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的戰斗中,一直等到清軍靠近到壕溝旁莊家的護院才開始射擊,這條壕溝是這兩個月才挖出來的。莊家的人既要從事訓練,還要構築環繞全莊的防御工事,期間更猶猶豫豫地不想搞得動靜太大,所以壕溝既淺又窄,完全沒有被綠營放在心上。
越過這條小壕溝用不了多長的時間,就算對方有幾張獵弓也很難對綠營的攻勢起到阻礙作用,因為听說對方可能有幾條三眼,將軍還特意挑選了一批曾經在杭州見識過川軍火銃的人打頭陣,至少他們不會被虛張聲勢的銃聲嚇得後退。
可是這些「精銳」遇到的是川軍都沒有裝備的步槍,二十幾米的距離上,盾牌和盔甲統統抵抗不住從一米多長槍管中射出來的彈丸。整場戰斗就是護院的射擊演練,那些站在壕溝旁高喊著「沖進莊家,雞犬不留」的帶頭軍官最能吸引護院的注意和仇恨,幾乎在第一時刻就被步槍打翻;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將軍也過于引人注目,開槍命令下達後,至少有五、六槍是朝著他放的。
叫囂著要血洗莊家的軍官、企圖翻越壕溝的重甲武士,抬著巨木一看就是想撞莊門的清軍大力士……這些人是護院的重點關照目標,藏身院牆上的莊丁感覺比打靶還要輕松,而且更有成就感——打靶的時候稻草人和木頭人能堅持很久,而活人明顯不行,一槍過去就放倒一個——牆上的莊丁不停地從牆下的同伴手里接過裝填好的步槍,那些進攻莊園的清兵勇士沒有一個能在步槍的攔阻射擊下成功爬上壕溝的另一側。
幾十人被擊斃、擊傷後,清軍就發生恐慌,一開始他們也和衙役一樣不知所措,呆若木雞地直挺挺站在原地。不過綠營到底是正規軍,很快就有人意識到應該蹲下來,藏身在盾牌後,如同在不利局面時防御箭雨一樣。由于軍官已經大量損失,所以這種怯懦的行為也沒有遭到阻止,幸存的大多都是梁直這樣的新晉軍官,他們此時別說督促士兵繼續進攻了,一個個同樣努力地往盾牌後躲。
可怕的是很快他們就發現盾牌也頂不住莊家護院的火力,盾牌被打得四分五裂,既然蹲都蹲不住了,大部分人也就自然而然地趴下了。而護院的射擊變得更得從容,任何敢于半蹲在地面,嘗試招呼同伴的清兵都是這階段的優先攻擊目標,更不用說那些嘗試起身用弓箭反擊的敵人。打到後來,牆下的裝填手中都有耐不住寂寞的,舍不得把裝填好的步槍交給牆上的同伴,而是嚷嚷著該換人讓他們也去開兩槍了。
又射擊了幾輪後,莊允城見牆上的護院都面帶笑容了,也就過去看看外面的戰局,觀察了那些趴在地上的敵人片刻,莊允城覺得繼續射擊簡直是浪費彈藥,就下令開門,讓披甲的莊丁發起反擊。
開戰前朱佑明的莊丁也有一些拿起了武器備戰,反擊開始後朱家的家丁跟在莊家的人後面一起開出去,在步槍的掩護下把還趴在戰場上的綠營包圍起來。被包圍的綠營沒有進行任何抵抗,按照莊家家丁的要求扔下武器,雙手抱頭蹲在一起。屢戰屢勝的莊家護院士氣大振,莊廷鉞帶著二百人去追擊潰逃的綠營了,而莊允城琢磨了一下,就下令把看上去還活著的南城守備和其他重傷員帶進院內——莊家大院里還有幾個郎中,不過兩次戰斗莊家的護院還沒有負傷的,這些清軍是他們處理的第一批傷員。
中午時分,莊廷鉞又押回來小二百俘虜,四百余清軍被捆起來關進莊家的一個院子里。征求過明軍專業人士的意見後,莊允城決定讓他們負責去挖壕溝,修築明軍設計的立體防御工事。並向梁直等軍官保證,如果他們老老實實的,那麼莊允城和朱佑明就絕不會為難歸安縣老鄉——大家世世代代都是鄉親,終歸會給他們留條活路的。而且莊允城還對即將成為苦力的綠營官兵保證道,如果又有清軍來進攻的話,等抓到了新俘虜,現在表現最好的苦力就會被晉升為監工。
這番大戰又繳獲了甲冑數百套,本來莊允城就不怎麼缺鎧甲,于是分了一大半給剛入伙的朱佑明。盡管朱員外不懂戰陣,但這兩仗打下來,他也看明白莊允城的殺手 是什麼了,就軟磨硬泡要討二十條步槍走——朱佑明打算先回去防守他的莊子幾天,以爭取時間把人員和財產搬運到莊家來。
但盔甲、弓箭要多少有多少,強弩這種搶手貨也好商量,就是步槍莊允城說什麼也不同意轉讓,最後只很勉強地同意借給朱佑明二十個接受過射擊訓練的持槍莊丁。听莊允城說步槍還需要接受至少一個月的訓練後,朱佑明又跑到鄭堯君這里核實,並問他是否還有步槍賣。
「這兩天就會有一批新的步槍送到。」鄭堯君告訴朱佑明,幾天前杭州那邊傳來消息,新的一批步槍正在運來,而且成都安樂思的商行已經擴大生產的命令,估計從下個月開始,每月至少有五十條步槍運到安慶,如果步槍搶手的話,商行肯定還會進一步追加生產。一百幾十兩銀子一把,步槍的利潤實在太可觀了,不算前些投入的話,成本還不到二十兩。
經不住朱佑明的軟磨硬泡,莊允城同意那二十把步槍由朱家掏銀子買下,以後再有步槍送到兩家要一人一半。雖然步槍不便宜,不過朱佑明宅子地下也埋著不少裝銀子的窖缸,如果沒有這種利器那銀子再多也沒命花。而且朱佑明還當場挑選了四十個機靈、忠誠的莊丁,從今天開始就參加射擊訓練——本來朱佑明還想和莊允城買幾十個訓練好的家丁,但莊允城無論如何都不肯賣。
……
太陽落山前,歸安縣收到了綠營慘敗的消息,上千清軍回來了不到二百個。
逃回去的人中不少人親眼目睹將軍被擊落下馬,經過此戰,歸安縣的精銳被一掃而空,派去鎮壓莊允城的五百綠營營兵陣亡近百,被俘近三百,天黑前返回縣城的只有三十幾個,一個軍官都沒有,這些碩果僅存的披甲兵的盔甲也都不知道丟到哪里去了。
得知一營綠營兵全軍覆滅後,被派來負責此事的李煥目瞪口呆,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杭州來的命令很明確,先把首犯莊允城全家送去杭州城外的清軍軍營,然後向全浙江通報此事,然後再按照名單逐個抓人。
讓士人在恐懼中飽受煎熬,每天都心驚肉跳地擔憂有官差上門,才能達到最大的震懾效果,也能讓浙江的士人都乖乖地掏錢買平安。杭州的算盤打得很好,李煥也知道自己責任重大,抓捕莊允城是打響明史案的第一炮,總督衙門把這個任務交給湖州是給他們立功贖罪的最後機會——李煥並不知道在鄧名的前世,抓捕了莊允城後知府和他還是因為失察罪被定了一個絞刑。
確定不是在做夢後,李煥急得滿頭都是汗水,如果這事辦砸了,他知道總督大人絕對不會放過他的。
「事到如今也只有請知府大人出兵鎮壓了。」李煥不是不知道府城管轄的綠營的重要性,由參將統帥的兩、三營綠營是一府安全的保證,如果這支綠營不坐鎮府城,那萬一發生民變或是其他什麼動亂,知府就會失去在第一時間應變的能力。
不過莊家表現得太神勇了,居然一個照面就把歸安縣的綠營都擊潰了,逃回來的人稱也就是半個時辰綠營就頂不住了,面對這樣的悍匪如果讓湖州府只出動一營兵未免有點托大。就是湖州三營都來也未必能立刻解決據守宅院的反賊莊允城——湖州綠營在杭州之戰中也損失了不少官兵,三營的戰斗力也就相當戰前的一營半……半個時辰解決歸安縣的綠營,還有余力餃尾追擊抓俘虜,現在府兵的戰斗力也不過如此吧?
原先李煥估計莊允城大概呢個動員起三、四百莊丁,其中一小半是比較精銳的護院、家丁,剩下的大概是撐場面的丁壯,而朱佑明的動員力大概有莊家的六成左右,不過朱佑明肯定不會把主要力量派去保衛莊允城的宅子,所以莊家那邊基本就是他自己的實力。
這個判斷明顯不對!在給知府的報告里,李煥稱莊允城散盡家產,聚集數千山賊作亂,朱佑明也參與其中,現在兩人麾下亂黨已經上萬,五百綠營加上同樣數目的縣勇拼死鎮壓,不幸被兵力超過他們二十倍的賊人擊潰,懇請知府速發大軍,最好再從臨縣抽調精銳縣兵助戰,以求把匪人一舉圍殲。
寫著、寫著,李煥都覺得就是這麼回事,如果不是莊允城秘密集結了十倍于綠營的山賊和壯丁,根本不可能這麼快地解決了全縣的披甲。
李煥寫急報的同時,縣令下令緊急動員,征募壯丁上牆守城,城內的各路大俠都被授予了千總、把總的官職,讓他們帶著弟子徹夜巡邏。縣城里謠言四起,都說大財主莊允城、朱佑明都被逼反了,全殲本城官兵,正統帥著數千佃戶來攻打縣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