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蘇夏想下床,卻被碉堡單手勾住了肩膀,扯了回去。她回頭看著他,他的目光又恢復了之前的涼薄,一如初見。
「等一下再下去,」然後他俯首附在蘇夏耳邊,低語「等她回來,好戲才開場。」
蘇夏感到他溫熱的氣息吐氣在耳邊,她不習慣,不,應該是討厭和不熟悉的異性有這麼親密的舉動,遂趕緊別過臉去,背對著他坐在床上,臉上的溫度卻不可控地升高。
過了一會兒,高跟鞋的聲音越來越近,然後門被推開,林倩回來了。
他們跟約好了一般,蘇夏沒有回頭,蕭子清亦沒有朝門口看去,他靜靜地幫她整理後面的領子,輕聲說︰「夏,轉過來。」然後蘇夏乖乖地轉身過去,臉上還帶著可疑的紅暈。
蕭子清認真地幫她系著蝴蝶結,眉目含情,很是寵溺的樣子。
忽然,蘇夏听見林倩抽泣的聲音,便轉頭望向了她,她看著林倩梨花帶雨的模樣,心不禁軟了下來,竟想說些什麼來寬慰她。
「夏,看著我,專心一點。」蕭子清扣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臉扭過來對著自己,她竟會同情起一個對她百般刁難的人,真好奇,她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
蘇夏看著他,沒有一絲報復的喜悅,暗想︰「她對你這麼好,你如何忍心?」
「蕭子清,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這五年我待你如何?難道還不及你同她幾日的交情?」林倩終于發話,有些歇斯底里。
「夏,系好了。」蕭子清很是滿意地看著系好的蝴蝶結,笑了笑,抬眼卻迎上蘇夏愁雲滿布的眸子,「怎麼了,不好看嗎?那我重新系過就是,你笑一下嘛,你這個樣子,就不可愛了喲。」
「蕭子清,我恨你。」林倩緩緩地說出這句話,便轉身離開了。她的語調沒有一絲波瀾,可蘇夏听得出,林倩是真的心碎了。
林倩一走,蘇夏便下了床,蕭子清也再沒有攔她,只是冷冷地說了句︰「從現在起,你不能走出我的視線範圍,」和方才情意繾綣的模樣判若兩人。
蘇夏面對著車窗玻璃站著,沒有應他,而是在想著︰「一個女子最美好的時光,能有幾年?而林倩將她最美好的五年毫無保留地給了蕭子清,卻換來他的薄情涼意,她不禁為她感到惋惜。愛,果然應該是兩個人的事,就算一人傾其所有地付出,若得不到另一人的回應,終究還是無法得到幸福。」
「你傷她很重,五年了,難道你對她一點感情都沒有嗎,哪怕只是感激?你只消好好和她說話,好好待她,她就會很開心的。」
「可我不愛她,又何必給她無謂的希望,早一點死心未必是壞事。」
是啊,或許早一點死心,對她,對他們都好。感情到底不是強求得來的事,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沒有辦法假裝。可即使懂得這個道理,蘇夏也還是止不住感傷,畢竟,要拿走一個在心上扎根生長了五年的名字,會是一個漫長、艱難而痛苦的過程,因為早在不知不覺之中,他已化為她自身血骨,他的每個動作于她而言都如呼吸一般熟悉自然。
「你對誰都這麼同情心泛濫嗎,哪怕是昨天差點就殺了你的林倩?」
蘇夏怔了一下,她沒有想到那個要抹去她存在的人會是林倩,遂淡淡地笑了,語帶憂傷︰「她,是真的很愛你。」可她無法原諒她,哪怕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一個「情」字,也不該去傷害無辜的生命。昨晚那些血腥的畫面又爭先恐後地涌入腦中,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蕭子清皺了皺好看的眉,也不想再談這個問題,于是問道,「蘇夏,如果讓你只身赴險能救下很多人的性命,你會去嗎?」。
「會。」
「為什麼?」
「因為值得,而且,‘赴險’也不一定會丟了性命啊,不賭一賭怎麼知道不會贏,況且神會保護好人的。」蘇夏看著天,有些虛弱笑著,她再見不得有人因為自己的原因離去,哪怕她有一千萬個充分理由不出手相助,哪怕只是因為她是真的對挽留那些人的生命無能為力,她也會把責任全攬給自己。
「你不該太善良,你的善心會是你最大的弱點。」蕭子清說道,其實他大概猜得到她的回答,因為他知道歷代的繼承人都是如此,為了一個沒有任何瓜葛的人都可以義無反顧地赴湯蹈火,雖然她目前好像還是被蒙在鼓里,對家族的事情幾乎一無所知,但天性是不會變的。
他忽然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這雙清澈的眸子,這抹清淺的笑意,還有這淡淡的憂傷,都無比熟悉,他看著她,竟然有些莫名感傷,這種感覺恍若是穿越重重前塵而來,渺遠得猶如隔世,而當他試著想抓住些什麼,那種感覺又蕩然無存了,連他自己都感到無比奇怪。
那一晚,林倩沒有回來,蘇夏睡在蕭子清的床上,而蕭子清睡在林倩的床上,蘇夏覺得他好像早就知道林倩那晚不會回來。
那一晚,他做了一個夢,夢見蘇夏決絕地向前走去,沒有回頭,而他追不上她,亦喚不出聲。醒來時,他有些訝異,他記得自己有很多年沒有做過夢了,而這個夢,真實得讓他不安。他記起待他如子的大長老在他小時侯曾對他說,「凡人的夢,由心而生,而你們的夢,往往是昭示。」當夜,他夢見了大長老的靈柩,翌日,他便披上了孝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