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嘉彥緩緩走出浴室的門,他的心沉浸在一片不知名的痛楚中。他居然被一個人盡可夫的人騙得團團轉,還傻瓜一樣真的對他動了感情。他站在浴室門口,不知道是該走還是該留。
這時鐘叔也跟到了浴室。「李醫生……」他驚訝地看著呆站在門口的李嘉彥,「你干什麼呢?那孩子呢?你不是要去救他嗎?」。他的話這才讓李嘉彥猛然驚醒,他剛剛完全被于文杰的話主導了頭腦。不論修是個什麼樣的人,他都有義務帶他離開這個犯罪地,這和他對他的感情不是一回事。
他又沖進了浴室的門,才發現于文杰此時想掩蓋犯罪事實殺人滅口。他正死死地掐著修的脖子。修只是任他掐著,沒有一絲的反抗。他向來閉著的眼楮第一次睜開,那雙無光的藍色的眼眸中是絕望的平靜。「滾開!」李嘉彥扯開于文杰,抱起了赤果著的修。他試了試他的鼻息,他仍舊有氣。他忙用衣服裹起他的身體,抱起他沖出了浴室。這時外面警笛聲四起。鐘叔為了防止意外,已經提前報了警。浴室的窗戶上搖擺著警燈的光影,高鳴的警笛聲回響在小城的夜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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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
李嘉彥回到了他之前所住的大城市,把修接到了他的家中。修又回到了從前的狀態。李嘉彥上班時,他會把家中的牆上畫滿畫,畫的仍舊是那副《最後的審判》。等到他下班時,修就蹲在他自己屋中的牆角。他似乎已經完全忘了李嘉彥這個人。李嘉彥試過很多種辦法,帶他出門,跟他說話,講從前的事,給他讀聖經,但沒有任何效果。每一次李嘉彥把他擁到懷里或是想吻他時,他都會和對其他人的反應一樣試圖躲避。每一次李嘉彥想給他洗澡,他都會哭著鬧著掙扎。但即使如此,李嘉彥仍舊不忍心將他送到醫院或是其他設施,寧可讓他呆在家里。
就這樣又過了2個月後,李嘉彥得到了他應聘的美國的工作。他雖然想盡一切辦法打听,但最終的結果是,他不可能帶著修去美國。他既不是他的法定監護人,他的精神狀態也不會被入境管理局接受。剩下的唯一的選擇,就是把他寄托在國內的福利機構里。
一個初冬的清晨,李嘉彥開著車,向著城市郊外的一個福利機構行駛。副座上的修仍舊是面無表情,呆呆地坐在那里。李嘉彥一邊開著車,一邊跟他說著話,這已經成了他帶修出門時的習慣。雖然知道他可能根本沒在听,但今天李嘉彥還是想在最後把心里話說出來。
「修,我不知道你有沒有在听,但我希望你明白。我從沒有想傷害你,我喜歡你。我的確在意你的過去,我也在意你到底……有過多少那樣的經歷。但我更想知道,你究竟是不是也喜歡我。我不相信你只是在利用我。你也喜歡我,是不是?」李嘉彥又轉過頭看著毫無反應的修,微微嘆了口氣,將車停在了一處大教堂前。
一個神父走出來,領著李嘉彥和修走進了教堂後方的一處設施。這里是天主教教會辦的福利院,李嘉彥最終決定將修寄托在這里。李嘉彥帶著修走進設施內的一個小房間,不大的房間內一個小床,一個書桌,一把椅子,一個獨立衛浴。雖然家具簡單,但卻極為整潔。李嘉彥看著牆上,牆上是祈禱用的大十字架,床頭還放著一本聖經。修被帶進屋中後,就立刻縮到了牆角的角落里。
李嘉彥走到修的面前蹲下看著他。在他擋在面前的雙臂間,他看到修的臉上滿是不安。「修。」他握過修的手,眼中仍舊是關愛的目光,語氣中是難斷的不舍,「你在這里要乖乖的,我會時常來看你。你要好好吃東西,要听話,听到沒有?」修仍舊是毫無反應,只是無謂地試圖掙扎開他的手。
「修!」李嘉彥忍不住將他緊緊摟在懷里。他不舍得把他一個人丟在這里。因為他知道,在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比他更能容忍和關心他。「你真的不記得我了?你真的把我也忘了?」李嘉彥的聲音在不知不覺地提高。修仍舊沒有反應,只是拼命在試圖掙月兌開。
「李先生?」神父看著二人的動作插了嘴,「你該走了。」李嘉彥最後看看仍舊試圖躲避的修,重重在他額頭上吻了一下,隨即站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
走在離開的路上,李嘉彥跟神父做著囑托,「無論他出了什麼小事大事,都請立刻通知我。他喜歡畫畫,您不要介意他畫的滿牆都是,清理費都由我出。啊還有,他不喜歡洗澡,請您不要逼迫他。」神父微笑著邊走邊听著他說,一路說到了門口,「李先生?」
「啊,」李嘉彥也覺得可能囑咐得太多,不好意思地笑笑,「對不起。」
神父看著他,意味深長地說道,「既然決定放棄,就要舍得下。如果舍不下,就不要放棄。」
回到車上,李嘉彥沒有立刻啟動車子。神父的那句話讓他此時又回想起這半年中,二人經歷過的一幕一幕,修曾對他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個動作。「我怎麼能夠懷疑你,怎麼能夠在那個時候扔下你……」李嘉彥從沒感到過這種後悔到痛徹心扉的感覺。他靠在駕駛座上閉著眼楮坐了很久,忽然睜開了眼楮,像是決定了什麼一樣下了車子,又一次向著教堂的方向走去。
他走進教堂,沒有去找剛剛的神父,而是一個人徑直來到教堂後的設施內。他已經決定,無論多少困難都要把修留在身邊。就算他一輩子都不再認得他,他也不能再把他一個人扔下。他來到修的房間門口,輕輕推開門,卻愣在了那里。
剛剛還躲在牆角的修,此時卻跪在房間中央,手上拿著他一直帶著的那個木質十字架,用略帶沙啞的聲音小聲地許著願︰「我的主,請你保佑彥。保佑他到美國一路平安,保佑他在那里幸福生活,保佑他能夠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保佑他,從這一刻起,忘了我。」
這時修忽然感到,一個懷抱從身後摟住了他。他的身體一震。那是他熟悉的溫暖,熟悉的氣味,熟悉的力度,他太知道這個人是誰。他沒有回頭,也沒有出聲,這時那個溫柔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他听得出那話語中帶著無盡的後悔。「我不是你的天使,你是我的天使。是主讓我遇到你,愛上你。但我是個罪人。我懷疑你,欺騙你,又拋棄了你。」修的眼淚劃過了臉頰。他回過身,顫抖的手模索著,模到了那張他熟悉的臉。
李嘉彥緊緊地摟住了修。他此時好像忘了修的敏感,重重地吻上他的唇,無休止地糾纏著他的舌頭,他的擁抱讓修幾乎透不過氣來,好像他想把他揉進身體里一樣。但修沒有拒絕。他的動作沒有讓他感到絲毫的罪惡的。相反,他感覺到的是他的後怕,是在失而復得後迫切想要擁有他的沖動。
「彥……」修模索著李嘉彥的臉頰,試圖讓他平靜下來。
「原諒我,修。我祈求你原諒我,再給我一次機會。」李嘉彥用力吻著他的臉頰,不住地重復著這句話。
修被他摟在懷中沒有出聲,只有眼淚在一滴一滴掉下。兩度陷入罪惡的深淵,他試過掙扎,試過抵抗,試過逃避,最終卻只能被迫接受。在他生命中唯一出現的那一抹光亮,他萬分期待卻不敢接近,怕它會照亮他身上的污垢。他只有小心掩裹著過去,希望沉默能讓那份溫暖持續得久點,再久點。雖然知道不會有永遠,卻還是在不斷地墜落中期待,直到跌入地獄的那一刻。
「可是我……」這是修唯一不想對李嘉彥說的話。因為他知道那是不能被任何人接受的過去,那將意味著永遠失去這份光亮。
「噓……」李嘉彥摟緊他的頭,手指覆在他的唇上,不讓他說出來,「等到你想告訴我的時候。」李嘉彥輕聲道。等待懷中的修哭泣聲逐漸降低,他才低下頭小心詢問道,「跟我回家,好不好?」修沒有說話,只是將布滿淚痕的臉藏在他的懷中,微微點點頭。李嘉彥抱起他走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