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景仁宮,看進眼底的黃琉璃瓦也好,明間內懸掛的太上皇親御提「贊德宮闈」匾也好,都讓睿澄覺得蒼涼。文字首發
仰起頭,睿澄瞧見天花上的二龍戲珠圖,心里凜然揪了一下,疼得她不自覺彎下了腰背。「本宮記得皇上將景仁宮賞賜給我居住時,就說這殿上的天花是二龍戲珠,而內檐上,又是龍鳳和璽的彩畫。好似皇上與本宮龍鳳呈祥,心貼著心一樣。」
「真到了時下,皇上不在意,不肯來,這景仁宮與誠妃的景陽宮又能有什麼差別。終究與冷宮無異。再金碧輝煌宮殿,富麗堂皇的裝飾,也無非是冰冷刺目的。」睿澄自言自語的說著話,雙瞳也因為心底的冷寂而蒙上了一層冰霜,看得人心涼徹骨。
小旦子躬著身子,加倍陪著小心。「娘娘,咱們這兒景仁宮哪里是景陽宮那樣荒廢的院落能比的。先帝康熙爺就是在這里降生的,碩裕親王服喪時,康熙爺還特意在此宮暫居過一陣子。
娘娘您想啊,連康熙爺都格外喜愛的宮殿,自然是與眾不同的。何況歷朝歷代,賞賜居住在這里的妃子,都是身份極其貴重的。總歸不是誰都有這樣的福氣。」
「說的倒也是。」貴妃苦笑,猶如一盞濃苦丁入口,說不出的難受。「可華貴又怎麼能及儲秀宮,再好不也是妃子的居所罷了!」
這話,不就是再說,貴妃盯上了皇後的位置麼?
小旦子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勸解才好,方才還覺得貴妃因為與皇上的嫌隙而不悅。此時听著,卻是更在意能否榮登鳳座了。
說來說去,還是權利更誘人。情情愛愛的事,算得了什麼?
既然貴妃這麼想成為皇後,自己又何不幫襯一二。再怎麼,也要替自己謀條後路。小旦子想著,若是真能幫襯上貴妃的忙,或許得了她的信任,也更好護茉兒周全了。
「娘娘想要的東西,其實垂手可得。」小旦子眉眼間的笑意,如同冰糖一般化開了,溶得一張臉都甜膩膩的。
睿澄只瞧了她一眼,便覺得看到了希望似的︰「你當真有法子?」
小旦子沒有正面回答貴妃的問題,反而問道︰「娘娘您覺著,前朝與後宮之事,除了皇上,還有誰說了才算?」
「除了皇上……」睿澄眼眸乍現金光,月兌口而出︰「自然是太上皇了。」
「不錯!」小旦子眼中閃爍著詭異的光華,映著貴妃眼中的金光,隱隱奕奕。「倘若娘娘您,能得太上皇的扶持,看重,只消太上皇敕旨,皇後的位置不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兒。況且皇上孝心,必然不會忤逆太上皇的心意……」
睿澄方才坐下,這會子听了小旦子的話,猛然又起了身︰「你說的有理。我怎麼就沒想到這一層呢?即便皇上對我生了疑心,可總歸我懷里還有三阿哥。若是能得太上皇的看重,哼,還怕旁人算計不成?」
話是這樣說,倒也沒有錯!可往深里一想,到底也不是那麼容易。睿澄方才的興奮勁兒,轉眼就被冷水澆滅了一般,懊喪道︰「可太上皇昔日,很喜歡喜塔臘皇後,且也更寵溺綿寧一些。帶著他去狩獵,還御賜了黃馬褂,這一點寵倦,可是綿愷沒有的呢!」
「沒有,就讓他有!先皇後再好,人也已經不再了。二阿哥如今大婚出宮而居,甚少能有機會陪伴在太上皇身側了。三阿哥機靈可愛,睿智天成,不過是太上皇勤于政事未能瞧見罷了。倘若娘娘能將三阿哥送至太上皇身邊照顧,太上皇日日看著,瞧著,必然也就對太上皇上心了,那也是三阿哥的福氣呢。」
睿澄頷首,惆悵道︰「這話說的也是沒錯的。反正綿愷成日里在阿哥所本宮也看不著,或是跟著太上皇住在養心殿,本宮也見不著。左右都是不得見,倒真還不如由太上皇撫育為好。這也是我們母子的福氣!」
「那娘娘您就要盡快籌謀了,眼看著太上皇五月就要前往熱河避暑山莊避暑了。後宮總得有人管治不是。皇上到如今,也未曾讓娘娘您攝六宮事,娘娘位分最高,卻不能名正言順,到底也是需要台上皇來添這一把火才好。」小旦子抬了抬眼,只嗅到一陣淡雅的清香。
不好!等意識到這香味兒的由來時,小旦子已經發覺遲了一步。
貴妃朝著一株開得茂盛的茉莉花走過去,恨惱的一抬手,將整盆花砸碎在地。「是哪個不要命的,竟然敢把茉莉這樣俗不可耐的花送來景仁宮。小旦子,你去,把內務府的鄂順兒給我叫來,本宮倒是要看看,他有幾顆腦袋。敢這樣折辱本宮,怕是差事當到頭了,人也活的膩歪了。」
「息怒啊娘娘,此時實在不宜生事。」小旦子使了眼色,忙有粗使的宮婢緊著進來打掃。將歪倒在地的茉莉花捧了出去,才來撿拾地上的瓷盆碎片,掃起了略微濕潤的泥土。
小旦子緊了嗓子,鄭重道︰「你們可都听著,今後這茉莉花也好,茶葉好,甚至用具器皿上的圖案也好,總歸都不得出現茉莉。當心著辦差,否則有你們受得。還有,咱們娘娘不喜歡不本分的奴才,誰若是敢出去亂嚼舌根,本公公就把他送去慎刑司擼去舌頭。都記清了沒有?」
宮婢們早已被貴妃的陣仗嚇得不輕,這下子小旦子又說了重話,接連唬得她們面如土色。連連跪地應了是
睿澄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些︰「罷了,都出去。」待眾人拾掇干淨退了出去,她才接著說道︰「如今,本宮身邊,也就唯有你還能信。倘若連你也靠不住……」話到這里,睿澄的聲音徒然森冷起來︰「本宮當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哎呦娘娘,奴才可是一直忠心耿耿的,絕無半點不忠,娘娘您……」
「本宮不過閑碎一句,自然是信你的。起來吧。」睿澄打斷了小旦子的話,只覺得這一日神經繃得太緊,現下累的不行,口氣也綿軟了些。
「娘娘該用膳了吧?」小旦子看了時辰,又想著貴妃這會兒八成累了。遂道︰「奴才這就去為您傳膳。」
「不必了勞煩公公走這一遭了,膳食已經被妥了。還請娘娘移駕偏殿享用。」這聲音如此熟悉,驚的小旦子與貴妃險些蹦起來不說,小旦子的冷汗更是嗖的一下就冒出來了,密密麻麻的往下掉。
「你怎麼還在這里。」睿澄冷聲淒厲的問道︰「你為什麼還會在這里?」
「否則臣妾該去哪兒?」茉蕊不卑不亢,第一次平視的迎上貴妃的目光。
從今往後,她再不是卑躬屈膝的小婢女,雖然一樣要向貴妃行禮,可卻不用跪在冰冷的地磚上,以仰望的角度看清晰貴妃的臉。
睡過了皇上的龍床,她就是正經的宮嬪。何況皇上很憐惜她呢,沒有從官女子做起,甚至越過了答應小主們,徑直被封為了常在。
皇上總歸還是喜歡她的,茉蕊這樣一想,心里便翻滾起甜意。「皇上恩準臣妾繼續宿在這景仁宮,臣妾自然還是要回到娘娘您的身邊來呢!」
「就憑你也配?」睿澄也不知道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一個兩個,三個都敢對著她叫囂。誠妃算什麼東西,如貴人有算什麼東西,現在連自己身邊提鞋的宮婢也敢如此。可不當真是她的手腕子太軟了麼?
「本宮身邊,只能有忠心效力的奴才。斷然容不下你這樣吃里扒外的。妄圖與本宮爭寵,你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睿澄咄咄逼人的目光,猶如炙熱的火焰,只燎得茉蕊渾身滾燙,面頰也泛起倉惶的紅熱來。
「茉蕊自然知曉,娘娘您是容不下的。一盆茉莉花尚且如此,更何苦是一個妄圖跟您分寵的女子了。」茉蕊緩緩施禮,卻無半點敬意︰「縱然容不下,過錯也不在于臣妾本身,左不過是娘娘您的胸襟氣度有限罷了。
臣妾雖然出身低微,可在您身邊這些年看見的學到的也實在不少。這一切本就是您慣來傳授給臣妾的絕招,到此時用在您自己身上,也算是自得其果了吧?」
「豈有此理。」睿澄一個巴掌眼看著就要蓋了下來,卻是小旦子搶先一步,一巴掌打在茉蕊臉龐。「得罪了常在,這一巴掌,就教會你如何恭敬主子。貴妃娘娘能扶持你走上今日的位置,自然也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拔下你這個芒刺。如何取舍,相信常在小主您心中分明。」
小旦子這一巴掌實在不輕,茉蕊的嘴邊滲出血水來。
睿澄看了,稍稍覺得解氣,這才擱下半空中揚著的手。手上的金米珠護甲,鏤空的圖形似鳳凰騰雲,十分精致。美則美矣,卻看得小旦子心驚肉跳。
倘若那護甲的金尖兒刮過茉蕊的面頰,那……
「臣妾自然會記得臣妾的本分。」茉蕊心里豈會不明白小旦子的用意,只是好不容易攀爬到了這樣一個位置,她怎麼願屈就在貴妃身側,繼續受這樣的閑氣呢?
倒不如劃清界限,勢同水火更好。
越是楚河漢界分明,貴妃為了避嫌越是不能輕舉妄動。在一切還沒有穩固之前,茉蕊不得不謹慎自己的每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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