,恨不得每天捧在手心上呵疼,不讓他離開視線半步,而二房、三房自然在座,各房的姨娘也到了幾位,至于晚輩們,除了身有官職的秦鳳戈,全都站在後面小聲地議論著,還有更多的奴才丫鬟圍在外頭,每個人都是瞪大眼楮,生怕錯過了好戲。
「……老太君就原諒我這一回吧,以後我絕不敢再帶硯哥兒出門了……」趙姨娘又跪又哭地乞求寬恕。
老太君可還沒打算放過她。「還有下回嗎?」
「是,沒有下回了……」她肩頭抽動地回道。
擔任兵部侍郎的三房兒子秦守初有些厭煩,只想早早結束這出鬧劇。「既然趙姨娘犯了錯,就看娘要怎麼處罰她,盡避說便是了,一大群人看她跪在那兒哭哭啼啼的,這又是在演哪一出戲了?」
「鳳哥兒,你說該怎麼處罰她?」老太君也知老三說得沒錯,于是詢問長孫的意見。
秦鳳戈面無表情地回道︰「全憑祖母作主……只不過硯哥兒雖然找到了,女乃娘至今沒有一點消息,她家里的人也說沒見到,總覺得這事有些蹊蹺。」
「你是懷疑女乃娘跟外人串通?」秦守初問出重點。
他臉色沉重。「三叔的懷疑自然也是其中之一,只不過女乃娘平日看不出任何異狀,實在很難相信她會做出這種事,若真是她所為,目的何在?」
江氏哼了一聲。「自然是為了錢財。」
「若是為了錢財,怎麼會把硯哥兒丟在人家的大雜院外頭?」對于妻子的這番看法,秦守初很不以為然。
聞言,林氏月兌口而出。「難道是仇家所為?」
「娘!」秦鳳疆小聲地低呼。
林氏連忙捂住嘴巴。「呃……瞧我這一張嘴,就只會胡說八道,我不是說鳳哥兒跟人家結了什麼仇……」
「不懂就別亂說!」老太君忿然地斥道。
她垮下臉來。「是。」
「二嬸顧慮的也沒錯,總要往各方面去想,除了錢財,就是尋仇,每一條線索都不能放過。」秦鳳戈開口圓場。
想到女乃娘當日跟趙姨娘在觀音廟走散,應該也會在原地等候,雙方總會再度踫頭的,至今下落不明,那麼就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女乃娘故意將硯哥兒帶走,目的又是什麼?要銀子嗎?若真如此,難道就不擔心牽連到家人?因為這些天來,秦鳳戈一直派人暗中監視女乃娘的丈夫和住處是否有可疑之處,只是一無所獲。
另一種可能便是遇上足以信任的熟人,女乃娘才會跟著對方走,既然如此,為何不將她和硯哥兒送回來?這個熟人又會是誰?難道是……秦家人?
疑心容易生暗鬼,更別說是懷疑自己的親人,秦鳳戈只能將它藏在心底,不願去面對它,那真是太殘酷了。
「……鳳哥兒?」老太君喚著孫子。「在想什麼?」
秦鳳戈將思緒拉了回來。「孫兒只是在想,等找到女乃娘之後,應該就可以真相大白。」
「也只能如此了。」她摟著哭個不停的心肝寶貝。「瞧硯哥兒哭成這樣,看了就心疼,該不會是受到驚嚇了?要不要找個道士來給他收驚?」
他可不相信那種事。「多半是困了,孫兒還是先帶他回府去吧。」
「好吧。」老太君不得不放人。
于是,趙姨娘被扣了一年的月例,讓她哭得更慘了,手邊沒有銀子可以使,只能變賣首飾來打點,也不敢抱怨。
待秦鳳戈抱著兒子回到自己的府內,還在想著賊人的意圖,可惜硯哥兒尚小,還不會說話,否則就能托出當日究竟是何人所為,還有整個事情的經過。
「告訴爹,是誰把你抱走的?」他問著還不滿周歲的兒子。
硯哥兒癟起嘴,開始扭動著身子。「呀……咿……」
「該不會是肚子餓了?」
秦鳳戈將兒子交給新找來的女乃娘,又讓過去伺候正室的老嬤嬤和婢女一同來看顧。
一直到夜深,他才又去看了硯哥兒,卻見一屋子的人都沒睡,全在哄這個小祖宗。
「怎麼回事?」
「小少爺不肯睡……」新來的女乃娘快哭出來了。
秦鳳戈接過哭得聲嘶力竭的兒子。「為何不睡?平常這個時辰早就睡了,今天是怎麼了?」
「嗚……哇……」硯哥兒照哭不誤。
他板起臉孔。「你再不睡,爹可要生氣了。」
想不到硯哥兒哭得更大聲了。
「將軍,小少爺該不會受驚了?」老嬤嬤著急地問。
「硯哥兒,有爹在這兒,你別怕,誰也傷不了你……」秦鳳戈抹去兒子臉上的淚痕,用少有的慈愛口吻安撫。
硯哥兒還是不肯領情,哭聲一直沒有停過。
夜晚過去了,大雜院里的人吃過早飯,開始各忙各的。
婉瑛手上挽著竹籃,打算要出門。
「你這個臭小子,還不給我回來!」馬大嬸氣呼呼地舉高藤條,一路追著兒子跑。「以後干脆別穿了,省得再幫你補!」
小柱子光著**跑給娘追。「我又不是故意弄破的。」
「你還敢頂嘴!」她追得氣喘吁吁,已經跑不動了。「你那兩個哥哥都沒你這麼愛玩,根本就是猴子來投胎的……不要跑!」
「娘不要追,我就不跑……」
見兒子居然沖出了大雜院,馬大嬸急忙拉開喉嚨大叫。「小柱子,你沒穿褲子想上哪兒去?還不快點回來!」
這種場景幾乎每天都要上演一次,讓婉瑛覺得既好笑又備感溫馨。「小柱子已經跑遠了,叫得再大聲也听不到。」
馬大嬸往石階上一坐。「早晚會被那個臭小子氣死!」
「小柱子雖然好動了些,不過個性善良,這比什麼都重要。」她說。
「也只能這麼想了。」馬大嬸很感謝她的安慰,又瞟了一眼她手上的竹籃。
「怎麼就你一個?玉珠不跟你一起出門嗎?」
婉瑛苦笑一下。「玉珠一大清早就出去了,說要去找劉媒婆。」
「找劉媒婆做什麼?難道她想開了,決定找個老實的男人嫁了?」從陶大娘那兒听說了在將軍府受挫的事,莫非她終于放棄當秦將軍的妾,想要嫁人了?
她還真希望玉珠能看開些,可惜馬大嬸只猜對了一半。「玉珠說一個月前劉媒婆問過她,有個經營布莊生意的錢老爺想要納妾,問她願不願意,玉珠嫌對方太老,沒有答應,結果昨晚想了一夜,決定答應對方,免得一年拖過一年,等到人老珠黃了,連想當婢女都沒人要。」
馬大嬸听了頻頻搖頭。「真不知玉珠那丫頭到底在想些什麼。」
「我先出門了……」婉瑛眼看時候不早,可不能再聊下去。
才說到這兒,就見有個面生的外人走進大雜院,讓她們不禁提高警覺,開口詢問對方的來意。
「請問你要找誰?」馬大嬸開口問道。
那是個身材瘦長、看來斯文有禮的中年男子。「婉兒姑娘在嗎?」
婉瑛愣了一下。「你找我有事?」
「你就是婉兒姑娘?」他拱起雙手,迅速地打量一眼面前的縴柔女子。「鄙人是將軍府的二管事。」
「將軍府?出了什麼事?」婉瑛被對方的身分嚇了一跳。
二管事評量著她眼中的關切,想要確認是否出自真心。
「是這樣的,自從小少爺昨天回到府中之後,或許是原先的女乃娘不在身邊,也或許是受了驚嚇,一個晚上又哭又鬧的,誰來抱都沒用,連將軍也哄不了他……」
婉瑛張大小口。「他在我這里可是每天好吃好睡的,完全看不出有受到驚嚇,還是他習慣喝原先那個女乃娘的女乃水?」
「府里有找一個新的女乃娘,昨晚和今早,小少爺都喝了不少,所以應該不是女乃娘的問題。」他說。
「那該怎麼辦?」
「因為小少爺之前不曾有過這種情況,將軍的意思是之前幾天都是婉兒姑娘在照顧他,或許能找出原因,所以才命鄙人前來請婉兒姑娘走一趟將軍府。」
二管事的話讓她有些傻眼。
拜托!她又不是育兒專家,也沒有帶小孩的經驗,才不過照顧幾天,能找出什麼原因?婉瑛在心里犯嘀咕,可是如果自己真的能幫上忙,她還是很樂意的。
二管事見她面露猶豫,客氣地詢問︰「婉兒姑娘有何不便之處嗎?」
「沒有什麼不便。」看來是不去不行了。「馬大嬸,那我就跟這位二管事走一趟將軍府,很快就回來。」
擔心婉瑛不懂規矩,馬大嬸連忙叮囑她別多問、少開口,免得不小心說錯了話,得罪了人。
她一一記住了。
待婉瑛走出大雜院,瞥見一頂軟轎停在外頭,轎夫就蹲在牆邊休息,見他們出來,馬上起身。
「這是將軍特別吩咐的,請上轎。」二管事說道。
「是。」坐轎子她可還是第一次。
二管事放下轎簾,嗓音揚起。「起轎!」
婉瑛將竹籃擺在膝上,兩手抱著它,心想轎夫的抬轎技術不錯,不至于搖晃得太厲害,肌肉也就跟著放松。
就在她有些昏昏欲睡,周公也在頻頻地招手之際,軟轎停止不動,接著輕輕地擱在地上,便被二管事的聲音驚醒了。
「……婉兒姑娘,已經到將軍府了。」
她揉了下眼皮,人還有些迷糊地抱著竹籃,鑽出轎內。
「往這邊走。」
「是。」婉瑛將竹籃改挽在手上,一面跟在二管事身後,一面新奇地欣賞這座府第,心想她只去過板橋林家花園,就已經對總面積達六千坪的庭園景觀嘆為觀止了,這座將軍府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每走過一條回廊,就是截然不同的風光,這種身歷其境的感覺,可比小說中用文字形容出來的畫面還要令人震撼。
婉瑛說不上有多害怕,但多少感到局促不安,只能要自己以平常心對待,就當作是在逛拍古裝戲的片場好了。
「就是這兒了!」二管事領她進了一處院落,隔了一段距離,都還能听見小娃兒的哭聲。
雖然才相處不過幾天,婉瑛還是認得出這個宏亮有力的哭聲是從誰的口中發出來的。
「他還在哭?」真是太精力充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