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傷科。
護理間乃至整個醫院,彌漫著一股濃濃的來蘇水味。
穿著白大褂的中年女醫生,先檢查了我的胳膊,點頭說︰「包扎地不錯,傷口沒有感染。」
我咋舌,看不出宋玉大變態還有這麼個特長。我又發揮無意義的聯想,他消失的兩年不會是去中東戰場做護士去了吧。
一想他穿著護士服,萬年不變的大變臉一臉諂媚‘先生,該上藥咯!’。我噗嗤一聲笑出來。
「先別忙著笑,傷口比較深,萬一護理不當估計會留疤。」中年女醫生面露淡定陳述事實。
「什麼!留疤?!」我大吃一驚,
我緊緊抓住女醫生的衣袖,剎那她就是我黑暗中的黎明,「請您,務必要治好我,千萬千萬不要留疤!拜托了!」
一旁沉默裝雕像的宋玉終于出聲,他聞言挑眉,「你害怕留疤?到底是女的。」
我白他一眼,你懂什麼啊!防止留疤就意味需要高級護理,高級護理意味專業人才和高檔藥材,專業人才和高檔藥材意味必須花費大把銀子,大把銀子意味褲兜里銀子盆滿缽滿……我正失業呢,去哪搞?搶銀行嗎?
醫生利索拆去紗布,我看眼傷口,是蠻深的。手臂的麻痹感消失了,疼痛越來越明顯。
女醫生拿出消毒鑷子對宋玉說︰「創口位置太敏感不能打麻藥,你先按著她的胳膊,可能會有點痛。」
我慌忙搖頭,「沒事兒,您來吧,我不怕疼。」女醫生見我一番話說的鏗鏘有力,狐疑看我一眼,便開始動手清理。
她用包裹無菌棉的鑷子緩慢撐開傷口,仔細尋找任何外界殘留的物體。我握緊拳頭,咬緊牙,這哪是‘有點痛’哇,修辭也太他娘夸張了。
接著,她一點一點用鑷子在我肉里夾來夾去。我沒忍住,吱了一聲,她動作頓了一下,同時我也僵了一下。
「我來抓著她吧。」宋玉從身後握住了我的胳膊,他的手掌溫溫的很干燥。
五分鐘的時間,我似乎覺著過了五十年之久。看著女醫生熟練的將清理趕緊的傷口包扎好,我松了口氣。
宋玉自始至終參與著整個過程,就像是和我同個戰壕的革命戰友。
我吸了吸鼻子,有點不自然,「宋玉…那啥…多謝你。」說完,我還賊不好意思撓頭。
我又想了想似乎真沒什麼可說的,半晌時間過後,他輕輕從鼻子里哼出個音節,算是附和。
可能是因為女醫生的緣故,胳膊包扎好後系了個蝴蝶結。
我尋思著怎麼這麼像孤兒院南院長的杰作啊,輕笑出來,「知道嗎,有一次我在孤兒院被人不小心從背後一推,摔傷了腿。那年我七歲,我就記著那時是院長親自給我包扎的,那會兒孤兒院醫務室哪有麻藥,我就是死死咬住牙關強忍著。你看……」
我沖宋玉抬抬大粽子胳膊,「那傷口可比現在深得多,都看見骨頭了……我記得最清楚的院長包完後,也系了個蝴蝶結,可沒有這個好看,歪歪扭扭的,我當時就笑話他……」
我對著宋玉嘿嘿傻笑,他沉默看了看我光榮負傷的胳膊,然後指尖輕撫過潔白的蝴蝶結。
他沒笑只是略微彎彎唇角,我呆愣住,心里沒有來一陣躁動,在他的眼里居然沒看見冷漠。
氣氛陷入沉默狀,直到一個人影匆忙沖進來,慌不忙大喊︰「南芯!你怎麼樣了!怎麼傷成這樣!要不要緊!」大胳膊被那人扯來扯去,不痛也開始痛了。
我忙扯開他的爪子,呲牙道︰「干啥呀!我又沒死,慌個屁啊。」
簡單向里屋的醫生詢問些狀況後,擔心說︰「你還好嗎?感覺怎麼樣?還有哪不舒服?趁著醫生還在。」
他還穿著昨晚家宴的襯衣,皺皺的,難不成一宿沒月兌。微卷的黑發有些凌亂,看得出是匆忙趕來的。
一想到昨晚我那身價不菲的水果籃被他媽隨手打發,心里就憋著股氣,沖他大嚷道︰「你來干什麼,回家陪你媽去!一見你就煩,趕緊滾蛋!」
簡單呆愣,對我突如其來的轉變一頭霧水,「怎、怎麼了?是不是那不舒服?」
我這暴脾氣,一旦爆發很難收拾,「對對對對!我不舒服,我他媽有病,我心理障礙!拿著熱臉貼冷,哼!!」
感覺情況不對,簡單臉色立馬鐵青。
我也覺著是不是太過了,人也沒怎麼著我,于是撇撇嘴,放緩了語氣,「你先回去吧,我沒事兒,晚點我再找你。」
簡單了解我的 脾氣,看了我半晌欲言又止,滿肚子莫名其妙的走了。
回去的路上心里鬧騰不止,我這比耍猴還精彩的把戲,大變態宋玉還免費看了一路。
我一個閃身,橫在他眼前,惡狠狠說道︰「誰他媽讓你把簡單叫來的,故意看笑話的吧,這下滿意了!」
宋玉長眉微微蹙起,半晌沒做聲。
「不就是辯論賽讓你出了丑嗎,我也沒什麼得罪你,犯得著這麼整我嘛!」我豁出去了,什麼狗屁形象,「哼!笑話看的挺開心的,你滿意了吧!」
他盯了我會,慢慢彎起琥珀的瞳仁,「謝謝,我很滿意。」
他輕蔑一笑,滿眼冰冷,「給你一句忠告,你似乎太看的起自己了。對不起,你還沒有資格!」這才是真正的他,真正的拒人三千里,驕傲自負的宋玉。
我決定抹去他偽裝的善良,依舊處于我最討厭的人排行榜第一位。
本以為我的他的關系會有改觀,誰料我又重新陷入雖時準備戰斗的狀態。
吃飯、聊天等等需要集體溝通的活動,我一致無視宋大變態,當他透明。故意明顯做給葉雲飛和林紫菡看,堅決表明我的政治立場。葉林兩人看在眼里,也沒做聲。
很好!效果我很滿意。
林紫菡腦門貼著膠布,吃飯生活什麼的看樣子沒受干擾。
我他媽的就點兒背,傷了胳膊就算了,還他媽是右手,干點啥啥都麻煩的不行。
我時常想,我要老天開眼,賜予我養成左右手開工的絕世神功該有多好,至少我能用左手夾起排骨,而不是支個小破勺老半天才舀起一根青菜葉。
吃個飯,太他媽鬧心了。
啥事都得左手來,有時候葉雲飛見我可憐,給我夾筷子豆芽啊什麼的。我欲哭無淚,我不吃素,我要吃肉!我的心聲又有誰可見呢。
在我負傷的日子里,我深刻體會到某句名言︰手笨的跟腳一樣!
一日家里就我和宋大變態,葉雲飛林紫菡連帶著李嫂同時間段出了門。我巨想喝橙汁,只得右胳肢窩夾著瓶身使左手來擰。
嘿咻!誰他媽故意擰這麼緊,下次不許買帶蓋兒的了。
再使勁兒我連小便都快逼出來了,瓶蓋依舊死鴨子嘴硬,這時宋玉走過來我狠狠白了他一眼,準備歇口氣繼續戰斗。
他從冰箱拿出牛女乃,當著我面用左手輕松一擰,又拿出一疊我最愛的秘制鹵雞翅,優雅在餐桌前進食,他指尖剛一踫著雞翅。
「你干什麼!」
「吃飯。」他淡淡開口。
「不許吃我的雞翅!」那是李嫂特意為我做的。
「沒寫你名字。」他優雅咬了一小口。
我炸毛了︰「不許用左手吃!」臭變態故意氣我是個殘疾人。
他扔掉半邊骨頭,喝口牛女乃,慢條斯理嚼完嘴里的食物,緩慢開口︰「我是左撇子,不用左手難道像你用腳。」
我徹底沒招了,只得眼睜睜看著我的心愛之物葬送在他金縷其外敗絮其中的毒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