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九嚴寒,冰封千里,朔風凜冽。
由于這次行刑不宜宣揚,所以只通知了那十三家的家屬,在蕭綽的暗令下,他們也都同意由刑牢的人代為執行,地點則選在了幽州大牢。
楊延朗被綁在刑架上,神情一如往昔的冷淡安謐,完全不像一個即將受血刑的人。行刑官按照慣例拿來一碗湯藥,那是為了避免受刑人忍不住疼而痛苦大叫讓人暫時失聲的藥。
行刑官正要喂楊延朗喝下,楊延朗卻淡淡的說道︰「不用。」
行刑官放下湯藥,他見過不少因為驕傲而不肯喝藥的人,然而在受刑時又無一不是鬼哭狼嚎。看來太後看重的人也不過如是,十三刀血刑,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忍得住那痛苦,現在不肯喝藥一會兒失去的將會是更多的尊嚴。
行刑官揮了下手,立刻有人端來一個盤子,盤子里放著十三把一尺長的利刃。行刑官親自執刀,拿捏著分寸,一刀刺進了楊延朗的肩胛,劍尖透身而出,一刀兩洞,血頓時涌流如注,染紅了楊延朗胸前的衣襟。
第二刀,行刑官換了個部位,刺得更加小心謹慎,同樣也是一刀兩洞。
第三刀,第四刀,第五刀……
血從傷口無聲的流淌,不過片刻,就在楊延朗的腳下匯成一片。
行刑官此時方感到驚疑,這個人從說出「不用」之後,從第一刀開始,就沒哼過一聲,他難道感覺不到痛嗎?不,他會痛,他的身子在瑟瑟發顫,他只是比別人有著更強的忍受力。
一十三刀,無聲無息。
楊延朗從昏迷中被痛醒,又被下一刀痛得昏迷,反反復復,仿佛這痛苦無窮無盡,永無止境。爹,娘,對不起,四郎背叛了楊家,成為了楊家的逆子,四郎愧對楊家,四郎知道,即使用鮮血也洗不淨自己的罪孽,四郎不敢求得原諒,只願爹的在天之靈能保佑延昭平安,楊家今後太平……
行刑人之所以能坐到今天的位置,主要也是憑借著他的手藝精湛,下刀之準,舉國上下,無人能及。
十三刀,具是一刀兩洞,卻又不取人性命。
十三刀血刑結束,待十三家家屬離開後,守在旁邊的太醫忙上前往楊延朗的嘴里塞了幾顆保命護心的藥丸,仔細診脈後,對蕭綽說道︰「駙馬的性命應該無礙。」
他是駙馬?行刑官更是心驚的打量著綁在刑架上的人,听說他是宋人,听說他是公主耶律翎一見傾心的人,難怪會有這麼強的意志力,也難怪太後要保他,也幸虧自己的手藝不曾落下。
蕭綽看著昏迷不醒的楊延朗,眉頭緊鎖,問道︰「三日之後呢?」
太醫忖度道︰「雖然已經把刑傷減到最低,現在不至損命,但流血三日後,怕是會有變數。」
蕭綽沉默半晌,說道︰「契丹的刑罰不會因任何一個人而改變,流血三日,一刻也不能少,留下三人監刑。太醫,你也留下隨時照看。」
三天後,駙馬府。
耶律翎緊緊地握著楊延朗的手,一刻也不肯松開,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只不過離開了幽州幾日,再回來時自己深愛的人已變得氣息奄奄,「駙馬什麼時候能醒過來?」耶律翎問旁邊的太醫道,而她的目光卻不曾離開楊延朗半寸。
太醫斟酌著用詞,小心的說道︰「駙馬爺先受了刑,後又沒有及時治療,導致失血過多,氣血嚴重不足……」
「我問他什麼時候醒!」耶律翎冷冷地打斷了太醫的長篇大論,冷朔的聲音嚇得太醫打了個寒戰,太醫忙梳理了下自己想說的話,撿重點說道︰「駙馬爺現在根本無求生之心,就算有再好的藥石和療法,怕也無濟于事。」
耶律翎的心一沉,貝齒不覺咬上了自己的嘴唇,原來你想一死了之,我絕不答應,更不會放手,對太醫說道︰「你先出去,沒有我的傳喚不得進來。」
太醫領命退到屋外,候在門口。
耶律翎的手輕輕撫模著楊延朗蒼白的幾乎沒有一絲血色的臉,翎兒既然選擇了你,今生今世都不會改變,我不能讓你死。雖然沒有人喜歡被威脅,但我也必須這麼做,哪怕你會恨我。耶律翎附在楊延朗的耳邊,輕緩的說道︰「翎兒知道,從你成為駙馬的那一天起就沒有真正快樂過,你還牽掛著楊家,可是翎兒真的愛你,早在五年前,翎兒就喜歡上了你,愛上了敵國的將軍,當我認識到這件事之後,痛苦過也害怕過,可我仍放不下你,幾年苦苦的等待,終于盼到可以與你長相廝守,你卻要離翎兒而去。」耶律翎看著仍是沒有任何反應的楊延朗,閉上了眼楮,一顆清淚滾落了下來,滴在自己的手背上,楊延朗,你竟是如此狠心,有些話難道終是要說出口嗎?
耶律翎睜開眼楮,恢復了往日的清明,一字字說道︰「楊延朗,不要讓我恨你。我已經有了我們的孩子,如果你敢死,我就讓我們的孩子長大後為你報仇,你是為楊延昭而死,就算他們叔佷相殘,我也不會放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