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慶二年,二月初七。文字首發
皇後喜塔臘氏薨逝,謚號「孝淑」。
內務府總管太監鄂順長身立在靈堂殿前,哀痛道︰「跪」
一眾妃嬪柔弱無骨的跪倒在地,各個身著縞素長衣褪盡鉛華,傷心欲絕沉痛不已。
「拜」鄂順的聲音嘹亮而尖細,猶如利器劃過面龐一樣,听著刺心。
待妃嬪們叩拜完畢,鄂順又是長音喊道︰「哭」
于是此起彼伏的哭聲,蓋過雲板哀鳴,響徹天際。
如跪在眾人之中,哀痛的流著淚。心里起初痛裂欲絕,哭道如今竟有幾分麻木。
皇上陪伴在皇後的棺槨旁許久沉默,好似妃嬪們也正是礙著如此,才這樣沉痛似的。刻意討好賣乖的哭聲听得久了,難免讓人心煩。
行完儀式,妃嬪們大半還是不肯離去的。
倒是沛雙來勸如回宮歇歇︰「這些天來,小姐您衣不解帶的照料皇後娘娘。到了這個時候,咱們也做不了什麼了。不若回宮好好歇歇,舒暢舒暢自己的心。」
芩兒扶著如起身,好半天如都沒有說話。
沛雙見如沉默不語,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垂首立在如身側陪她靜靜的站著。
「如娘娘。」一個女子略微沙啞的聲音在如耳畔響起。如轉過身去,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兒立在她身前,一雙杏眼因著紅腫而有些睜不開。如雖不認識她,卻還是覺得她很可憐。
「這是皇後娘娘的四公主,康靜公主。」芩兒附耳為如釋疑。如這才恍然大悟,想起昔日的確听皇後說起過關于公主的種種來。
「靜兒,過來。」如朝著她擺了擺手。
只因四皇女康靜的身子一向不好,皇帝恩準其住在皇後較為偏僻的宮苑。平日里也甚少出來走動,以至于這是如第一次見她。
「如娘娘。」康靜哭著向如走來,還未走幾步,身子就搖搖欲墜似的險些跌倒。幸而沛雙出手靈敏,一把就將公主攔在自己身前,托住了柔女敕的腰肢,才不至于跌倒。
「公主,您沒事兒吧?」沛雙這樣一問,康靜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如忽然響起額娘去世的那一日,自己也是這樣賴在蘭姨娘懷里哭泣。不免又是淚如泉涌。「好孩子,不哭。」如走上前去,抹去了康靜面龐上的淚水。
「如娘娘,靜兒听說皇額娘病中,一直是您照顧著。靜兒特來謝您……皇額娘她……走的安好麼?」康靜公主哀痛的不行。
「你皇額娘她,是在皇上的懷里睡著去的。很是安詳!」如撫過康靜的面龐,心中悲慟卻勉強的笑著。「你皇額娘,一直很惦念你。病中也多次說很想你。無奈你身子不好,皇後娘娘她不願讓你擔心,也不想將自己的病氣過給你,這才……」
「如娘娘……是康靜沒用,拖著病歪歪的身子,連皇額娘患病也不能照料在身側。是康靜沒用……」康靜撲進如的懷中,傷心欲絕,幾度暈厥。如心疼難忍,吩咐了沛雙親自送四公主回去安歇。
這一切貴妃都看在眼里,也跟著默默無聲的落淚。她倒不是哭皇後,哭康靜,而是哭她自己的靜兒,她的七皇女。
昌陵尚未竣工,皇後的梓宮只能暫且安置于靜安莊。一連七日,皇帝日日親自到梓宮前奠酒,追念這數十年來,與皇後的情分。
這些日子,如寢食難安,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皇後才故去,後宮就不那麼安寧了。
「小姐,您也停下歇歇吧,這經都抄了一整日了。」沛雙陪不忍心看著如揪心,卻又無計可施,干著急的不行。
「我想多抄一些,遣人送去梓宮焚化,也好讓皇後娘娘的在天之靈得到安慰。」如說著話,手上的動作一點沒停,默默的寫著經文一絲不苟。「其實沛雙,我也不光是為了皇後娘娘,這經看多了,也能平靜自己的心。」?「難為小姐您這樣平靜,可這後宮里倒是平靜不下來了。」沛雙憤慨不已,皇後才走,那些妃嬪就急不可耐的攀附貴妃去了。明明就是貴妃她……」
「行了,別說了。皇上既然沒有旨意,無端的話就不該從咱們永壽宮里傳出去。」如最灰心的莫過于此,那一日貴妃月兌簪待罪不過是跪了一整夜。次日皇後薨逝,皇上便再未提及此事。
「知道了。」沛雙癟了癟嘴,心不甘情不願的應下了。
「讓你送去康靜公主那里的藥材,湯飲可有每日按時?」如心系著四公主,也不全是因著皇後的關系。更多的則是打心里疼惜這可憐的孩子。
沛雙的眼眸閃過憐憫之色,動容道︰「奴婢謹遵吩咐,一日不落的送去。還請了石御醫去瞧治公主,但總歸不見好……」
哪有那麼容易就好,有些傷痛是永遠無法磨滅的。除了自己天長日久的消化,就再無旁的法子了。
「小主,誠妃娘娘來了。」芩兒領著誠妃進來,如趕緊擱下手中的毛筆。「姐姐來了,怎麼也不早些通傳。如有失遠迎了。」
「嗨,我就是心里悶得發慌,這才出來走走。」誠妃扶起如,淒然滿面︰「往日我總愛往皇後娘娘的儲秀宮里去,娘娘與我都是寂寞之人,正好做伴。可現下……我當真不知該去哪兒才好,後宮之內,也唯有妹妹才能與我說上話,就巴巴的厚著臉皮來你這里叨擾了。」
「姐姐快坐。」如吩咐芩兒︰「上一盞暖胃的姜茶來。」
轉過頭來,如嘆息道︰「姐姐這是說什麼話,如與您又有和差別。無非是巴望著能安然度日,長日不那麼寂寞罷了。」
誠妃順手拿起如抄寫的經文︰「妹妹的字倒是娟秀,也實在有心。可娘娘去了,咱們再做什麼都是惘然。」
如垂首不語,想起皇後臨終前的托付,心中很不是滋味。「如有一事相求,還請誠妃娘娘成全。」「這話時怎麼說的,妹妹有事只管說就是了。你我姐妹何必這樣生分,快起來說話。」誠妃扶起拘著禮的如︰「何況是在你宮里,實在無須這樣多禮。」
「皇後娘娘因何落下病根,姐姐清楚,如亦清楚。如今娘娘辭世,因著何人關系,咱們同樣清楚。妹妹只求姐姐能守口如瓶,千萬不要讓二阿哥與喜塔臘大人知曉……否則……」如想起皇後,眼中的淚便藏不住了。
「這個你不說,我也明了。皇後娘娘最不舍的,也就是二阿哥與幼弟鎮寧了。為保全他們,我絕不會說出只言片語的。」誠妃的手微微有些涼,抹去如面龐的淚珠,動作是那樣的輕柔。「難為妹妹你,時刻把皇後的話放在心上。後宮里若人人都如你這般念舊懂得感恩,想來天下太平。」
說到此處,誠妃惱恨的咬牙切齒︰「可貴妃偏是那種好了傷疤忘了疼的。皇後才走幾日,她就這般不安生。你說這皇上,他怎麼就看不見呢!」
「姐姐……」如喚了一聲,示意誠妃不要再說下去。「嘗嘗這姜茶吧,暖暖胃也是好的。」芩兒正好呈上熱茶,遞到誠妃手中。
「也罷,咱們能操心的,也唯有自己的事兒。」誠妃緩緩喝了一口,倒是甜辣可口的。「只是那茉兒,你又怎麼看?」
「姐姐您也發覺了?」如輕蔑一笑︰「可見這茉兒的心思,越發的藏不住了。」
「我看吶,她是想擺月兌貴妃的羽翼,自己跳出來讓皇上寵幸。」誠妃的話說的直白,卻一語即中。如細想,倒也當真是這麼個心思,否則哪個奴才不是護著自己的主子,哪有盼望著主子敗落,自己跟著受罪的。
「既然如此,咱們不妨給她機會,讓她親近皇上,由著她們去斗就是了。」如與誠妃對上目光,既知彼此心意。
「好,那就讓我來安排好了,妹妹你擎等著看戲就成。」誠妃今日的來意莫過于此。惹得貴妃與自己宮里的人內斗,總好過自己花力氣去應付。
何況茉兒也是真有了這樣的心思。但誠妃也不是沒有顧慮的︰「我最擔憂的,就是這茉兒。倘若她成了第二個貴妃,又該當如何。只怕以她來鉗制貴妃,咱們不會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哇!」
如並不以為意,只笑道︰「貴妃尚且有力不能及的時候,何況是她手底下的一個小宮婢。即便這蹄子有翻天覆地的本事,也總歸不及貴妃這樣好的出身。能扶她起來,就必然能拉她下水。一切不過隨咱們的心思來辦就是。」
誠妃見如信心十足,心里也頓生底氣︰「妹妹這樣有把我,那我放手去做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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