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摘面具假面人 第六章 雪花項墜

作者 ︰

夜幕悄然拉開帷幕。一切看起來似乎都是再正常不過了,唯獨建木之上,星星點點的雪花仍在紛紛揚揚地落著,映著寧靜的夜,沾染了淡淡的愁。少年伸出手,雪花悠揚地落到了他的掌心,化為虛無。

「真是亂來!怎麼可以這麼隨便在建木中下雪玩!」滕六匆匆往建木上跑著,嘴中不停地抱怨。

少年听到匆忙的腳步聲,扭頭看了滕六一眼,突然笑了,只是這笑容中帶著些淡淡的哀傷,看起來讓人心疼。滕六看著他的笑,不由怔住了。少年身上的水晶雪花項墜在月光的映襯下閃著銀白色的光。

滕六看著那光芒,站在遠處,沒有再往前一步。

「是嗎……冰靈……已經去到另一個世界了嗎……」滕六抬頭凝視著紛紛落下的白雪,也張開雙臂,頃刻間,華夏大地成了白茫茫一片,明月映照著白雪,天地間頓時銀裝素裹。

「就當做是送你的最後一份禮物吧……」滕六仰望夜空,許久。

「老師,對不起,我不經你允許降雪了。」少年凝視著漫天的白雪,眼中失了往日的傾狂。

「啊,沒關系,這次就原諒你吧……」滕六慢慢走到少年身邊坐了下來,「冰靈她……將魄石給你了?」

少年點了點頭,不由模了模自己的心口︰「我又害死了一個人……」

「的確呀。」滕六不但沒有多加勸慰,反而說出這種話來,「她最不應該的,就是愛上你。」

少年看了滕六一眼︰「當初跟隨老爸來這里的冬神們似乎已經為我犧牲了多半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只要四方聖石沒有找全,你的身體就不可能完全康復。」滕六回答說,「我們這一部分冬神之所以會留在這里就是為了這個目的。」

每每听到這話,少年的心中總會有種說不出的痛苦來,他用膝蓋抵住自己的嘴,仍然凝視著東邊的方向︰「所以我才說,你們該抓緊去找四方聖石才對。」

「原本不是找來一塊嗎?是你非要我拱手送給別人的吧。」滕六抱怨了一句。

少年听著這抱怨只是笑了笑,笑容中又重新帶出一絲不羈。滕六看著少年的笑容,又看了一眼那雪花項墜——禺疆留給兒子的最後遺物。

「這是什麼?」

少年十歲那年,父親將這象征著冬神的雪花項墜帶到了他的脖子上,他卻一臉嫌棄地拿著那項墜子研究了好半天,對于這份生日禮物,他似乎不是很喜歡。

禺疆笑了笑︰「真不識貨,這可是冬日之神的象征。」

「切,這種名義上的東西我才不稀罕。」他還是對這份生日禮物很不滿意。

禺疆無奈地嘆了口氣,手指在那項墜上輕輕一彈,項墜發出了一聲清脆的鳴響,緊接著,冬雪紛紛揚揚飄落下來。那時,他呆呆地看著這場景,突然來了興致,拉住父親的胳膊指著天空︰「老爸!教我!教我這個術!」

「可以。」禺疆笑著,然而緊接著神色又凝重起來了,「不過你記住,這個術只能在紀念最珍視的同伴時才能啟用。下雪這種任務還是該由雪神滕六來做,懂了?」

「真嗦。讓我戴這種女孩子的東西我還不喜歡呢……」他抱怨了一句。

禺疆揉了揉少年微卷的銀發︰「如果不喜歡將來就把它交給你喜歡的人吧!這個項墜本來就是一對兒的,另一個現在在你老媽手里,所以把它當做定情信物也不錯。」

「啊!下雪啦!」小奇陪著沐曉待在登葆山的一處山谷中,看著紛紛揚揚落下的白雪,歡快地叫了一聲。

沐曉伸出手來,看著夜空中飄然落下的白雪,勉強跟著小奇笑了笑。今天是華胥氏之國三公子冉讓蒞臨巫咸國的日子。晚上大巫祝設了家宴,沐曉便借口逃了出來。比起費心參加那種宴會,她寧願自己待在一個沒有人打擾的清淨地方。于是清幽谷,這塊沐曉發現的「秘密基地」便成了她最常來的地方了。

面前的淨懸湖已經結了厚厚的一層冰,在白雪的映襯下猶如一塊雕工考究的水晶。小奇听說,這里是在沐曉很小的時候不慎跌下山谷時順便發現的,小奇還听說,這個所謂的清幽谷是沐曉和一個恩人一同取的名字。沐曉總說這里有她的恩人,說那時是恩人為她處理了傷口,救了昏迷不醒的她,還說是那位素未謀面的恩人將迷榖香囊放在了她身邊,讓她找到了回家的路,她告訴過小奇很多關于她和這位恩人的故事,有很長一段時間,沐曉和她的恩人都是通過將紙條藏在湖邊的山洞里來互相聯絡的。但是後來小奇听說,沐曉的恩人突然杳無音訊了,所以沐曉常來這里,為的只是有一天能再得到恩人的消息。

「曉曉……真不回去嗎?」。小奇最近又胖了一圈,也大了一圈,因此食量也跟著長了一圈。它捂著自己不住叫喚的肚子,看著沐曉,可憐巴巴地咽了口吐沫。

「你不是才吃過視肉嗎!」沐曉白了小奇一眼,駁回了它的要說出口的提議。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的,當初是你非要跟著過來的,現在要回去你自己回去好了。」沐曉今天的心情看起來有些糟糕。

「曉曉……你為什麼躲著那個三公子……」

「我什麼時候躲著他了!」沐曉听到這話突然心虛地大聲反駁了一句,然後神情又黯淡下來了,「他是我什麼人……我干嘛躲著他……」

「你們認識?」

「不認識!」沐曉這樣干脆的否認在小奇看來簡直是最簡單的承認。

「地理課上老師說過,華胥氏之國在青丘國旁邊……所以這為三公子是你在青丘國認識的了?」

「小奇!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我青丘國公主的身份除了巫祝大人沒有第二個人知道了!你不要隨隨便便在這種地方說出青丘國好不好!」

「可是這里不是你的秘密基地嗎?又不會有別人經過……」

沐曉瞪了小奇一眼,小奇立刻閉嘴不敢再說話了。看得出,沐曉今天的心情真的已經糟透了。

「……你究竟在鬧什麼別扭呀……」過了許久,小奇才小聲抱怨了一句。

沐曉看了小奇一眼,不由抱起膝蓋,沉默了。

「那個三公子究竟和你是什麼關系嘛……上一次魚水水說起他時你的臉色那麼難看……」

「沒什麼,只是一個朋友……」沐曉終于還是輕描淡寫地解釋了一句。

「……哦。」小奇很知趣,沐曉不願多說它也沒有再追問下去。

「我們真的只是朋友!是再普通不過的那種朋友……」然而沐曉卻在自言自語似地強調著,「他是華胥國人,……華胥國人是最冷酷無情的人!」

「可是我听說……」

「那只是傳說!」沐曉突然激烈地打斷了小奇的話,「華胥國人愛一切人,不會因任何事情而動容,這種濫情不是無情又是什麼!」

小奇看著沐曉,似乎終于找到了星星點點她生氣的苗頭了︰「你……是在嫉妒那位三公子和魚水水的關系?」

「我才沒有!」小奇這話一說出口,沐曉突然激動地站了起來,但馬上,她意識到了自己的反常,于是又很迅速地,她恢復了平靜,看了看天空的星辰,推算了一下時間,長長舒了口氣。

「好了小奇,時間差不多了,咱們回去吧。」

小奇听到這話頓時來了精神,它興奮地跳了兩下,轉頭就往山下跑,嘴里還不停地叨叨著︰「吃飯了!吃飯了!」

「……你是餓死鬼投胎嗎!……喂,你倒是等等我呀!什麼守護神獸,成天吃吃吃的,我看你就是‘守飯神獸’!……小奇?你等等我呀!」

沐曉追趕著小奇,但跑了沒兩步她突然又站住了。看著夜幕下的清幽谷,沐曉不由深深吸了口氣,調節了一下自己低落的情緒。

「要笑呀!沒什麼大不了!」沐曉拍了拍自己的臉蛋,給了清幽谷一個燦爛的微笑。

要笑!

這是她曾和恩人有過的約定!

燈火輝煌的大巫祝宅邸在茫茫白雪中看起來多出了那麼一絲溫情。當沐曉和小奇趕回家時,從宅邸外面就听到了班舒浣的笑聲。

「怎麼還沒結束……」沐曉听著屋內的說笑聲,突然在院子外面站住了。

她轉身對著跟在自己身後的小奇笑了笑︰「要不我們一會兒再……」

然而,沐曉這話也只說了一半。只見那小奇已經扭著大連蹦帶顛地喊著「飯」跑進了家門。

「小奇?!一定是曉曉姐姐回來了!」

沐曉听到班舒浣在里面叫了一聲。這讓她的神經一下子繃緊了,她猶豫了一下,第一個念頭竟是逃跑,不料一轉身卻撞在了一個人的身上——

班博語?!他怎麼也沒在家?

沐曉驚愕地盯著站在自己跟前的班博語。

他們之間幾乎從沒有過什麼肢體上的接觸,這次和班博語的這個不經意間的踫觸讓沐曉多少有些尷尬。

「趕著去投胎嗎?」。班博語輕輕咳了一聲,連忙向後退了幾步,和她拉開了距離,好像她沐曉身上有什麼傳染病,稍稍一踫就會斃命!

「曉曉姐姐!……還有哥哥?!」

這時候,班舒浣從屋子里跑了出來,然而在看到院內的兩人時,那一臉的笑容頓時化成了的驚訝。

舒浣愣愣地看著眼前的兩個人,又突然恍然大悟一般,回頭對著屋里大叫了起來︰「爸爸媽媽司祭叔叔冉讓哥哥水姐姐!你們都來看呀!你們快出來呀!哥哥和姐姐約會——!」

「舒浣!你瞎叫什麼!」沐曉听到這話趕忙捂住了班舒浣的嘴。

隨後,一個男孩子從屋里跟了出來,月光之下,除了那張柔和得如上天杰作一般的外表之外最搶眼的就是那只掛在他脖子上的雪花項墜了。他看了一眼站在院子中的班博語,視線馬上就盯住了沐曉。他對著她淡淡一笑,笑容干淨得不見一絲一毫的雜質。

「冉讓哥哥笑起來真好看~是吧,曉曉姐姐?」舒浣看著站在門口的人,陶醉地稱贊著,全然變成了一副小花痴的樣子。

冉讓將右手放到胸前,用巫咸國的禮儀向班博語和沐曉鞠躬問候了一句︰「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眼前的兩位就是小舒浣嘴里一直念叨的‘哥哥’班博語和沐曉姐姐吧。」

「小舒浣?」沐曉听到這稱呼心里有些不舒服,反感地看了冉讓一眼。

班博語反倒很快地向冉讓回了個禮︰「抱歉,我們有事來晚了。」

我們?!

沐曉詫異地瞥了班博語一眼,但表面上並沒有表現得很明顯。

「怎麼會,二位快先進屋說話吧,外面太冷,小心著涼。」冉讓的聲音听起來非常溫柔。

「對呀!凍死舒浣啦!哥哥快進屋子暖一暖~」

班博語被舒浣拉著跑進屋子去了,而沐曉卻仍站在原地,一步也不想動彈。

「不進來嗎?我等你很久了。」冉讓站在門口,笑容可掬地看著沐曉。

許久不見,冉讓的笑容依然帶著她最喜歡的暖意,然而此刻,她卻有些恨這副笑臉,因為她知道,這種笑容並不只屬于她一人。于是她立刻將視線移到了別處,為了忍住不去看那張完美的臉,她選擇盯著他身上那只雪花項墜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曉曉姐姐?怎麼還不進來?」這時班舒浣又一次從屋內探出頭來,催促了一句。

「哦,這就來了。」沐曉給了舒浣一個微笑,一臉不自在地走到冉讓跟前,白了他一眼,很快走進屋里去了。

*山海志︰1.滕六——中國傳說中的雪神。

2.登葆山——《山海經》載︰在登葆山,群巫所從上下也。故登葆山是群巫來往于人神兩界的聖山,因受到神族庇佑,因此冬雪不化,草木不枯。

3.迷榖——《山海經》載︰有木焉,其狀如榖而黑理,其華(花)四照,其名曰迷榖,佩之不迷。因此佩戴迷榖的人是不會迷失方向的。

4.視肉——《山海經》中記載的視肉是一種傳說中的怪獸,形狀像牛肝,有兩只眼楮,割去它的肉吃了後,不久又會重新生長出來,完好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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