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將逝水邊城 第四章

作者 ︰

不到半個時辰,六弟竟被他們折磨至此,鞭刑、烙鐵……若不是自己來得及時,延昭的手怕是……怕是已被鐵釘刺穿,雲諾劍不覺刺破了楊延朗的指尖。楊延朗忍著萬箭攢心般的痛,狠下心腸才勉強控制著不去斬斷那些深入延昭肉里的鐵鏈。六弟,四哥不是不願解開你身上的桎梏,而是不能,四哥必須確定你不再存有死念才行。

楊延朗一步步走向盛著濃鹽水的水缸,鹽水已被鮮血染紅,一條刑鞭安安靜靜的躺在里面,鞭身完全被浸沒,只留下一個漆黑的鞭柄露在外面,楊延朗握著鞭柄,越攥越緊,突然猛地一下把它提了出來,連帶出幾點混著血的鹽水,滴滴濺落在地上。把鞭子拿出來,楊延朗才看清原來是條絞著鋼絲帶著倒刺的鞭子,在鋼絲和倒刺的夾縫里還隱約可以看見沒有被水泡掉的碎肉,看著這泛白的殘留,楊延朗覺得好像有只手把他的心撕碎後又在一下一下的狠狠絞著,痛竟是如此的撕心裂肺又綿長磨人,拿著刑鞭的手微微顫抖,食指劃過離鞭柄最近幾個倒刺,滾落出一串血珠,疼,好疼,他們竟然用這條噬人的鞭子折磨我的六弟,讓我的六弟受盡痛苦,淚水無聲的砸落在水缸里。

楊延朗把滿腔的痛楚深深埋下,緊咬著嘴唇,提著鞭子走到楊延昭面前,看著楊延昭脖頸上的那一道殷紅,心中更沉,聲音卻是異常的平穩,問道︰「你想死,是不是?」六弟,是四哥在逼你,你是該怨恨四哥的。

楊延昭從楊延朗進來的那一刻就一直緊張的看著他,生怕四哥會斬斷自己身上的鐵鏈,帶自己離開。當他看到四哥幾乎沒有看自己一眼,只是取了刑鞭過來,楊延昭的心也隨之放回了肚里,四哥不是要帶自己離開,這就好,只要不連累四哥,就算被四哥打死也心甘情願。楊延昭放松了身體,也悄悄咬緊了自己齒邊的肉,靜靜等待著鞭子落在自己身上,這條鞭子的霸道他是領教過的,可哪怕鮮血流盡,也決不能在四哥打自己的時候發出半點聲音,不能讓四哥心疼,不能讓四哥心軟。但他萬沒有想到的是四哥竟會問出這樣的一句話,不禁怔住,不知該如何回答。

楊延朗見楊延昭愣著不說話,舉起鞭子猛地甩了過來,鞭勢之狠比那些行刑人重得何止十倍,楊延昭怕自己會抵不住疼叫出聲來,急忙更緊的咬著嘴里的肉。隨著啪的一聲鞭響,楊延昭卻沒有感到半點疼痛,低頭看去,只見鞭子砸在地上,帶著四哥三分內勁的鞭力竟把數寸厚的青石板砸碎了兩塊兒。

夜露無魂散的藥勁兒本就還沒有過去,又看到受盡折磨的楊延昭,現在更是妄動了內力的楊延朗胸中劇痛,一股腥甜之氣涌向唇邊,楊延朗把它咽下,悠悠地繼續說道︰「你若想死,我一鞭就可以結果了你,也省得你在這里多受痛苦。」

四哥,要打死我嗎?也好。可心里為什麼還是這麼痛,楊延昭暗暗地恨自己,楊延昭你怎麼還能心痛?你不配!你從小拖累四哥的還不夠嗎,你現在只有死了,才能不再傷到四哥。楊延昭看著楊延朗,見四哥臉色沉的看不出其它任何表情,眼眸更是幽深的見不到底,楊延昭沒來由的有些慌亂,四哥在想什麼?不,不對,雖然死是現在最好的選擇,可若是讓四哥親自動手,四哥會傷心,會難過,如果被娘知道,日後四哥回到家里,怕是會受責備。楊延昭,你不能這麼自私!不敢說是,就連輕輕地點頭也不敢。

楊延朗好像已等的有些不耐煩,厲聲呵斥道︰「說話!」

怒喝聲嚇得楊延昭一顫,長長的眼睫抖了又抖。

楊延朗看著綁在刑架上傷痕累累的楊延昭,心幾乎都要碎了,六弟已經被酷刑折磨成這樣了,自己卻還在咄咄的逼問他。楊延朗再也冷硬不起來,心軟的一塌糊涂,無論如何,得先把六弟從刑架上解下來,不能再讓他這麼痛苦,有什麼話等給延昭上完藥再說也不遲,剛要用雲諾劍斬斷延昭身上的鐵鏈,卻見楊延昭輕輕地點了點頭。

楊延朗如遭雷擊,怔立在當場,手中的短劍險些拿捏不住掉出來,楊延昭你怎麼真敢點頭,你怎麼能如此不愛惜自己。

楊延朗緩緩地一字字說道︰「既是如此,四哥成全你。」

楊延朗說完之後,笑了,笑得淒苦,含著淡淡的苦澀,「四哥在你心中本就是冷酷無情之人,就算親手殺了自己的弟弟,也不會有片刻的傷心難過。」竟是說不出的蒼涼寥落。

楊延昭使勁兒的搖頭,他想說不,不是這樣的,四哥幾番救我于危難,不顧惜自己的傷痛,對延昭一片關護之情,怎麼會是冷酷的人。可是由于受刑月兌水的嚴重,嗓子疼的竟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可楊延朗似是沒有看到一樣,繼續說道︰「延昭,你若死了,四哥會心痛,會自責。但你如果真的不想活在這世間,四哥可以狠心殺了你,然後再以死謝罪。」

「不,不要!」楊延昭膽寒心驚,嘶聲喊了出來,「四哥,不要……」

楊延朗冷冷地打斷了楊延昭的話,「楊延昭,要麼,斷了死念,答應四哥無論遇到什麼事都會好好地活下去;要麼,死,四哥也定會陪著你。」

「不……」楊延昭慌亂的搖著頭。

楊延朗忍著心疼,強迫自己不去理會驚慌失措的楊延昭,平靜輕柔的問道︰「延昭,你選擇什麼?」

可這輕柔的聲音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楊延昭知道四哥說得出,必定做得到,原來,四哥是要用死讓自己答應他不再尋短見,四哥,都到了這會兒,你卻還在為延昭考慮,楊延昭幾乎要落下淚來,說道︰「延昭答應四哥,延昭會好好活下去,但也請四哥答應延昭,不要為了延昭做傷害自己的事情好嗎?」。

楊延朗冷冷地說道︰「你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

「四哥……」

楊延朗皺了皺眉頭,都這麼大了,怎麼還像小時候這般磨人,不過,六弟既然答應了他,就絕不會再反悔。再不願六弟受一點苦,用雲諾劍斬斷纏在延昭身上的鐐銬,說道︰「少在這里嗦,把這藥吃了。」

楊延朗把化功散的解藥和一顆補氣養血的藥丸一起塞到楊延昭的嘴里,可楊延昭卻在看著斷落地上的鐵鏈發呆,楊延朗順著楊延昭的目光瞥了眼那一截截的斷鏈,說道︰「不必理會它,走,到那邊躺下,讓四哥看看你的傷。」說著就要扶著楊延昭過去,卻被楊延昭使勁兒的推開了。

還在被夜露無魂散的毒折磨的楊延朗,沒有絲毫防備的被楊延昭突然一推,連連後退了好幾步才站穩。楊延昭也幾乎用盡了渾身所有的力氣,傷口被撕裂的更深,疼得他趕緊咬住了嘴唇,才沒有痛叫出聲,靠在後面的刑架上。

楊延朗見延昭的鬢角滲出了汗珠,知他是用力過猛觸到了傷處,心疼的問道︰「六弟,你怎麼樣了……」說著就要再過去,卻听延昭輕輕地懇求道,「四哥,不要過來,延昭的那點皮肉之傷,不礙事。鐵鏈已經斷了,若你的衣服上再沾上血跡,就不好向他們解釋了。」

楊延朗的心狠狠地揪痛了下,解釋?四哥從沒有想過要向他們解釋什麼。楊延朗不由分說,一把橫抱起楊延昭,走向牢房內的一張石床上。冰冷的石床又濕又潮,楊延朗輕輕把楊延昭放下,解開自己的披風鋪在床上,又怕弄痛自己的六弟,小心翼翼地扶著楊延昭讓他躺在了上面,從懷中取出一瓶傷藥,正要給延昭上藥,手卻被楊延昭緊緊地攥住,楊延昭笑著,晴朗明媚,「四哥,延昭沒事,不用上藥。」

「傷得這麼重,怎麼能不上藥?」把手從延昭手里抽了出來,拔開瓶子上的塞子。

楊延昭瞬間變了臉色,不能上藥!鐵鏈斷了,四哥的衣服髒了,大不了等四哥離開的時候把雲諾劍要過來,就說是為了防身,四哥定會給自己的,等四哥走了再在自己身上補上些劍傷,若他們問起,說是自己騙四哥讓他解開自己的鐵鏈,搶了四哥的短劍,兩人打斗中,被四哥傷了,這樣四哥衣服上的血跡也好解釋了。可若是傷口被四哥敷了藥,這該怎麼解釋?楊延昭撐著坐起來,用手擋著那瓶藥,「四哥,真的不用,傷口一點都不疼……」

「不敷藥傷口會發炎的,六弟,听話。」楊延朗好脾氣的哄著。

楊延昭拗不過楊延朗,眼看著藥就要敷在自己身上,楊延昭急得揮手打掉了楊延朗手中的藥瓶,一聲脆響,瓶子摔在地上,成了碎片,滿滿一瓶子的傷藥盡數撒在地上。

楊延朗望著與碎瓷片混在一起的藥,沉默不語,瓶子碎了,藥撒了,六弟的傷還這麼重,該如何給六弟上藥,楊延朗難過的閉上了眼楮。

楊延昭見四哥望著那一地碎片,一言不發,也不理自己,忙從床上翻下來跪在楊延朗的面前,沒留意竟一下跪在了碎瓷片上,瓷片入肉,加上藥粉的蟄蝕,痛的楊延昭顫了顫,但他卻無暇顧及,又向前膝行兩步,離楊延朗更近了些,才小心翼翼的拽著楊延朗的衣袖,央求道︰「四哥,對不起,求你別生氣了。」

楊延朗心痛的不忍睜眼,把自己的衣袖一點點從楊延昭手里抽出來,站起來背對著楊延昭。

楊延昭慌了,更氣自己總是惹四哥不高興,四哥冒著危險來看你,還把自己的披風鋪在床上讓你躺在上面,給你敷藥,可你卻打翻藥瓶,傷了四哥的心,苦求道︰「四哥,是延昭不好,不該摔了瓶子,四哥若是生氣就狠狠責罰延昭,別不理延昭,把氣憋在心里傷了身子。」

一字字如同利刃一樣戳在楊延朗的心間,痛得楊延朗不敢回頭,他怕看到延昭如同小鹿般的眼神,會心碎的。

楊延昭見四哥還是不轉身也不理他,只道是四哥余怒未消,無奈之下只好把自己心中的顧慮說了出來,「延昭不是故意要摔了藥瓶,而是,而是如果延昭身上有傷藥,會累及四哥的,四哥,對不起,延昭不是要惹你生氣,求你,原諒延昭好嗎?」。說到最後,聲音已是細若蚊吟。

連累我?延昭,你可知道,四哥就算死,也不願你受到任何傷害。可是,四哥卻沒有保護好你,讓你受傷至此,看你傷成這樣,比傷在四哥身上十倍百倍更讓四哥心痛。楊延朗慢慢轉回身,不能再讓六弟如此自傷自憐了。可當楊延朗看到楊延昭竟跪在碎瓷片上,只氣得又驚又痛。楊延昭,你為了不連累四哥,不惜尋死;為了不給四哥惹麻煩,打翻了傷藥;為了不讓四哥生氣,你居然跪在瓷片上!四哥四哥!你滿腦子想的都是四哥,到底有沒有想過自己!氣得楊延朗抬起手臂狠狠地一巴掌扇在楊延昭臉上,手痛到麻木,心也隨著痛到麻木。

楊延昭被打的摔倒在地上,一抹腥紅順著嘴角流了下來,從小到大,無論四哥有多麼生氣,從沒有動手打過自己,這是第一次,四哥定是被自己氣得很了才會打自己,楊延昭偷偷地擦掉唇邊的腥甜,抬頭,見四哥正臉色鐵青的看著他,忙又重新跪好,滿月復的愧疚,垂首說道︰「四哥,對不起,延昭惹你生氣,請四哥重重責罰。」

一字字一句句刺得楊延朗幾乎嘔出血來,在打了那一下之後,楊延朗就後悔了,捫心自問,自己是怎麼了,六弟善良懂事,他是不願意見到自己受苦,才會這樣做,可是自己卻還打他,楊延朗,你竟心狠至此,你根本就不配有六郎這樣的好弟弟,看著延昭悄悄拭去嘴邊的血,規規矩矩的重新跪好,小心翼翼地渴求,楊延朗的手臂微微顫抖,上前輕輕地扶起楊延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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