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蕭帆影約楊延朗相見于淺風亭,楊延朗二話不說,如約而至。
蕭帆影已不復從前的瀟灑,略顯疲憊,見了楊延朗話也不嗦半句,單刀直入地問道︰「千鶴山莊、天元酒肆、豐升賭坊、春風得意樓等十四處地方全部在昨日被人搗毀,這件事你是否知道?」
「知道。」楊延朗如實答道。
蕭帆影的背猛然僵直,眼中的血絲更勝,滿腔的怒火仿佛就待延朗的一句話就要將對方燃燒了似得,進一步逼問道︰「你派人做的?」
楊延朗仿佛沒看見蕭帆影目中的滔天怒火似地,點頭承認︰「是。」
蕭帆影之前雖然有所懷疑,但沒想到楊延朗竟會毫不隱瞞,承認得如此爽快,當下再不遲疑,「嗆啷」一聲拔出佩劍,直向楊延朗劈來,「果然是你,你一直都在利用我!」
楊延朗閃身避過,說道︰「你該明白的我們各為其主,你也並沒有完全信我。」
蕭帆影畢竟是遇過事的人,一招之後,也冷靜了下來,止劍而立。既然敗了,也該輸個明白,「我是不信你,所以並沒有向你透露多少機密,可這些地方,還有軍中的力量,你怎麼會知道的這麼多?」
「機密不需要知道太多,有時一個就夠了,你做的事情別人也可以做。」
蕭帆影愣了一下,才明白楊延朗的意思,原來你通過我為了拉攏你而告訴你的那點信息,暗暗安插你的人,順藤模瓜,難怪會如此。
蕭帆影怒極反笑,既然事情都說開了,那再談下去也沒有多大意義,冷笑道︰「楊延朗,我不得不佩服你的膽色,做下那麼多的事,不僅坦然承認,還敢只身前來,就不怕來了回不去嗎?」。
楊延朗看了看周圍,四周果然暗藏殺機,「看來這里已經被你布下天羅地網了?」
蕭帆影咬牙切齒地說道︰「不錯,今日你是插翅難飛!七年之功被你毀去大半,你惟有死才能消我心頭之恨。」說完擊了三下掌,只見從叢林里出來了不少的契丹人,漸漸向他們圍攏過來。
楊延朗面對眾人,卻是淡淡一笑,悠悠地說道︰「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的膽色並沒有你想象中的好。」一顆煙花彈升入空中,蕭帆影臉色驟變,想阻止已然不及,就見有更多的宋朝兵馬將他們團團圍住,蕭帆影又驚又怒,緊緊地攥著劍柄,氣恨地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都說楊四公子冷酷無情,我今日算是見識了,果然夠狠夠絕!兄弟們,給他們拼了!」
這場打斗時間雖然不長,但因為蕭帆影的死拼卻也打得異常慘烈。
宋朝兵馬損失嚴重,契丹人除了蕭帆影外全部身亡。
蕭帆影直到最後,渾身浴血的站在楊延朗面前,擦了把嘴角的血跡,陰森森地笑道︰「楊延朗,這次交鋒算你贏了。不過,我死後會在天上看著你,下次必叫你輸得慘不可言!」說完倒轉劍柄,劍尖直刺入自己的心口,竟是毫不猶豫的決絕。
楊延朗沒有在意蕭帆影最後的話,只是看著滿地的尸體,心里竟是一陣揪痛,說道︰「把他們都葬了吧。」
之後,契丹即將南下的戰報就像雪片一樣不斷地傳往代州。太平興國五年三月,契丹終率十萬軍馬來攻雁門,楊業率部用堵截和奇襲的辦法,大敗契丹軍,殺死他們的節度使、駙馬、侍中蕭多羅,活捉馬步軍都指揮使李重海。
宋皇大感欣慰,提升楊業為雲州觀察使,仍知代州。
代州軍營內,封賞完畢後,楊業獨留下了偷跑到邊關的六郎楊延昭。
未等父親開口,楊延昭已自覺地跪在了地上,扇子般的睫毛低低地垂著,偷來邊關讓爹娘牽掛實屬不該,延昭小聲地說道︰「六郎知錯,請爹責罰。」
這幾個孩子中,楊業最偏愛的就是六子延昭,乖巧懂事的總能讓人疼到心坎兒里,可這次,六郎卻不顧嚴令來到邊關,其中必有緣故,前段時間忙于戰事無暇理會,現在自己剛想問明緣由,他卻已經跪下認錯,責備的話已說不出口,楊業沉聲問道︰「說吧,為什麼來邊關?」
延昭垂頭不語。
楊業劍眉微蹙,加重了幾分語氣,「說話!」
父親略含薄怒的聲調令延昭緊咬了下下唇,抬頭說道︰「沒有原因。全是孩兒不好,違背了父命,讓爹娘擔心。」
既然知道爹娘的苦心卻還要這麼做,楊業哼了一聲,說道︰「你既然不想說這個,那咱們就先說說你中毒的事吧。」
延昭的睫毛輕顫了下,垂了下來。
楊業卻是毫不放松盯著延昭想要逃避的眼楮,繼續說道,「你自小睡眠都淺,那天晚上,家里並無異常,而你卻中了毒,為父倒很想知道你是怎麼中的毒,又是誰下的毒?」
延昭的心顫了一下,用最平穩的聲音說道︰「六郎不知。」
對于延昭的矢口否認,楊業早有所料,這個小兒子雖然性格溫順,可要是他不想說的事情,怕是任誰也問不出來,那天他的答復就是這四個字,今天果然還是,楊業不由得冷笑道︰「可巧的是第二天無心來了,不僅來了,而且是帶著解藥來的,楊延昭,這世間巧合的事還真不少啊。」
楊延昭的頭垂得更低了,但回答父親的仍是清晰地「六郎不知」四個字。
楊業就算再偏袒六郎,也不由得生了氣。還說不知道?你到底在替誰隱瞞!聲色俱厲道︰「我從無心手里接過解藥時,無心的臉色都變了,我便把藥摳下來了點,軍醫驗後說那藥是提神醒腦用的,根本不是解烏頭毒的,你和無心究竟在隱瞞什麼?」
楊延昭听到最後已是渾身冷汗,我該怎麼說才能不連累四哥,自己已經害過四哥一次,這次無論如何都不能再牽連四哥了。他卻沒有想過這件事本就是他四哥做的,他就算說出來也不過是陳述事實而已。
楊業看著把自己嘴唇都快咬破了卻還是一句話都不肯說的六郎,心疼不已,延昭你要怨就怨爹逼你吧,那個人如此對你,你卻還要幫他隱瞞,你涉世未深,爹是怕你被他蒙騙啊。
楊延昭雖然一心想為四哥隱瞞,可他實在不擅長撒謊,搜腸刮肚的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一套合理的說辭,只好把心一橫,說道︰「孩兒確實不知。」
竟然還是這幾個字,楊業的怒火一下竄了起來,拍案而起,喝道︰「還在替他隱瞞?那個人究竟是誰!你這次不顧一切的來邊關是不是也與他有關!」
延昭嚇得抖了下手,他很少見父親生這麼大的氣,更何況還是自己把父親氣成這樣的,延昭滿月復愧疚,柔和了聲音說道︰「請爹息怒,此次違抗爹的囑咐來邊關全是孩兒的主意,請爹按家法懲治。」
楊業平復了下胸中的怒火,坐了下來,延昭你太過善良也太容易相信別人,若是這份善良被他人利用,怕最終受苦的還是你自己,想到這里心中竟是一痛,也罷,希望這次你能吃些教訓,說道︰「你是寧願挨家法也不願說出真相了。」
延昭抬頭,清澈的眼眸如水一般純淨,「爹爹恕罪。」
「來人,取家法!」再不姑息。
不一會兒,就從門外走進來了一個人,卻不是去取家法的僕人,而是四郎楊延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