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將逝水邊城 第一章

作者 ︰

雍熙三年,持續了將近一年的北伐戰爭,最終以宋朝的失敗而結束。

宋皇趙光義看了來自前線的戰報與楊延昭的訴狀後,既痛惜失了棟梁,更惱怒潘美因私廢公,下令將潘美打入天牢,除其功名,沒其家產,並旌表楊業「盡力死敵,立節邁倫,誠堅金石,氣激風雲,求之古人,何以如此!」追贈太尉、大同軍節度使。三年後,潘美病死于獄中。為了取回楊業的骸骨,宋與契丹交涉多次,可都遭到了契丹的嚴拒。

戰火剛熄,豈能再因此而起?忠魂義骨,又怎能流落異鄉。

殘風卷過幾片落葉,轉眼已是隆冬,蒼茫大地盡顯蕭索。

楊延朗緊了緊裹在身上的狐裘,但仍抵不過陣陣的涼意,心冷成冰也不過如是,楊延朗苦苦的笑了下,幾乎蒼白的臉又失了幾分血色,父母兄弟,往日的種種,竟讓他不敢踫觸,只要一想,就如萬箭攢心般的痛,又像抽不完的絲線般綿長不絕。可即使撕心裂肺,即使被傷得體無完膚,他仍忍不住的會去想,如果不想,如果沒有這刻骨的痛,他不知道自己的心里還剩下什麼。一遍遍摩挲著手里的玉佩,上面的「楊」字一遍遍的刻在他的心間,而玉佩背面的「朗」字卻失去了原有的光澤,「乾坤朗朗,日月昭昭」,楊延朗慢慢地閉上了眼楮,一顆清淚滑落了下來。

入夜,靜謐無聲,駙馬府被籠罩在夜色之中,府外的樹下隱隱有個身影,默默地看著府門。千里奔波,風餐露宿,只希望能取回爹的骸骨,能夠再見四哥一面。但是,在這咫尺之步,楊延昭躊躇了,如果相見,即使自己不說,四哥也定能猜到他此來的目的,四哥是不會坐視不理的,昊天塔內機關重重,決不能再讓四哥涉險了。楊延昭黯然的垂下頭,緊緊地咬著自己的嘴唇,四哥,昭兒走了,如果失手,請你千萬不要管我,保重自己,等尋得機會再帶著爹的骸骨回家。

此時相見竟如不見。

而在臨走的瞬間,楊延昭又停住了腳步,回望著「駙馬府」三個鎏金的大字,許久許久,才猛地扭頭,狠下心腸,決然的身影沒入到深深地黑暗之中。

昊天塔內外燈火重重,巡邏兵一隊接著一隊嚴密地防守著。楊延昭把清風劍緊緊地攥在手心,陳家峪內四哥親手把劍交給自己,暖暖的溫情壓過了劍鋒的冰涼,這份關護之情無論如何也割舍不斷。

楊延昭縱身而起,幾個起落已到了塔下,巡邏兵仍在來回巡邏著,沒有絲毫的察覺。楊延昭也不進塔,直接沿著塔的外壁,施展輕功,向上攀行,快到第三層的時候,突然,一聲異響劃破天際,楊延昭急速閃身,一支利箭插在他的耳旁,隨後就听到有人高呼「有人上塔」,緊接著無數箭羽朝他射來,楊延昭猛提一口氣,向上攀躍幾步,從窗戶跳了進去,來到塔內,一眼便看到擺在幾案上的骨灰盒和前面的牌位,「楊業之位」幾個字刺得他的心如同一把利刃在割噬般痛,不管那邊的呼聲如何的越來越近,不管身後的箭羽如何的如雨一般,雙腿竟似有千斤重,重得再也邁不開步子。楊延昭一下子跪在了地上,一步步膝行著來到幾案前,雖然知道不能耽擱,雖然知道這里到處都是明槍暗箭,可他的雙手仍是顫抖著,用了好長的時間才把骨灰包好,正想起身,卻感到渾身酸麻,使不上任何力氣。楊延昭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笑意,原來這骨灰盒上灑了無色無味只要踫觸就會使人中毒的化功散,四哥曾經教過自己如何識別毒藥,若讓四哥知道自己中了毒,怕是要對自己失望了。

塔外人頭攢動,密密麻麻聚集了數不清的火把,冷箭更是不曾間斷,不能再從塔外走了,可塔內的危險不亞于塔外,剛才沒有貿然進塔,也是顧慮到里面的機關。楊延昭環視了一圈,牆壁上布滿了漆黑的暗洞,仔細看去,洞里隱隱藏有藍色的螢光,楊延昭心中了然,那是淬了劇毒的暗器,只要走錯一步,暗箭齊發,被箭劃傷,必死無疑。可不論生死,他都必須放手一搏。楊延昭穩穩地向前走了一步,沒有觸動機關。又向前走了兩步,機關還是沒有動。楊延昭此時方覺心驚,難道那些人知道他中了毒,關了機關,想活捉他?就在這時,底下傳來了上樓梯的蹬蹬聲,嘈雜的聲音仿佛是在印證他的想法。

楊延昭還想再往前走,可雙腿卻突然失去了知覺,挪動不了分毫,今日已無法出昊天塔了。楊延昭輕輕地把楊業的骨灰放下,心痛萬分,鼻腔內一陣酸澀,眼楮里已是潮濕一片,爹,對不起,六郎不能帶你回家了。楊延昭拔出清風劍,寒芒乍現,就算死也不能被他們捉去,不能,威脅到四哥。

楊延昭手持劍柄,眼看劍鋒要劃破自己的喉嚨,但就在只差那麼一點的時候,胳膊也突然酸軟的連劍都提不動了。好強的化功散,不但化去了自己的一身功力,而且化去了他所有的力氣。楊延昭咬咬牙,忍著因真氣流轉帶來的劇痛,強把體內散落的氣息全部聚集在胳膊上,既然無法離開,自己就必須死。可是剛提起的真氣還沒來得及用,胸口陡然絞痛,一口鮮血猛地噴了出來,清風劍隨之落地,點點殷紅散去了他最後的力氣。死也成了奢望。

陰陰的冷笑從樓下傳來,「中了我的化功散,還想妄動真氣,當真不知死活。」話音剛落,無心領著大隊人馬走了上來,四目相對,皆是驚訝。

廖無心的臉色變了變,怎麼會是延昭?楊延朗,你果真膽小如鼠,躲在後面不敢露面,讓延昭替你受罪,讓我特意為你準備的這些東西付諸流水。心中對楊延朗的恨意又多了幾分。

楊延昭只愣了一下,馬上就恢復了平靜,無心哥原來是到了契丹,回了自己的家鄉,這樣也好。

上來的幾個侍衛不由分說,架起楊延昭就把他帶了下去,經過廖無心的時候,楊延昭用只有他倆才能夠听到的聲音懇求道︰「無心哥,求你,不要告訴我哥,或者,殺了我也行。」

廖無心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延昭也回頭望著他,可是廖無心一直沒有點頭或搖頭,直至看不到對方時,楊延昭才失望的垂下眼簾。廖無心倚著塔上的窗戶,看著漸行漸遠直到消失不見的楊延昭,輕輕地吐出三個字「不可能」,楊延朗,若你還有點良心,還念著過往的親情,就把你弟弟救出去,不要讓延昭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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