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相府又休養了數日,秦宛珂也只好在依依不舍下與相爺和玥夫人告別了。這里的生活嘛,雖然也多少有些波瀾,但總歸有相爺老爸和地位頗尊的老媽照著,生活各方面都被照顧得極為周到,可畢竟是嫁出去的女兒,再留戀也不能在娘家常住。
玥夫人早就吩咐人打點好各種名貴的進補藥材,讓女兒帶著。秦宛珂見秦綰繡的母親這樣待自己,可自己來的時候連個手信都沒準備,這也太不合孝道了。她滿是歉意地對玥夫人說︰「娘,您看,您準備這麼多,綰繡卻什麼都沒給父親、母親,這……」
玥夫人點了點她的額頭,笑了起來,「傻丫頭,你的夫君早打點好了一切。給我送了個精巧的袖爐,款式工藝都不俗。送給你爹的墨硯台,你爹也喜歡得緊。你的姊妹、兄弟人人有份,連你的姨娘們都沒落下。這般細致周到,闊綽大方,你這個夫君也算是對你的事上心了。」
玥夫人並沒有把自己內心的想法全部告訴女兒,她可不想讓女兒難過,這個女婿,待人接物,也算得是出類拔萃的人物了。
可他待自己女兒,卻不見得真有那麼細致用心,看女兒的身體在夫家被摧殘至如此羸弱,真是替她難過。可是,既嫁從夫,女子也只有這個唯一的命途了。
分別時,玥夫人又千叮嚀萬囑咐地交待下很多瑣事,才舍得讓兒女上馬車。
秦宛珂還真沒想過,這個杜梓揚居然能想得那麼周到。盡管她不認為杜梓揚是個粗人,卻不免為他的這番細致而感到詫異,腦子里,他的各種形象就在那一個個地飄過來,飄過去的。後邊玥夫人交待的事呢,就都沒有听進去。
錦翠在一邊卻無比用心地記,生怕錯過了一個細節,辜負了玥夫人對自己的信任。
秦宛珂坐在馬車里就開始反省了,「禮尚往來」的這些傳統禮數,自己真的沒有很在意。以前給老爸的禮物,直接遞他面前得了。母親離世時,自己還太小,以前送給母親的,都是自己即興畫的各種涂鴉、隨手寫的拙劣賀卡,現在看來,都太幼稚太不入流了。
至于那個大家子里的各位老媽,她在感情上本就是非常抵觸的,不給她們寄個恐嚇信或者送上花圈、鬧鐘之類的,就已經很仁至義盡了。
不過在現實中,她卻表現得十分理智。她知道,長輩們惹下的恩怨情仇,自己如何憤怒指責,都是無補于事,所以也不會使那些下三濫的潑婦手段。卻,也從來不會勉強自己,配合老爸去討好他的老婆們。
說來也奇了,這杜梓揚他明明對自家的姨娘不理不睬,卻也花了心思來關照自己老婆娘家的姨娘們。俗話說禮多人不怪,指不定,姨娘們都沒在自己面前表現得過于無禮,除了忌憚相爺以外,也還有著一個「吃人嘴短、拿人手軟」的緣故。
正想著,車簾子一掀,一個高大的身影跳了上來,不是別人,正是自己此時想著的「夫君」。一時的錯愕,秦宛珂像是怕被看穿自己在腦子里想的事,急急忙忙就低下了頭。
低頭之後,又似乎覺得,這麼冷冰冰地,對一個幫自己做了件大好事的人,是非常不厚道的,便又抬起了頭,沖著他,綻開了個自認為甜美的笑臉。可她臉上又是驚慌錯愕遺留的僵硬,又是沒頭沒腦的古怪笑意,怎麼看怎麼詭異。
杜梓揚一上馬車,見到秦宛珂的這個表情,不免嚇了一跳。他疑惑地問︰「綰繡,你怎麼了?身上又有哪不舒服嗎?」。說著就想吩咐外面的人先不要啟程。
秦宛珂無語,抽搐著嘴角,臉上馬上沉了下來,硬邦邦地回一句︰「我渾身都舒服得很。」然後就把頭擰到一邊了。心想︰我這臉上的表情有這麼難看嗎?我還不是因為你給秦綰繡她家人里送了禮,就想著替她給個好臉色你看,你那什麼眼神啊?
先前,只知道,一般情況下,熱臉去貼別人的冷的感覺不好受,但此時此景,卻形同是用熱臉去貼別人的熱,感覺同樣不爽。
杜梓揚只覺得莫名奇妙,卻也知道,自己的娘子,古怪難懂才是常態,也沒往心里去。兩個人在馬車里,一路無話。
今日侯府派來接少爺的,按慣例,是小順。為了避免他身在曹營心在漢,便叫他去趕春喜她們坐的那輛車的馬。結果小順春喜兩人一里一外地說著話,內容可謂是「道是無晴卻有晴」。
結果,他們的對話,听得同坐一車之上的錦翠抓耳撓腮地想跳車下去,但她也沒這個膽量,只好繼續在那當個大大亮亮的電燈泡。可是,她那個光和熱,一點都沒影響到車里車外的兩個人。
終于錦翠忍不住了︰「春喜,你也出外面坐著好了,免得我在這把你們那些個私己話听去了。」
春喜在她面前,一點也不客氣含糊︰「我原也想這樣來著,但這底下的丫鬟小廝們都看著呢。還有杜管家那兒子,也在外面騎著馬,他要是看到我不守禮法,定不會袖手旁觀的。」
「你!……」錦翠憤怒得語塞,「你們就不能少說幾句?難道你們這樣說話,被旁人听去了,就沒有閑言碎語麼?」
春喜卻不怒,嗤嗤地傻笑起來,「錦翠,你要是有了心上人,難道不會想著無時無刻都見到他,想要和他說話麼?」
「別胡說。」錦翠臉上一熱,訓斥般地說道。
「哎呀,原來已經有了。是誰來著?」春喜戲謔地笑著說道。
「什麼是誰,誰都不是,壓根沒有。」錦翠一驚,急急地辯駁。她心里的人,如何說得?
「此地無銀三百兩。」見錦翠欲蓋彌彰的表情態度,春喜得意地舉著三根指頭,在錦翠的面前搖晃。
「看你胡說,再胡說。」錦翠使出殺手 來招呼春喜,也就是撓她癢癢。
春喜最怕錦翠這招,趕緊求饒,車里頓時爆發出一陣陣的笑鬧聲。清脆的笑聲在幽靜的小路上來回飄蕩,為一路蕭瑟的景象增添了不少生氣。
一個人的臉上,卻因著這陣陣的笑,逐漸陰沉下來。此人輪廓如刀刻,橫眉豎目,薄唇嘴角往下掉,一副俊顏上怒氣森然。
此人正是杜管家的兒子月生,今日來此,他可不是專來接人的,杜梓揚的生意事務,十有六七是他在幫襯打點,他來也主要是處理一些賬務上的事宜。他雖不算得是杜家的正式管理人員,但平日里跟慣了他老爹,對一些不合規矩禮法的事尤難容忍。
他把馬放緩,在錦翠春喜他們那車子旁就訓斥起來。「里面的丫頭還不住嘴,大丫頭都這麼不穩重,底下人就更無法無天了。」
春喜在車里低聲埋怨說,「看看,都是你,把那個主給惹惱了。」
錦翠也忿忿不平,低聲地回嘴︰「誰惹他了,他那是貓逮耗子,多管閑事。再說了,也不是我起的頭,還不是怪你?要他知道你們的事,告到他爹那,你們還想不想成?也不知道收斂收斂。」
「是,錦翠嬤嬤教訓得是。」春喜一邊乖巧地認錯,一邊還見縫插針地諷刺錦翠。
「你這丫頭!」錦翠低低喊一句,給她腦袋上輕輕地敲上一記。
兩人互觀對方,都覺得好笑,便都又壓低聲音竊笑了好一陣。
秦宛珂先前被杜梓揚的反應給激得惱了,一直都沒再給他好臉色看。不過,她一想到從今天起,自己再不用委屈地躺在這人身邊睡了,喜色又漸漸上涌。這些天來的同床共枕,倒也算相安無事,萬幸、萬幸!
可是,她又不免好奇心起。既然他「定力」如此之好,又怎會放任自己收了那麼些婢妾?還讓她們懷上他的孩子的?她甚至都要開始懷疑他如今是不是那個方面有哪些障礙了。
想到此,她便偷偷盯住杜梓揚那張長得過分俊美的臉,仔仔細細地端詳起來。從他的臉,他的眉眼,他的鼻唇,他的尖削下巴,他的喉結,他的寬肩,他的胸膛,他的腰,直至那個重要部位。難道……被我給踢壞了?她可沒忘記那一日初到此地時那一番驚天動地的作為。
她的目光又轉回了那張絕倫的容顏上,呵呵,怎麼可能呢,看他一副瘦而不弱的結實身板,哪里會那麼弱不禁風?
也幸虧他長相俊美而體不弱,要不然,就這副尊榮,到大街上,保不準像那個傳說中得衛玠一樣,被人給看殺了,那得多悲催?
當然,據載衛玠是先有羸疾,才在眾人圍觀下不堪勞累,病發而亡。不過,這個形容衛玠的「如珠玉在側,朗然照人」的語句,套在他身上,也一點不為過。
秦宛珂徑自陶醉在看美男的活動中,難為這美男閉著眼,都感覺到自己的處境不妙。他猛地睜眼,直直對上一副死盯著自己看的黑亮眸子。她那直接而大膽的銳利眼神,看得他心里一陣欣喜又一陣熱。
「綰繡?為夫的臉上有東西嗎?」。他不解地問,眼里閃動了某種熱切的光,心里直期盼是自己想要的那個答案。可是,秦宛珂的回答,卻讓他從雲端直落地底,心也彷佛直墜冰窟。
秦宛珂見杜梓揚突然睜開眼,也嚇了一跳。只是,思維反應敏捷、觀察洞悉力如她,當然不會忽略他表情中的危險信號。情急中,她只想找盆涼水,澆熄他眼里的熱,所以並沒顧及太多,沖口而出︰「夫君,我忘了跟我爹提要幫你納妾的事了。」
她語出驚人,也驚到了自己,簡直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這個話題,先前造成的不歡而散,自己也早就領教過了。見他的臉色馬上黯淡下來,她以為他火氣又要爆發,也趕緊打住了話頭。
誰知,對面端坐著的人一臉歉疚地望著她,說了句︰「對不起。綰繡,那件事,本不應讓你操心的。」
秦宛珂听入耳中,卻從中品出的不是歉疚的意味,而是另一層意思。哼哼,原形畢露了吧,直接叫我不用管了。
就知道你道貌岸然,偽君子!本來就是,你完全可以自作主張,自己偷偷模模地暗中納了那碧桃,不知會相爺,相爺他難道還能把你吞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