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皇帝宿在如的永壽宮里,四更天才起身上朝。文字首發
這本是位分較高的妃子才能享有的殊榮,如總覺得心里不踏實。帝王的恩寵,來的這樣快這樣容易,反而不能作長久之想,令人難安。
沛雙服侍如梳洗更衣,又特意揀了一支孔雀開屏的鏤空翎羽金簪為如簪在鬢邊。
「人逢喜事精神爽,小姐這樣穿戴竟比平時看著更神采奕奕。」沛雙樂得合不攏嘴,拿著鎏金葫蘆藤蔓的銅鏡前前後後為如照了個遍。「姑姑,你說呢?」
芩兒笑著,只遞上了深紅的口脂︰「小主膚色白如皓雪,這樣的深紅正襯的起您。」
如默許,由著芩兒仔細涂好。一改往日的淡雅,如這樣濃烈的妝容好似說不出的華貴。嗔目或是微笑,都令人移不開目。
「這一枚金花鈿可好,瓖嵌了藍色的寶石,和小姐身上的顏色正相稱。」沛雙在如鬢邊比了比,歡欣笑問。
「還是簪鮮花吧。」如不喜歡滿頭的金玉珠翠,反而覺得少了一絲鮮活。倒不如簪花好,清風掠過,些許的花香總是自己最先嗅到。
「那小姐想要什麼花?」沛雙想了想︰「秋牡丹、芍藥、茶花都是有的。」
「薔薇。」如漫不經心道。沛雙以為自己听錯了,喃喃的重復了一遍︰「薔薇?」
如頷首︰「昨個兒無意中在後庭的院牆邊,瞧見了盛開的正艷薔薇。也卻是新鮮,不比那些名貴的花兒朵兒遜色。」
「小姐您有所不知,咱們宮里的薔薇乃是單瓣的花品。鮮女敕倒是鮮女敕,就是朵兒開得太小,相比之下,未免太過寒酸了。」沛雙思來想去也琢磨不透小姐的心思,該華貴的時候,何必這樣委屈自己。
「奴婢看那粉紅色的薔薇也是很好的,不若就請沛雙姑娘折些來給小姐挑選。余下的,送去小廚房熬些薔薇綠豆粥,待皇上下朝了來用。」芩兒比沛雙得宜,更明白如的心思。
如舒展了艷紅的柔唇,婉轉綿音︰「不搖香已亂,無風花自飛。詠的不正是薔薇的美態麼。總歸各有千秋罷!」
說的是花,也是宮中的女人。
總有姿容清秀的,善解人意的,嫵媚妖嬈的,天真爛漫的。
人比花更嬌,哪里就能說誰是最好,誰是最不好的呢?
如柔柔的含了一口哀嘆,遲遲不願吁出口。好似這口氣不呼出去,心里就不會難過。
「是,小姐,那奴婢這就去折。」沛雙還是如從前一樣,無條件的信服如的話。
身在後宮,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稍微的疏失都有可能萬劫不復。沛雙從心里替如覺得累,這日子還長著呢,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
芩兒思忖了片刻,還是決意問問為好,遂道︰「敢問小主,稍後與皇上用過早膳,是否該去向皇後娘娘請安?」
「我正有此意,皇後娘娘候纏綿病塌好些時日了,想來長日寂寞。即便幫襯不上什麼,陪著敘敘話也總是好的。畢竟娘娘明里暗里的沒少幫我。」如愁容滿面,心緒不寧︰「宮中這樣多的御醫,竟然束手無策,當真不知適合緣故。」
其實在如看來,皇後並不是刁毒之人。即便是為了長久的穩固自己的後位,所有的手段也都是柔韌而非歹毒的。
如若不然,瑩嬪早已命斃,哪里還能安安穩穩的禁足安胎呢。
說到底,不過是可憐的深宮痴女子罷了。
依稀能看出皇後對皇上的愛重,可是如並不能看出半分皇上對皇後的愛憐。
芩兒淒然一笑,滿嘴苦澀︰「皇後娘娘慈惠,也無非如同千百年來各朝各代的皇後無異,終究擺月兌不了固寵護子的命運。奴婢只希望娘娘是真心願意幫襯小主,借皇後的福澤庇佑,小主能省去很多麻煩。也能少兜不少圈子。」
如心中澄明,猶如白紙上黑色的墨點清晰分明。芩兒說的正是一條扶搖直上的捷徑,怕就怕皇後的身子撐不到她如站穩的那一日。
只是她未宣之以口,芩兒竟月兌口而出︰「怕就怕皇後扶持不了小主多久,若是皇後……那貴妃必然不會放過小主。」
「呵呵。」如冷笑了一聲,似有些看不透芩兒了︰「你是皇後娘娘指派過來服侍我的,怎麼轉頭就說這樣的話?難不成是讓我調轉槍頭,再去巴結依附貴妃不成麼?」
如的話雖不重,卻也實在不好听。
芩兒倒是不大在意,平靜若湖面無粼︰「皇後娘娘將我指派過來服侍如貴人,那麼小主您便是我的主子。芩兒雖感念皇後娘娘抬愛,卻只能听從小主的吩咐。說什麼做什麼也都是希望小主更好。唯有盡心竭力侍奉好了您,才不算辜負皇後娘娘的提拔之恩。
再者說,奴婢也並非要小主去討好貴妃。只是審時度勢,有些事不得不提前打算。後宮之事本就變幻莫測,瞬息之間一切都不再是原來的樣子了。」最後這句說的尤為動容,如禁不住心頭的艱澀,緩緩點了頭。
後廚房按照如的吩咐,準備了十數樣各色點心。再配上各色的小菜,玲瓏剔透的水晶餃,清爽幽香的薔薇綠豆粥之類,精致可口的小食琳瑯滿目的擺滿了一張圓桌。
沛雙與芩兒又細細檢查了一遍,再無不妥,才喜滋滋的向如復命。
如本是歡喜的,不知道怎的忽然想起那一次的冷落。瑩嬪成孕,皇上就撇下她一個人,徑自朝承乾宮而去。
心緒有些不寧,如竭力讓自己不再去想。
只听樂喜兒一溜煙的躥進內寢院落,立在門外喜聲道︰「小主,皇上的車輦朝著咱們永壽宮來了。」
昨夜的溫存似還在胸口未有褪盡,如皎然明媚的笑著︰「迎駕。」眾人簇擁著如,果真如眾星拱月一般歡天喜地的迎在了宮門外。
皇帝的車輦方一挺穩,那道明黃的身影便邁著矯健的走下車來。「雖如初秋,酷熱不減。如你立在日頭下等朕,饒是令朕擔憂。」
如嬌美的笑道︰「能看著皇上的車輦停在永壽宮門外,是如的福氣,更是如心之所向之事。既然心中甜美歡暢,又怎會受烈日的困擾。」
皇帝伸手,輕輕刮了如小巧玲瓏的鼻尖︰「這樣嘴甜話美。」如羞赧一笑,撒嬌似的笑道︰「臣妾句句肺腑之言,怎麼皇上偏不肯信?」
肩並著肩,如緊貼在皇上身側。皇帝的手,也牢實的握住了如的手︰「你說的話,朕都信盡信。」
如總算是滿意了,滿面金燦燦的笑容如同鑿刻在皇帝的心中,那樣生動真切。只怕這一世再沒有人能取代了。
就像在主事府,第一次見到嘉親王。只這一眼,便足夠她赴湯蹈火的來到他身邊了。
冥冥之中,自有主宰。如將心一沉,盡情的陶醉在這樣甜蜜的幸福當中,不願清醒。
許是心情的緣故,皇帝的胃口大好,不知不覺用了好些點心,薔薇粥也喝下了兩小碗。又與如說了小會兒子話,才依依不舍的離開。
臨行前,皇帝伏在如耳邊悄聲道︰「朕今晚再來看你。」
為這一句話,如的臉如火燒雲一般紅熱,好一陣子才散褪。
襲兒侯在儲秀宮門外,一早就料定如今日必來。想來皇後是真的將如看得透透徹徹了,還當真是令人折服。
如下了軟轎,就著芩兒的手緩緩走去,笑容滿面︰「難為姑姑候著,天兒這樣的熱。」襲兒柔順的點了頭,才低聲道︰「娘娘不是很好呢,還請貴人快去瞧瞧。」
「走吧。」如加速了步子,隨著襲兒緊走入宮。
「等等。」身後一個響亮的男音忽然高喚一聲,驚的如三人齊齊回首。
「鎮寧?」如一愣,隨即改口道︰「大人不該在御前當差麼,怎麼有空來這里嚇唬人?」鎮寧慌亂的後退了一步,歉意道︰「臣失禮了,請如貴人莫要怪罪。」
襲兒徑自上前一步,攔在如身前︰「大人莫要怪罪,皇後娘娘早已言明,請大人安心當值,無重要之事一概不見。也省的公私混淆,引來後宮眾人非議。」
「我自然明白,可皇後娘娘是我嫡親的長姊,如今她在病中我又怎能不親見。」鎮寧憂心的樣子透著傷懷與疲憊,哭喪著臉道︰「我與長姐均在皇宮之內,卻偏偏一牆之隔,令我們不能相見。倘若……倘若長姐……我豈不是要懊悔終生麼?」
如見襲兒也是一臉的為難,且多有被鎮寧觸動心腸之意。細想之下,定然是皇後不願讓幼弟擔心,才這般狠心不肯相見。遂攔道︰「大人不必憂心,我自會替大人好生照顧皇後娘娘。御前侍衛的職責是守護在皇上身側,後宮之地實在不該踏足。倘若皇後娘娘知悉,必然會憂慮,反而對身子不好。」
「這……」鎮寧雖不情願離去,卻也無言反駁︰「那,就拜托如貴人了。只是勞煩貴人轉告長姐,千萬當心自己的身子啊。」
如重重點了頭,似允諾鎮寧。不自覺的心痛,與親人近在咫尺,卻猶如千山萬水重重相隔一般,這樣的日子比起絕別,算不算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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