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趕往洛陽的途中,白岳和韓夜在一個小村莊投宿一夜。
用完晚膳,白岳獨自在房中對著茫茫星空發呆,越接近洛陽,白岳的內心就越不安--畢竟先離開的人是她!
望著白岳落寞的背影,韓夜來到她身旁,也仰望著天際,竟然看到了穆文躍溫文的笑容,忍不住使勁揉了揉眼楮--果然是相思成病……
韓夜有氣無力地長嘆一聲,卻引來失神的白岳的注意--「你這是怎麼了?沒精打采的?」
韓夜側目瞅了她一眼,「姐姐不一樣嗎?」。
白岳淡然一笑,「我不一樣啊,我本來就這樣,而你,可是不會唉聲嘆氣的噢。」
韓夜突然抓住了白岳的手,一本正經地道,「姐姐,你一直有想他,對嗎?」。
突如其來的問題令白岳愕然,投以不知所措的目光。
「姐姐,你想他,卻又不想見他,滿腦子都是他,卻無法留在他身邊。姐姐,你不辛苦嗎?」。
從來不會問這樣的話,看著韓夜激動的表情,白岳怔住了。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韓夜放開了白岳的手,轉過身去,故作輕松地道,「哎呀,屋里悶得發慌,盡說奇怪的話了,姐姐,我出去轉轉。」
準備開溜的韓夜,被緩過神來的白岳叫住了,「小夜,你是不是喜歡上穆文躍了?」
韓夜大驚,急忙回過身,一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表情,「姐姐是怎麼知道我喜歡他的?」
簡直是不打自招!
白岳露出釋然的笑容,韓夜暗叫不妙,一向聰明過人的自己也會著了姐姐的道。反正都被知道了,韓夜索性問個明白,于是道,「姐姐,你是怎麼看出來的啊?」
「掰掰手指頭也想得出來呀。」白岳笑得溫柔,手指輕輕點了一下韓夜的腦袋,「你看,身為九玄天鼎的聖女,你在江湖上能有什麼朋友?在皇城,你也就是和穆王爺杠上了。然後竟然瞞著我去做女飛賊,每晚去穆王府盜寶。還有,這一路上,听你說了很多關于穆王府的事情,你說除了他,還有誰?」
「想不到姐姐原來很聰明啊?」韓夜抓著腦袋,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白岳理所當然地點著頭,「只是想不到我們的小夜也會為了兒女私情六神無主噢。」
「誰六神無主?我只是,只是……有點,有一點點……一點點想不明白而已。」越說聲音越輕,韓夜的雙頰竟然通紅了起來。
望著情竇初開的韓夜,白岳忍不住羨慕她單純的情感,輕聲道,「如果真的想念,我們還可以回去。」
迎上白岳善解人意的目光,韓夜莞爾一笑,搖了搖頭,「我會等他來找我的。何況--」韓夜轉而將目光投向夜幕星空,「我是個向往自由卻注定沒有自由的人。」
「小夜--」
「這是我的宿命,沒什麼的。」韓夜沖著自己一笑,那最後一句「沒什麼的。」令白岳覺得淒涼而心情沉重。
為了讓氣氛緩和,白岳扯開了話題,「小夜,其實,一直以來我都很好奇,十二星宿那麼厲害,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這個啊……」,韓夜若有所思,「齡夕谷位于九玄天鼎最深處,所以出入口是同一條路,直通向尊主的寢殿。關口由十二星宿輪流把守。那晚,我本沒有準備好偷跑,正在花林中練功,可就在那時,一道快到幾乎差點令我察覺不到的光從不遠處閃過……」
花林,又名花海。其實說花林並不恰當,這是一片長有大片各色花的地方,遠遠望去更像是一片花的海洋。在這里有昆蟲的低唱,也有谷中嗚咽的寒風,更有各種鳥兒的鳴啼。
……韓夜停住了動作,目光落向身後瀚海的花林,剛剛是道光嗎?是自己眼花了嗎?身為九玄聖女的修為不至于連這個也分辨不出來吧?
韓夜躊躇著,是否該去一探究竟?還是--
韓夜最終還是敵不過好奇心,向花林的東面走去,不過片刻,她止住了腳步,再往前就快到和尊主寢殿的交界處,亦是齡夕谷的出入口了。
今天在那里把守的人應該是--
容不得她再多想,因為一陣女人的抽噎聲令她產生了警覺,急忙屏住了呼吸,躲在一棵大樹後面。
月光如水般灑向大地,灑向了每一個人的臉龐。天空中一輪明月正升在當空,眾星捧月,漸漸顯得有些黯淡。月光下,清風輕輕拂過樹梢,樹葉發出沙沙聲響。美,在此刻完全失去了意義,只有月光告訴你,今晚她是主角。
借著月光,韓夜看到了足以令她窒息的畫面--
一個女人依偎在一個男人懷中哭泣……許久過後,當女人漸漸停止了哭泣,平靜了下來,男人推開了女人,並且--俯首跪在了女人面前!
那女人,即便很遠,無法看清模樣,那一身的尊貴之氣也足以讓韓夜斷定她的身份。
而那男人,修長的身型,俊美的輪廓,白色的衣裳上隱約可見紫色的圖案,身份更顯而易見。
……「你真確定是那個冥王星丁寧?」白岳不可思議地道。
韓夜點頭,一臉篤定,「因為怕被發現,所以離得很遠,听不到他們說什麼,但光憑那身裝扮,絕對是丁寧,錯不了的。何況,那晚本就該是他看守關口!」
望著白岳驚詫的表情,韓夜自嘲地道,「當時的我也難以相信一直以來高高在上的尊主會投入一個男人懷里失聲痛哭,而且這個男人竟然是丁寧!當時看著丁寧護送尊主回寢殿,關口空無他人,久久未能平息的我腦子里突然閃過一個念頭,當下便付諸于行動了。」
是的,韓夜逃走了,逃離了九玄天鼎。
「姐姐,知道嗎?一直以來,我都很崇拜尊主,認為她無所不能,但是看到那一幕,我迷茫了、害怕了。」韓夜的聲音變得深沉,「我覺得身為聖女的命運原來是悲哀的。」
看到尊主在他人懷里無助的哭泣,瞬間變成了一個普通的女人。韓夜在尊主的身上,仿佛看到今後自己的命運。從一個孤兒被選中成為聖女,再從一個聖女不斷修煉成為尊主,然後孤獨地支撐到下一任聖女能夠繼承自己的位置,再孤獨的死亡……
白岳情不自禁地將韓夜摟入懷中,眼里充滿了憐愛。她輕撫著韓夜的背脊,下顎靠在韓夜的頭上,「在我的眼里,你不是什麼聖女,而是我的好妹妹。」
「嗯。」韓夜輕輕應諾,緊緊抿著嘴唇。
「所以,你的命運是掌握在你自己手里。」
「姐姐--」韓夜抬頭望著白岳,潸然淚下。
白岳伸手拭干她的淚水,這是白岳第一次看見韓夜落淚,于是朝她露出了溫柔地笑容,「走讓自己快樂的路,與信仰無關。」
「與信仰無關?」韓夜低低地重復著,在她內心深處對九玄天鼎、對尊主的崇敬和信仰已經根深蒂固,而今為了自己的快樂,可以摒棄嗎?或者說兩者真的沒有沖突嗎?
看著韓夜略帶疑惑的眼神,白岳竟然心虛了︰她自己又何嘗能夠做到呢?如果單純地讓自己快樂,而不顧及自己的信仰,那麼當初自己為何要離開青龍?為何要背棄自己的心意?
「姐姐--」
「真好笑,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卻想讓你做到。」白岳自嘲地道,露出苦悶地笑容,眼淚搖搖欲墜。
韓夜緊緊抱住了白岳,將腦袋埋在她懷里,撒嬌道,「不是的,姐姐做得很好,能夠得到姐姐的理解,小夜已經很開心了。」
「是嗎?」。
「嗯,」韓夜猛得點頭,又問道,「姐姐還記得‘十年之花’的故事嗎?」。
「當然記得。」
「等待十年,盛開十年,我常在想,如果只擁有十年的生命,自己會選擇等待花開的過程還是欣賞盛開時的美麗呢?」
如果只有十年?會選擇思念他,還是擁有他呢?
白岳默然。
「我們能擁有多少個十年,能去等待它,看它開放多少回?姐姐,我其實很貪心,希望擁有全部,用五年去等待,然後再用五年看它盛開,可是--」韓夜離開了白岳的懷里,望天長嘆,「等待五年是看不到‘十年’花開的,欣賞五年也是看不到‘十年’最終的美麗,到頭來,什麼也不是。」
--猶豫,等于失去。
「不說這麼傷感的話了,明天一早還要趕路,姐姐早點歇息吧!」韓夜顯出一副犯困的樣子,伸了伸懶腰轉身離開了屋子,留下白岳一人呆呆站在窗欞前,久久無法平息心中的波動……
她真的會失去一切嗎?失去堅守的正義,也失去青龍……
★★★★★★★★★★★
同一片星空下,忘塵躺在床上,卻難以入眠,因為鐵辰風,也因為自己不堪的淪陷與迷惑……
而鐵辰風,竟然在接過丁寧的酒之後並沒有回到自己房中,旋而又走了下來,和其他四位星宿坐于客廳之中,他冷冷說了一句話,「等待藝德出現,等待到今晚是我最後的耐心。」之後鐵辰風就沒有再說任何話。他眼里容不下任何人,所以也無視周遭不同以往異常的氣氛,獨自飲酒,一杯接著一杯,似乎想灌醉自己……
這樣的舉動更令氣氛凝絕,大家都默認了丁寧的話︰鐵辰風果然遭受到了痛苦的事情……
而回到屋內的丁寧听完鐵辰風一反常態的一句話,便隨手將門合上,獨自在房中飲酒。對他而言,無論是靜龍還是忘塵,都不算什麼,但這兩個女人匆匆出現卻又匆匆消失在這世上,的確有種說不出的壓抑感,令他煩悶、坐立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