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景陽宮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半盞茶的時辰。文字首發也是這會兒才瞧見,景仁宮側殿回廊兩邊擺放的竟然是杜鵑花。那鮮紅耀目的顏色果如啼血之色,聯想到娉兒那一抹蒼白,如的心無力抽搐一下。
梁氏如對視一眼,警惕而又充滿鼓勵,似在安如的心。
兩人雙雙走進側殿,對著殿上正襟危坐的皇帝,與身旁不住抹著絹子的誠妃,以及囂張而威嚴的貴妃齊齊拜倒。同尊︰「臣妾參見皇上,皇上萬福。貴妃娘娘萬安,誠妃娘娘萬安。」
如走時,誠妃還僅是有些疲倦的。此時再看,雙眼紅腫的變了樣子,再無往日淡定的心神了。何以這一會兒功夫,好好的一個人就變得這樣不同了?
到底是因著皇上親自前來的關系,故作可憐狀。還是因為貴妃咄咄逼人的氣勢,受了委屈才至此,這一時半會兒的,倒也看不清明。
如拘著禮,梁氏也是動都不敢動。皇帝高高再上的凝視著她們,目光透著說不出的情緒。
他是不信自己了麼?如不敢多想。
強忍著心中的疑問,平靜的等著他開口。
這才多久啊,不足一載。
難道他的真心就這麼不堪一擊麼?終究淪喪在權利**的深潭中,早就不再能被他捧在手心里,當真了。
「皇上,如貴人在這兒了,咱們也該問清楚緣始末才是。」睿澄側首,翻了如一眼,聲音多有提醒的意味。
「唔。」皇帝撥弄著拇指上的翠扳指,思量了片刻,才終于開口︰「如貴人,你可認得誠妃宮里的娉兒?」
如貴人?如眉眼間神色微微一滯,隨即恭順的垂下眉目坦然道︰「臣妾認得。」皇上並沒有接著問下去,而是稍微沉默,眼中流露的光輝竟有幾分不肯就信的味道。
或者他心里的如,根本不至于狠毒如此。
可惜如一直垂首,並未看見分毫皇上的憐惜。
倒是睿澄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自己說的信誓旦旦言之鑿鑿的話,皇上都不肯信。反而是這樣隨意的詢問幾句,當真是讓人難以安心。
倘若就給她鈕鈷祿如這樣蒙混過去了,豈不是功虧一簣?
不行,她不能這樣干看著!「皇上,依臣妾看,不如仔細求證才好。既然有人瞧見了如貴人的近身侍婢沛雙曾擊暈了娉兒,那順著這條線索查問下去,必然有收獲。」
此話一出,如順勢仰頭與誠妃對上了一眼。
誠妃的目光閃躲,大有強忍著躁動的意味,如心中便有了數。
早晨來的時候,如將那日御花園的事全盤托出,就連沛雙擊暈了娉兒也一五一十的知會了誠妃。本事想著這樣好的情分,坦然總比藏著掖著要好。
豈料誠妃竟然賣乖,當著貴妃與皇上的面揭露此事,將辣手行凶的罪名扣在了如頭上。
當真是令她哭笑不得了。
人心就這樣難測麼?
「皇上,此事並非表面上看來那麼簡單。」如不願意听皇上問出質疑的話,反而自己先開口心里也不那麼難受了。「請皇上听臣妾解釋。」
皇帝頷首,算是應允。目光里的隱憂卻沒有完全消失。
在他看來,如是難得的性子,坦誠、善良又懂得感恩。這才入宮不足一年,他怎麼也是不願相信如會變,變得和他那些妃嬪沒有不同。
弒殺宮婢成性?這是多麼可怖的罪名!
貴妃方才的那句話,真是太殘忍了。戳在皇帝心頭上,痛徹心扉。
「那一日臣妾與沛雙在御花園賞景,走在花雨石的小徑上。想來說了兩句玩笑的話,就追逐嬉戲起來。恰巧貴妃娘娘帶著小旦子經過,責備了臣妾,只說先皇後過世不足百日,臣妾便這般輕挑,分明是對先皇後大不敬。令臣妾跪在這花雨石路上一個時辰,只當是小懲大誡。」
如戚戚然然的臉色,落在皇上眼里別有一番嬌柔之美。
沛雙听到這里,也忍不住上前一步︰「皇上明鑒,奴婢陪著我家小主的確整整跪了一個時辰,奴婢不打緊可是我家小主是金枝玉葉,哪里吃過這樣的哭。那花雨石,該是多麼的不平整,硌的小主雙膝的紅腫,到了此時都未曾消退呢!」
皇帝不經心的睨了貴妃一眼,轉而對如道︰「既然膝蓋傷著,就趕緊起來說話。春來地氣潮濕,看寒氣入骨便不好調制了。」
沛雙心頭一喜,緊著扶了如起身。皇帝看了一眼梁氏,平靜道︰「你也起來吧,常永貴,看座。」
氣氛算是緩和了些,如這才察覺誠妃的殿上換了香料。往日里,都是氣味極好的花香,百合、梔子之類的。可今日這香氣濃郁且沉澱,深嗅一口連苦澀的滋味也進入了鼻腔,到底也是很嗆的。
許是誠妃想以此香來提神吧,那必然是心中悲苦所致。
細心想來,其實也難怪誠妃會這樣難受。自從她誕育的皇長子夭折了,皇上待她就再沒有過溫存。這些年來,孤寂清冷似乎已經成了她生活的全部。除了日日陪伴在側的宮婢,想來說說知心話也找不到人。
若是可以選擇,如情願死的轟轟烈烈,也好過如誠妃這般艱辛度日。
當然這話,如必然是不會輕易宣之于口的。怕勾得眾人傷心,也怕自己真正應驗了命數。再不能陪著他了。
「皇上……」睿澄提醒了一聲︰「是不是該繼續查問下去?」
「沛雙,朕問你,那一日罰跪之後,你可去擊暈了娉兒?」皇帝竟然繞過了如,直接與沛雙對話。
險些氣的睿澄跳起來,心下躁動難忍。她也只得扭了扭身子,權當看不見似的,安然的坐好。
很多時候,後宮里斗得就是妃嬪們強大的容忍力和抑制力。越是心思淺顯,越危險。倒不如靜觀其變。
這個到底如懂,不想梁氏也懂。皇上始終沒有問道厲害之處,一動不如一靜,梁氏也垂首默默的听著。
可能也是因著她身份的關系,皇帝與貴妃都沒有注意她的存在。
梁氏微有些失落,可也頗為得意。正因為她不起眼,才沒有人提防她去。沒有人提防,她就能將事情的真相原原本本的呈獻在眾人面前。
「回皇上的話,奴婢的確是跟在了景陽宮的娉兒姑姑身後,也確實擊暈了她。可由始至終,奴婢絕沒有行凶,奴婢走的時候,姑姑還是好好的。請皇上明鑒。」沛雙知道這個時候若是說謊,反而不利。倒不如一五一十的說出來,越是坦然越好解釋之後的事兒。
總好過被人告發才來反口,給小姐憑添麻煩。
更何況,在沛雙看來小姐已經當著誠妃的面承認了這件事。再無撒謊、隱瞞的必要了。
「那你為什麼要跟著娉兒,還把她擊暈了?」皇帝見貴妃正要開口,先一步問道。
「回皇上的話,事情只因我家小主誠實。那日跪得雙膝酸痛,奴婢幾次勸小主起身她都不肯,只堅持貴妃娘娘懲戒的時辰。恰巧小主瞧見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飛奔而來,見著我們跪在花雨石路上,非但沒有近前來行禮請安。
反而轉身就藏匿進了另一條小路的假山石後。小主知曉貴妃娘娘正在園中,怕是有什麼不妥驚擾了娘娘,就吩咐了奴婢去看。」沛雙恭敬的答著話,沒有半點抵觸的情緒。
當然皇帝能看見的只是表面,看不見她心里對貴妃的怨恨。
「奴婢這才起身去瞧,緊隨其後。假山石的洞穴里有些漆黑,奴婢看不太真亮那人的面容。豈料那女子發覺了奴婢跟著,竟然險些驚叫出聲,奴婢一時情急就擊了一掌,待她暈厥過去才發現,竟然是誠妃宮里的娉兒姑姑。
奴婢心慌的不行,猜想姑姑是替誠妃娘娘辦事這才心急著來御花園。以為是自己不慎,誤了娘娘的大事兒,這才慌忙著回去稟告小主。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芩兒姑姑趕來,說誠妃娘娘正在永壽宮候著。奴婢怕小主責備就趕緊勸小主回宮了,存心隱瞞了打暈娉兒姑姑的事。想著出手並不重,娉兒姑姑不久自己會醒來……皇上,奴婢沒有說謊啊。這一切,小主都是在見過誠妃之後,當夜才知曉的。」
如听著沛雙解釋的尚算合情合理,與先前和誠妃說的並無差異,自己也忙起身道︰「正是因此,今早我才趕著來誠妃娘娘處告罪。也是怕娘娘多心,才想著來為娘娘釋疑。由始至終,臣妾與娉兒無冤無仇,為何要殺她呢。還請皇上相信臣妾。」
皇帝轉動翠扳指的手指停了下來,嘴角也明顯有了些弧度︰「這話倒是不假。如你一直以來,都與誠妃親近。斷然不會無緣無故殺她宮里的人。其中必然是有什麼誤會。」
「皇上,臣妾可不這麼以為。」睿澄含著冷笑,端敬對皇上道︰「您想啊,正因為景陽宮與永壽宮走得近,許是娉兒發覺了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這才被……滅了口,也為知啊。何況,有誰能證明沛雙只是打暈了娉兒,而不是辣手摧花,割斷了人家半根脖子放盡了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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