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的擺設,還是皇上出宮前的樣子。文字首發成日里有奴婢來打掃,收拾的一塵不染的。如順手拿起擱在沉香木幾上的茶盞,雙手奉獻于皇上面前。「皇上一路顛簸,這會兒心中有煩悶,先喝口茶順順氣吧。」
皇帝接過茶盞,眼眸的光亮瞬間溫熱起來︰「幸虧你沒事,朕才能松口氣。」如也隨著皇上笑起來︰「如知道,皇上心里一定有如。即便是不站在高處去看,皇上也時刻在如心中。彼此之間心意相通,便是最好不過的了。臣妾並不急于一時,也不會去爭朝夕長短。」
這話像是說中了皇上心里的郁結︰「朕常常在想,倘若不是生于帝王之家,或許也不會有這麼多煩擾了。男耕女織,豐衣足食,也未嘗不是人生樂趣。若非朕一時興起,封了茉蕊為常在,又怎麼會惹來後宮妃嬪醋意翻滾,她們若不是想取悅于朕,又怎麼會鬧出這樣的亂子來?」
如心頭微有些涼,嗅著皇上周身散發的淡淡龍涎氣息,隱隱作痛。她多麼想說,其實自己與她們根本沒有什麼分別,會因為茉兒搖身一變成了常在而難受,會因為瑩嬪大膽追隨皇上赴熱河避暑而難受。更重要的是,會因為皇上飄忽不定的心思而難受。
可這個時候,除了大度除了滿不在乎,如只能表現的端莊得體,不能使一點小性子,甚至不恩能讓他知道,自己的心有多痛。
「瑩嬪擅自出宮的事兒,朕也沒有追究,以至于招致來妃嬪們更大的不滿。都是朕思慮不周引致的禍患,實在不能怪皇貴妃治宮有過。兒,你說,若不是為了朕,春貴人又何苦挺著肚子擠上城樓呢?」皇帝的聲音有些顫抖,如更加不忍。
「皇上,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您還是要放寬心吶!」如整理了皇上腰間佩戴的玉下,垂著的一縷紅纓絡,動作是那樣的輕柔那樣細膩,仿佛一下又一下都似撫慰在皇上心坎兒上一般。
「若是人人都如你這樣就好了。」皇帝說了這樣一句話,卻又自嘲的笑道︰「朕也知道,兒只有你一個。」
如直起身子,眼中的情意也柔蜜了幾分︰「皇上,臣妾不過是做好了自己的本分。」
皇帝伸手,輕輕模了模如鬢邊的白玉簪︰「朕的兒就如同這簪子一樣,華貴優雅,卻不與別同,恰到好處的美。令朕難以忘懷,在熱河的這些日子,朕心里時常記掛著你。朕不在宮里的這些時候,你過的可好麼?」
本再說後宮的事兒,這會兒才顧上說幾句貼心的話。誰值得如還來不及回答,常永貴就領著宮嬪們走了進來。
宮嬪們這一進來,殿里溫馨的氣氛隨即散盡了。如挖空心思,想從皇上的目光里找回方才的幾許溫情,卻不料竟是一丁點兒也瞧不見了。心里頓時覺得空空蕩蕩的,有些難受。
當然,現在還不是難受的時候,皇上心中的疑慮,必定要消除了才好。
這樣想著,如不知哪兒來了力氣,強打起精神將心里的憤怨埋得很深很深,才轉頭看向走進來的宮嬪。
李貴人、榮貴人、芸答應均來了,卻不見淳貴人與恩貴人的影子。
常永貴躬著身向皇上釋疑道︰「啟稟皇上,恩貴人滾落階梯的時候,面頰受了些傷。這會兒御醫正在詳細診治,淳貴人也陪伴在身側悉心照料,因此未能過來回話。」
「知道了。」皇帝的聲音依然沉穩,卻早已沒有往日的溫度。
李貴人听著很是難受,遂最先跪倒在地︰「皇上恕罪,臣妾今日實在不該登上城樓。也並未勸阻其余姐妹,這才有了春貴人失足之事,實在是臣妾沒有盡到照拂妃嬪的責任。」
「事情的經過如何,李貴人你可瞧清楚了?」皇帝的聲音森冷,目光如鷹隼一般銳利。李貴人連哆嗦的力氣都沒有,綿軟的彎下腰肢道︰「當時場面混亂,臣妾只記得是春貴人堅持要站在城樓前首。可是當皇上的龍輦才出現,妃嬪們便又搶著下樓相迎。春貴人自然是不肯落後的,風魔般的推搡開身前的人。正在階梯處的時候,就不知怎麼滾了下去。臣妾當時還想攔住恩貴人,豈料春貴人沖擊而來的力道過猛,臣妾也是無能為力。」
芸答應的嘴角神不知鬼不覺的微微翹起,隨即卻又自然的垂了下,正色道︰「皇上,當時臣妾也階梯處,因著宮嬪們混亂的推搡,臣妾只得緊緊的抓住石階上的扶手。春貴人過來時,臣妾本想攬著她,豈料她以為臣妾要與她爭搶,狠狠的推開了臣妾的手。忙亂之中,臣妾更是連簪子都掉在了地上,發髻散開凌亂的不成樣子,正湊巧擋住了眼楮。待臣妾撥開亂發的時候,已然來不及了,春貴人已經滾了下去……連同恩貴人也滾了下去。」
「那你呢,你又看見了什麼?」皇帝問榮貴人道。
「臣妾,臣妾只顧著躲避眾人的推搡,什麼都不曾瞧見。」榮貴人到此時,已然心慌意亂,表情十分不自然。
皇帝看了她瑟瑟發抖的樣子,更是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了。「你們果真都沒再看見別的什麼?」
三人齊齊搖頭,諾諾應道︰「臣妾等再無看見旁的了。」
如貴人舒了一口氣,就連外間的小旦子也舒口氣,由始至終,並沒有誰提起,其實是他吆喝了這麼一嗓子,妃嬪們才開始互相推搡的。
當然小旦子也不知道,這一切都是有預謀的,自己不過是誤打誤撞才做了幫凶而已。心里唯一不舒服的,則是連累了茉兒,小旦子還想著待會兒能去偷偷瞧上她一眼,看看她的傷勢有沒有大礙了才好。
「罷了,都起來吧!」皇帝問不出什麼來,心里雖然生氣,卻也踏實了不少。畢竟意外是難以預料的,總比有人蓄意謀害龍裔更容易接受。
「後宮里出了這樣大的亂子,臣妾等愧對皇上。還請皇上責罰。」李貴人堅持不肯起身,芸答應與榮貴人也不該妄動。
榮貴人原本服侍皇上的日子就不長,侍寢的次數也是少的不能再少了。許是頭一回見皇上這樣生氣,更是大氣兒也不敢出,乖順的伏在地上,學著李貴人沉痛的樣子。
芸答應是罪魁禍首,皇上不清楚,如也心中有數。只是這會兒看她,倒是鎮定自若,絲毫看不出半點心虛的樣子。這樣心思內斂的人,到如今才是個答應,可見皇上並不喜歡她。
不過皇上喜歡不喜歡倒是次要的,如想著,後宮里有能力翻雲覆雨的人,站在自己這一邊總歸是沒錯的。
「皇上,臣妾有句話不知是否當講。」如的聲音很是柔婉,才一開口,便令人覺得舒暢。似乎殿上凝重森冷的氣氛也緩和了不少。
「你說便是。」皇上與她對視一眼,心中一片溫熱。
「此番之事,雖讓人傷心,可說到底也是意外。而皇貴妃娘娘以及各位姐姐忙中不亂,挽回了皇家的聲譽。卻實在是難能可貴。」如試探性的睨了皇上一眼,見他神色沉穩,才又道︰「既然是有功,臣妾總覺得非但不能懲罰,反而應該加以褒獎。」
皇帝听了如的話,正想到方才說起後宮醋意翻滾之事。
若是此時能夠褒獎宮中眾人,或許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可貴人滑胎,總歸不是什麼吉利的事,也實在不宜鋪張,遂道︰「遇上意外皇貴妃有條不紊的處置事宜,也實屬分內之事。至于褒獎,如貴人你覺得該從何說起?」
如施禮,朝皇上一拜,才懇言道︰「春貴人滾落階梯後,眾人混亂驚叫不止。多虧了芸答應上前照料,又喝令眾人安靜。才致使混亂的局面得以控制,當時皇貴妃與瑩嬪娘娘離得稍遠些,這一切倒是如看在眼里。臣妾以為,芸答應臨危不亂,又能隨機應變,的確是有些功勞的。」
皇帝微微頷首,贊嘆道︰「珠兒(赫舍里芸珠)你在朕身側服侍也這些年了,到底穩重些,此番有你在場,總算是沒有驚擾到太上皇。朕想著你這答應的位分還是朕登基時冊封的,也著實該進一進了。但春貴人滑胎始終不是什麼吉利事……」
皇上的話說了一半就停住,芸答應的心緊緊的揪著,連呼吸都屏住了。到底皇上願不願意晉封她呢?為何這樣的決定這樣難下呢?
芸答應不敢抬頭,只越發恭順的垂首不語。
皇帝思忖了片刻,終于道︰「這麼著吧,朕讓內務府重新擇吉日,就晉封你為常在吧!」
芸答應微微抬起頭,感激道︰「臣妾謝皇上恩典。」
如也淡然一笑,看來自己的話皇上多少還是肯听的。只不過,常在與答應,根本相差不了多少。對上芸答應閃爍著光彩的眸子,如心想能給你的回報,也暫時只有這麼多。
一切還待來日,從長計議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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