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室里換上了內務府新送來的蜜合香,才燃著就覺得置身花海,芬芳沁人。文字首發濃郁的香氣遮蓋了中藥苦澀的味道,也為儲秀宮添了一抹難得的生氣。
皇後昏睡了整整三日,沉沉的昏睡伴隨著時好時壞的高熱,遲遲未蘇醒。這幾日,也唯有誠妃與如交替的陪伴在身側。淳貴人倒是來過一次,將家中送進宮來的千年人參敬獻于皇後娘娘補身,就再沒有什麼動靜了。
如來時,誠妃正揉搓著皇後的手,為皇後疏通經絡好使她的身子不那麼僵硬。「姐姐,您也回去歇會兒吧。」如輕嘆了一聲,走上前去緩慢輕柔的坐在床榻邊,提起皇後的另一只手小心仔細的揉捏起來。
「方才皇上來了一小會兒,詢問了皇後的病情,與我說了幾句話就又走了。」誠妃的眼眸僅僅一瞬間明亮,復又是深沉的落寞。
「皇上政務繁忙,又要不時的侍奉在太上皇身側,顧及不到後宮也是再所難免的。」如這話更像是在寬慰自己的心。
誠妃吃味兒一笑,終歸垂下頭去沒有作聲。
芩兒添了些炭,眼看著火爐的光亮也大了些。
「今兒是二月初六了吧?這一陣子忙著,也顧不上什麼日子了。」誠妃的手有些酸乏了,緩慢的放了下來。
「可不是麼,今兒都二月初六了。」如柔柔嘆息一聲,才又道︰「皇後娘娘這一病,就是四五日不見醒轉,再這樣下去也不知道如何才好。」
誠妃睨了如一眼,許是映著炭火的緣故,如的面龐稍微紅潤了些。說話間睫毛不時的抖動,櫻唇淺勾,無論從哪個角度瞧去都是不凡的美。誠妃一時怔在那里,沉默不語的看著。
「姐姐在看什麼?」如見誠妃許久不做聲,忍不住問道︰「可是如容顏憔悴,不堪入目?」說著話,如情不自禁的撫了撫自己的面頰。誠妃坦然一笑︰「妹妹說的正好相反,即便是這些日子吃睡都不濟,憔悴了些。但妹妹花容月貌卻絲毫沒有半分受損。必然是上天都眷顧著妹妹,也難怪皇上總是放不下你,天生麗質的美人總歸是最可心的。」
芩兒听著誠妃的話,也不住的大量著自家小主。只是她心中卻有另一番見解。小主美貌倒還是其次,關鍵在于小主有一顆玲瓏剔透的心。
最懂得皇上什麼時候需要什麼,什麼時候不需要什麼。
陪王伴駕最緊要的,就是懂得揣度皇上的心思。猜準了,看透了,想不得寵也是難事。
有這樣的心智,再加上上天眷顧的容顏,在後宮翻雲覆雨絕非難事。
芩兒信心滿滿,總覺得如貴人一定能成為皇帝身邊最得寵的妃子。
「姐姐謬贊了。」如收斂了笑容,淡然一笑︰「後宮里最不乏的,便是各有千秋的美人面吧!更何況,女子如花,這一批花殘粉退,便會有另一批爭相斗艷。開來開去,終歸是一批美過一批。姐姐是跟在皇上身邊良久的妃子了,看到的自然比如更多。」
「正因為看到得多,所以心智才這樣清明。」誠妃伸手輕輕拭去如額上的汗滴︰「後宮的妃嬪能得沐皇恩無疑貌美是先決條件。可若要長長久久的陪伴在皇上身側,光憑美貌卻是絕對不夠的。」虛眼而笑,誠妃放輕了語調︰「貴妃與瑩嬪不就是最好的例子麼?」
提起這兩位,如總覺得心里不太舒服。貴妃自然就不用說了,那個瑩嬪連救她還是害她都分辨不出,當真是空有美貌的繡花枕頭。
不過瑩嬪也的確生的很美,比之貴妃的嫵媚更添了一抹輕靈,比之如的嬌俏又多了幾許婀娜。平日里嬌艷如花,讓人看得不舍得移開目光。觸動情腸時宜喜宜嗔,總會讓人情不自禁的擱在心上。
這樣的尤物當真是上天眷顧的杰作,偏可惜生的這樣蠢笨無腦。幾次交鋒下來,如當真是覺得瑩嬪太傻太笨。不禁暗自嘲諷這樣的女子實在不宜生存于後宮之中。
然而就連如自己也不知曉,心里竟厭惡瑩嬪到了這樣的程度。來來回回的將她的不好數落了一遍又一遍,倒不覺得膩煩。甚至覺得瑩嬪若斗敗而殞命,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實在不必垂憐或者手下留情。
只是倘若,她與瑩嬪各自有各自的夫君呢?她還會這樣討厭一個美到清麗月兌俗如嫦娥一般的可人兒麼?
「唔……」如想著心事,卻听躺在床榻上的皇後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誠妃也是一驚,定了神才發覺原來當真是皇後醒轉過來了,緊忙喚襲兒︰「快去,請石御醫來瞧瞧,皇後娘娘醒了。」
話音才落,皇後漸漸睜開了雙眼。只是礙于光線的刺激,才睜開又蹙眉閉緊了眼皮。就連眉毛也促成了一團,看上去當真是難受得不行。
如緊忙柔聲勸慰︰「娘娘您才蘇醒,實在不宜著急。只等雙眼適應了光線才緩緩睜開就是。」
「水……」皇後吃力的擠出這個字來。
誠妃應了聲︰「娘娘您等著,嬪妾這就去端水來。」小瓷勺的水猶如甘露,沁入皇後的口中才些許分量,皇後的心神兒便清醒多了。
這個時候,說些什麼才好呢?
如愣愣的凝視著皇後干癟的面龐,先前好不容易補養的圓潤了些,這會兒又是消瘦的不成樣子。更何況這圓潤與清瘦之間,僅僅幾日的功夫,折騰的皇後容顏急速衰老,眼尾、面龐甚至脖頸間生出了許多皺紋。
「本宮是不是難看了?」皇後睜開眼,就發覺如的神情有些呆滯,免不了心里也跟著難受起來了。
「不是的,皇後娘娘,不過是臣妾心中掛念著您的身子。這會兒見您醒了,高興的有些失了分寸。臣妾這就去請皇上來。」
如尚未起身,就被皇後一把扯住衣角。
「皇後娘娘。」誠妃不解其用意,忙扶了皇後起身問道︰「娘娘可是有什麼吩咐。」
「本宮還不能見皇上,你去……先去請貴妃來。」皇後醒了神,便知道自己的身子快要撐不住了。這個時候還能做什麼?無外乎是為自己的皇兒日後登基,加上一些勝算。
深知皇後不是沒有分寸的人,如也不好推諉勸阻。「娘娘放心,臣妾這就去請貴妃前來。您先歇歇,臣妾就去。」
「你不必親自去,遣人去景仁宮說本宮醒了好轉了就是。依貴妃的心性,她必然親自來看。」這後宮里,可能除了貴妃自己,再沒有誰能像皇後這樣了解貴妃的脾性了。「她知道我沒有死,必然急不可耐的來瞧。本宮就是要她來,要她在儲秀宮鬧得天翻地覆不可開交。」
才說了這兩句話,皇後便有些氣喘。額上的冷汗肆無忌憚的滑落,沁濕了身上縹色的水衣。
這原本也是如的心思。
眼下皇上垂憐皇後,更難以割舍數十年的夫妻情分。倘若在這個時候,貴妃膽敢頂撞又或者讓皇後氣惱,導致病情惡化。
必然也就達到了令皇上厭惡貴妃的目的。
可這樣一來,皇後又要多吃多少苦頭呢?只怕說不定會喪命也未知可否。
誠妃看著皇後雙目中熠熠堅定的光輝,反倒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來勸了。「娘娘既然有了決斷,那臣妾無謂再言其他。娘娘安心,臣妾這會兒子就去毓慶宮,無論如何也要瞅準時機將皇上帶來。」
不用開口多說什麼,誠妃便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皇後臉上露出一絲難得的欣慰,氣若游絲道︰「有勞你了。」
「多年來臣妾仰仗皇後照拂,此等恩情不敢不報。娘娘安心就是。」誠妃朝如對了個眼神,意在拜托她好好侍候在皇後身側。
如不住的頷首,強忍著辛酸目送誠妃出去。
皇後似乎才嗅到這一室的花香,面龐上的笑意更濃了些︰「這味道好似身在百花叢中,香飄飄的沁在人心中了。這樣好的香料本宮從未用過,想來是內務府新制成的吧?」
「是呢,娘娘。內務府才配出來的蜜合香,跟以往的多有不同。精選了好些花材為主料。才制成皇上就吩咐了奴才趕緊送來儲秀宮。皇上說娘娘您是最愛花香的,什麼花的香味您都能閉著眼楮嗅出來,一準兒沒錯。」帶著笑容說話,卻不住的落淚,如慌亂的拭去面頰斷了線的淚珠,卻怎麼也擦不完似的格外狼狽。
「本宮餓了,想用些粥。」皇後忽然覺得胃口很好。
襲兒一直立在床榻一側,听了皇後覺得餓,心頭只顧著歡喜︰「小廚房一早就備下了,娘娘稍後,奴婢這就去拿。」
「如,你把本宮妝台上那串紫翠珠的手串來拿。本宮想帶著。」皇後伸手指了指鳳穿牡丹的紅木妝台,如趕緊從一支尚未鎖緊的匣里,取出了皇後說的那一串手鏈。「娘娘,給您。」
「這東西本是一對,另一串皇上賞給了貴妃,貴妃素日里總戴在手上。而本宮的這一串唯有束之高閣,成日里擱在自己的妝台里不見天日。」皇後的精神似越來越好,與如說了這些話竟不覺得吃力。
如的心一刻也松弛不下來,尤其是當皇後用了一小碗清粥後。如心底的那個聲音越發的清晰,這就是傳說中的回光返照吧?
皇後當真是要不久于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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