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摘面具假面人 第十三章 觸踫

作者 ︰

「回來啦回來啦!看吧~我就知道哥哥有辦法找到曉曉姐姐!哥哥每次都能找到曉曉姐姐!」班舒浣遠遠地就瞧見兩個人影身後跟著一只肥嘟嘟的動物朝這邊走過來,她馬上高興地迎了上去。

「曉曉姐——啊!」

班舒浣在看清兩人的一霎那突然尖叫了一聲,馬上又飛快地跑回到了巫祝夫人身邊︰「牽手了!媽媽!姐姐和哥哥牽手回來的!」

沐曉和班博語听到班舒浣這一驚一乍的叫喚趕忙一同松開了手。

巫祝夫人听了自己女兒的話似乎比班舒浣的反應還強烈,她趕忙迎了過去,但臉上的擔憂卻多于喜悅。

「對不起夫人,我一時貪玩忘了時間……」沐曉努力裝出一副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勉強對巫祝夫人笑了笑。

「好,好,沒事就好……」

巫祝夫人見沐曉平安回來並沒再多問什麼,而且比起這個她現在似乎更擔憂其他事情。

巫祝夫人一步跨到了班博語和沐曉中間,有意將他們隔開了一段距離,又看了看自己的兒子,凝重的神情並沒因為沐曉回來而變得輕松。

「博語?……你怎麼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班博語笑了笑,他看了沐曉一眼,忙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回答說︰「是曉曉不回家,媽媽問錯人了吧。」

巫祝夫人領會了博語的意思,立刻又轉身笑著模了模沐曉冰涼的臉︰「……你們兩個有哪一個是讓我省心的!」

沐曉見巫祝夫人稍有責怪的語氣,也趕忙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給了她一個擁抱︰「夫人對不起~我貪玩忘了時間,讓您擔心了……」

「你呀~」巫祝夫人並沒有多加責怪。沐曉知道夫人是真心在擔心著她。

「這麼晚才回來一定餓壞了吧!」巫祝夫人笑著拉起沐曉。

「真的餓死了~」沐曉也用一副撒嬌的笑容回應著。

班博語看著眼前這個雖然不開心卻依然努力在笑的沐曉,安靜地跟在他們後面,沒有再說一句話。

夜色因月的出現而漸漸明晰,對面遠處一個高挑的人影急促地朝著他們的方向走了過來。

沐曉一眼就認出那是冉讓,不由站住不動了。

巫祝夫人不解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望著的方向,忙解釋說︰「你呀,這麼晚不回來可把三公子急壞了,剛剛他和博語分頭去找你……這不,我見博語把你帶回來了就馬上讓神獸通知了三公子……快去向三公子道個歉吧。」

「是他自己願意的……我沒求他找我!」沐曉見冉讓朝這邊走過來馬上避到了巫祝夫人身後。

這話卻讓一直在身後沉默的班博語突然笑了。

「說什麼任性的話!你之前和三公子在一起,這樣冒冒失失的玩失蹤讓人家怎麼能托得了干系?還是乖乖去道歉吧。」

班博語的話一說出口,沐曉臉上的笑容也掉下去了。這句話仿佛一盆冷水似的,讓她徹徹底底地清醒過來了。

這才是冉讓!一直以來他始終關心著她、照顧著她,他所做的一切,也都不是毫無根據的!

以前如此,現在也一樣……

與冉讓相識了這麼多年,直到今天才真正認識了他……沐曉不敢想象,在冉讓眼里她曾經的那股自信該有多麼滑稽!像個白痴一樣的她,只不過是供他操縱的一枚棋子!

想到這些她的心一陣陣刺痛。她怔怔地看著那個漸漸走近她的人,逃跑的念頭也越來越強烈了。

冉讓老遠就瞧見了沐曉,懸著的心也終于放下來了。他快步走過去,禮貌性地先對其他人打了聲招呼,便打量著沐曉,關切地詢問起來了︰「怎麼了?這是跑哪去了?」

很焦慮的聲音。

巫祝夫人不好意思地笑著解釋︰「讓三公子費心了,這丫頭是貪玩了點……曉曉,還不快向三公子陪個不是,你看看因為你這一時貪玩給多少人添了麻煩。」

沐曉低著頭,巫祝夫人說得沒錯,她又一次給別人制造了麻煩,但她卻不知道自己今後究竟還要給多少人添多少麻煩。

她……只不過是一個沒用的累贅!

突然間,她感到迷茫不知所措,這是第一次,她覺得自己活著變得那麼礙眼!

「曉曉?」巫祝夫人見沐曉不說話又叫了她一聲。

「對不起。」這三個字從沐曉嘴中吐出來讓她的心好痛。

「真是對不住了,我家女兒太任性,所以給您填了這麼多麻煩……」巫祝夫人不住地向冉讓道歉。

「夫人這是哪的話,如果非要追究的話,也是我不好……」說著,他又看了看沐曉,笑容突然淡了一些,「是我粗心大意,沒有把她送回家……總之,這次也多虧博語大人找到她,不然……」

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的錯覺。沐曉的樣子讓他有些不安。

班博語听了冉讓的話只是淡淡一笑,他真的很不喜歡冉讓那副假惺惺的笑臉。

「既然已經沒事了,那我先回去了。」班博語的聲音听起來有些虛弱,他向冉讓和自己的母親行了個禮,便自顧自地走開了。

巫祝夫人看出了博語的異常,趕忙叫舒浣跟了進去,又對冉讓笑了笑︰「瞧我光顧著說話了……您也是一直在找她,一定還沒吃飯吧!還請三公子留下來一起吃個便飯。」

「不了,知道曉曉沒事我就安心了。」說著他又看了看低頭不語的沐曉,對巫祝夫人笑了笑,「冉讓還有事要辦,就先走了。」

「不,我馬上去準備晚餐,三公子請一定賞臉留下來。」巫祝夫人似乎有些分神,她只草草地說了這麼一句,馬上快步走進了屋子。

院外突然間只剩下了她和冉讓兩人。她像逃跑一般,匆忙對著冉讓行了個禮,轉身就要逃走。

「曉曉!」

那一句話就像一個束縛的咒語似的,將沐曉定在了原地。沐曉怔了怔地站著,背對著冉讓,好一會兒,才緩緩轉回了身。她終于還是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他的樣子,依然如故,和她從前認識的那個冉讓不差分毫……

「你……真的是貪玩忘了時間?」冉讓不放心地問了她一句。

「嗯。」

「……一個人嗎?」。冉讓追問。

「嗯……」

「以後這種情況要找朋友一起,自己一個人不安全,記住了?」

「嗯……」沐曉听著冉讓的叮囑努力將自己的眼淚攔在眼眶里。

朋友?此刻這個名詞在她听來仿佛像一個笑話一般!

「好了,你沒事我也算安心了……轉告巫祝夫人,替我謝謝她的美意,但已經不早了,我就不便再打擾了。」他知道,該是他離開的時候了!

十年前。那時他六歲。

「小讓,看看小姨給你帶什麼來了。」施墨影晃了晃手中的玩具,對冉讓笑著。

冉讓低頭走了過去,接過小姨手中的玩具。

「……謝謝小姨……」

「真是的,雖說你需要訓練喜怒不形于色,但是收到禮物神情還這麼冷淡可就不對了~」施墨影笑著模了模他的小臉蛋。

「……小姨……」冉讓仍然低著頭。

施墨影蹲看了看他︰「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說給小姨听好不好?」

冉讓看了一眼施墨影,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將自己的煩惱說了出來。

「小芸的爸爸坐牢了……她也要離開這里了……」

「……是嗎……」施墨影看著冉讓失落的樣子不禁心疼,但她還是不得不提醒他,「可是如果你因為這事而沮喪,……你這個樣子,媽媽可不會喜歡看到……」

「我知道……大家都不理她了!所以這次她和我道別我也沒有理會……可是……」

「可是?」

冉讓突然捂住自己的心口,看著施墨影︰「這里好痛!小姨,看到小芸離開的樣子我這里好痛!……我是不是生病了?我該怎麼辦?」

施墨影疼惜地看著他,模著他的頭︰「傻孩子……」

「小姨是醫生,一定知道要怎樣才能治好我的心痛是不是?……我不想再心痛了,疼起來好難受!我不想這個樣子!」

施墨影看著冉讓,沉默了片刻,又輕輕拍了拍他的心口︰「知道為什麼會痛嗎?因為小讓總是很容易把心貼到別人身上,……心離別人近了當然很容易受傷……所以姐姐才不想讓小讓用太多感情呀!」

「我又做錯了嗎……明明已經很努力去做了,我明明都是按照媽媽說的去做的!小姨,我真的沒有說謊!媽媽讓我交有用的朋友,……可是交朋友的時候我要怎麼控制自己……」

施墨影看著冉讓的樣子,心里隱隱痛著,然而她的臉上仍然帶著微笑︰「沒關系,小姨告訴你一個好辦法,保證你以後不會再痛了。」

「……什麼辦法?」冉讓听了這話才稍稍精神了一些。

施墨影看著冉讓,將頭探到他的耳邊輕聲告訴他︰「如果下一次小讓又不小心把心貼到別人身上了,就趕快離開那人,離那人遠一點就不會再痛了。……如果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將心離得近了,就讓身體離得遠一點。」

小姨的這個方法他一直在用,單單在沐曉身上,他已經不知用了幾十回了,所以這一次他又要逃跑了!

沐曉站在月光下,看著冉讓的身影漸漸被蒼茫的黑夜一點點吞噬,只留下她孤零零的一個站在漆黑的夜里……

「等一下!」

突然,她一股腦將自己那份可憐的高傲拋棄了。

沐曉朝著冉讓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突然從身後抱住了他,仿佛是在用最後的力氣抓著那一絲虛無飄渺的希望,眼淚也慢慢從她的眼眶中溢了出來。

她這樣的舉動讓冉讓不由怔住了,他想轉身看她,卻被她制止了。

「不許回頭!」

此刻她不希望冉讓看到自己這莫名的眼淚,不想讓他見到自己可憐的模樣……

但馬上,她又意識到自己那副一貫的高傲口氣,不由慢慢松開了他,偷偷擦干了臉上的淚。

「對不起……」她小聲對他道歉。

冉讓听著沐曉的聲音,猶豫了一下,還是回身看了看她。

他的眼神依然像從前一樣,帶著讓人安心的溫柔。

「手怎麼那麼冰?」

此刻她的手像冰塊一樣冷,然而她卻已經感覺不到了。

心冷了,所以手也冷了。

冉讓用他的大手包裹住她的手。

他的手是暖的。

他看了她一眼,又馬上將視線移開了。沐曉現在的這種樣子正是他所懼怕的。他知道,他得趕快離開了。

「為什麼說對不起?」他問她。

她只是搖頭,沒有說話。

冉讓沒有看到她的眼淚。她慶幸這昏暗的月色幫她掩蓋了淚水,卻又痛恨微弱的月光讓她看不清眼前這個人的面容!

「冉讓……」沐曉覺得此時此刻的自己如鬼使神差一般,「今天……擔心我了嗎?」。

冉讓听了這話不由又愣了一下,沐曉的那種口吻,那種看他的眼神將他的心刺得很痛,那正是他最懼怕的疼痛。

他用手指輕輕敲了敲她的額頭,溫柔地對她笑著

還是她最喜歡的笑容。

「傻瓜,你今天是怎麼了,為什麼總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他有意讓自己的口吻听起來輕松一些。

她听著他的聲音,只是目不轉楮地盯著他,努力想去看清他的每一個眼神。

他是在回避她的問題嗎?

也許會有那麼一天……他達到了目的,從她身上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然後就會像丟棄垃圾一樣將她遺棄,頭也不回地遺棄掉!

……到那時,這帶給她無限溫暖的微笑也將再不屬于她了!

沐曉想從他的笑容中看到答案,她盯著他的眼楮,都忘記自己看了多久了。

「……傻丫頭,看什麼呢?」冉讓顯然被她盯得不自在了。

沐曉听到這話也笑了笑,她努力忍住在眼楮里打轉的眼淚,拍了拍冉讓的手臂︰「嚇你的!被我嚇住了吧~」

冉讓看著沐曉一副惡作劇般的笑容,不知為什麼心反而更痛了。

「真是的,今天我已經被你嚇了好多次了。」沐曉突然的多雲轉晴讓冉讓心里有些沒底了。

「你呀,總是這麼任性可怎麼辦……」

他說這話口吻中的疼惜多過責備,然而卻是這樣簡簡單單的一句話,頓時讓她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她將眼楮睜得大大的,拼命地想看清冉讓此時此刻的模樣。

任性……

任性?

任性!

這就是他對她的全部評價!此刻她除了這句話什麼都听不到了。

也許……清幽谷的那個人真的是冉讓吧……

她不知道究竟還能用什麼謊言來繼續欺騙自己。她只知道,她自己用謊言鑄建起的最後一道壁壘馬上就要崩塌了!

「今天也是,巫祝夫人去找我時已經急壞了。」冉讓嘴上說著這話,臉上帶著笑容,然而他的大腦已經幾乎不能運轉了。

此刻他的心中只想著一件事——

離開!盡快離開!

沐曉的這種神態幾乎要讓他窒息了。每次見到這樣的沐曉,她和「他」的樣子就總是不由自主地在他眼前重疊起來。

——哥哥……你不會丟下我……是嗎?——

那雙帶著絕望的眼神,是他永遠都沒有辦法掙月兌的鐐銬。他曾對自己許下承諾,就算是將自己剝離,就算要放棄自我,他也要救「他」!

每一次看到沐曉這種樣子,他的心底總會產生小小的波瀾。

有時的沐曉會勾起他心中隱隱的痛。

「這里和青丘國不一樣,曉曉長大了,出門在外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做每一件事之前也要考慮一下別人的感受,是不是?」他是有意說這些話的。

「說夠了嗎?」。沐曉果然冷冰冰地打斷了他。

她看著冉讓,最終,她心中那最後一堵謊言的壁壘坍塌了!

「你才認識我嗎?刁蠻……任性……這就是我!」

一天之內,只有短短一天的時間,她就失去了她曾經那麼喜歡的人!然而再想一想,她又覺得自己的想法是那麼可笑——從沒有得到又何來失去?只是……現在的她真的什麼都沒有了,甚至連這虛無縹緲的謊言都沒有了!

她將所有的賭注統統壓在了一個人身上,結果輸了,輸得什麼都不剩了!

她最後看了冉讓一眼,帶著訣別似的決心,轉身離開了。

冉讓沒有追她,也邁不出一步。

如果是往常,如果此時此刻離開的不是沐曉,也許他馬上追過去,然後用盡甜言蜜語。但這次他沒有,這次他什麼都不想說。因為此時此刻的他,只想盡早逃離這段以交易為前提而發生的原本不該發生的關系。

真的不想再見到她了……

當他心里這樣說時,他自己也嚇了一跳。

冉讓仰頭望著夜空,零星的雪花落在他臉上,有些涼。

他慢慢閉上眼楮,深深舒了口氣,如釋重負一般。

又一次的,面對著這樣的沐曉,他成功逃走了,只是每一次逃跑,他的心里都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有種說不出的酸楚。

他真的好怕那個沐曉,好怕她盯著自己看的眼楮,好怕緊緊捆綁在他們之間的那種陌生的氣氛。她看他的眼神,甚至她的笑容都讓他透不過氣。今晚沐曉的一切都讓他不自在,讓他不惜用這些近乎絕情的話盡快月兌身!

「真是的,每次都這麼狼狽……」冉讓漫無目的地在街道上游蕩,不知為什麼腦子里沐曉那雙近乎絕望的眼楮如論如何也趕不出去。他的心仍在一陣陣刺痛,于是他走到路旁的石椅上,慢慢坐了下來,靜靜地閉上了眼楮,開始專心將沐曉的樣子從自己的頭腦中清除出去……

「爸爸為什麼把我和哥哥分開?……我想和哥哥們一起!媽媽……我可不可以不走?我以後會很乖,以後我可以像哥哥一樣听話!如果我听話,爸爸是不是就不會再趕我走了?」

十一年前的那次生離死別是他一生的痛……他永遠也忘不掉那一幕,忘不了那些人將他的雙胞弟弟從他和母親身邊帶走時弟弟的話語,忘不了那雙帶著哀求、近乎絕望的眼楮……

那神情和今晚的沐曉那麼相似……那眼神讓他的心好痛……

十一年前的他什麼都做不了,沒有力量保護至親的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手足從他身邊被強迫帶走!

一只麻雀落到了冉讓坐著的石椅上,緊接著一只鴟鷹從他頭頂盤旋了兩周,又飛去了遠處。過了一會兒,一個男人慢慢朝這邊走了過來。

「抱歉鷹斗,……讓你擔心了。」冉讓沒有去看那人。

「那個沐曉又刁難主上了嗎?」。此刻,鷹斗很不喜歡提起這個名字,「那丫頭這次做事太欠考慮。」

「不,沒有。」冉讓馬上向鷹斗解釋,「只是……突然有些煩躁……我不知道我自己這些年究竟都做過什麼……明明他還在那里受苦……」

「主上請不要這樣說!」

「……是我無能。」冉讓苦笑了一聲,「明知道每過去一天他存活的希望就又小了一點……我……我甚至不知道過了十一年他是否真的還活著……但過了十一年了,我卻毫無進步仍然像那天一樣,……束手無策……用了十一年的時間,我才踏上了這片土地!」

說到這里,冉讓突然一拳擊打在了冰冷的石椅上,鮮血漸漸從他的指縫間滴落下來。

「主上!」鷹術見狀忙走了過去,「主上請保重身體!四公子一定還好好活在這個世上,他正等著主上搭救!……我們只需要一個時機。你我都清楚,現在是急不來的!」

「不……不能再等了!」冉讓的神情變得冰冷起來,他凝視著自己手指間凝滯的鮮血,收起了平日里那副柔和的神態,「我現在就要行動。」

*山海志︰鴟——《山海經》載︰有鳥焉,一首而三身,其狀如雕,其名曰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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