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桃源,賞客稀疏,許是這桃花開至荼糜,紛紛揚揚落地成泥,多了幾分淒清意味。桃花是情愛之花,本就不能長久,末期的桃花,便如曲終人散的戀情,香消玉殞,歸塵歸土,自是無人再賞。
「人們所能記住的,便是她盛放最美的時刻,彈指紅顏,伊人老去,終究不過一場芳華之夢」輕羽喃喃自語,衣袖拂開擋在道前的花枝,輕輕一觸,那花枝上的花瓣便紛紛落下,只留光禿禿幾片葉子。
「姐姐你憂郁了」遍遍跟在輕羽的身後踩著桃花跳格子步,沒心沒肺的順口說道。
「憂郁你大爺的」
遍遍停下蹦蹦跳跳的腳步,瞅了瞅輕羽的腿,有些疑惑的問道︰「兩天後便是風華會,姐姐的腿卻也好得正是時候。但我總覺得不妥,若我是慕疏月,定會讓姐姐半個月都下不來床,何以只受了如此輕微的傷」
輕羽開玩笑的說道「所以你跟著三公子混了這麼久,還是丫頭級別」她解釋道︰「慕疏月並非要阻止我參加風華會,而是阻止我當上魁主。若我不能參加,她縱使得了魁主終究落人閑話,若我參加並敗給了她,那她的風頭才大呢。」
「竟是這般心機!」遍遍恍然大悟。
「風華會上從來原創舞蹈方能一鳴驚人,她弄傷我的腿,便是讓我沒有時間編排舞蹈,恰在風華會前夕恢復,便是讓我沒有借口退出,用心之深可見一斑」輕羽淡淡的說道。
「那就裝病」遍遍憤憤的說道︰「不能中了她的圈套」
輕羽笑了笑︰「裝病?除非你想讓公子殺了我。公子既然讓我參加,就算她砍了我雙腿,我也必須得參加,而且還要奪冠」她輕描淡寫的說著,听得遍遍卻是一身冷汗,不過轉而她又欣慰的說道︰「不過看姐姐模樣,倒是胸有成竹。」
輕羽側過頭,眨了眨眼楮,茫然的看了看遍遍,道︰「完全沒有頭緒」
順手折下橫在眼前的桃枝,闔上眼,嘴里哼起一支調子,正是那日城樓之上一曲退千軍的《破陣子》,只是原本激揚高亢的古琴調子從輕羽嘴里哼出,少些凌厲,多了幾分柔婉輕快之意。
腦海中,是千軍萬馬中那一抹熾火殷紅,陸還影一身戎裝,劍指蒼穹,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橫掃四合,血染沙場,意氣風發。輕羽以桃枝為劍,清歌為調,竟舞出了陸還影戰場之上浴血殺敵的一招一式,桃花樹下,仙姿颯爽,剛柔並濟,英氣勃發。
桃枝橫掃,勁風揚起落英紛紛,輕羽睜眼,映襯著紛紛揚揚桃花瓣的清水眸子里,竟有那一襲玄衣如昨,待花瓣塵埃落定,輕羽放眼尋去,卻不見人影。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很久以後,當他們並肩立于凌雲寶塔之上,望向夕陽下那一片被煙霞霧繚的重重宮宇寶殿,君邪著一襲紫袍華服,帝王頭冠,君臨天下,氣宇軒昂。他牽起靜默的白衣女子袖中手,她只問他︰「何以你會愛我」
他答「大約是那一年的荼糜的桃花紛紛擾擾,晃了眼,桃樹下那個折枝作劍,雲袖舞月的白衣女子,此生再不能忘」
此生,再不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