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色與黑色,交織在一起,糾纏在一起,如此矛盾如此沖突,卻又如此契合,恍若天成。
〞為什麼要不顧一切來見我〞
〞因為,是你。因為,你是赤彥。〞墨堇依舊保持著他神秘莫測的嫵媚的笑容,卻再無話。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個消息?〞
〞因為這是你一直在等著知道的〞
赤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瞬間的驚訝與憤怒,他不明白為什麼墨堇似乎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卻至今才告訴自己。難道是他想看自己花了千年等到一個笑話的形狀麼?若是如此……赤彥的手緊緊攥緊,他真的恭喜他得償所願!
〞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
墨堇的嘴角的笑容,不禁加深了許多,〞因為時機已到!〞墨堇又將脖子往前伸了一寸,瞬間,他們筆挺的鼻子間只剩下僅僅目測的一毫米的距離。
〞還有為什麼嗎?〞他的聲音突然變轉為曖昧的腔調,妖媚多情,誘人迷醉。可惜赤彥並不為所動,剛想繼續問,墨堇卻先一步打斷他︰〞可惜,即便你再有,我今日也不想繼續回答了!〞
赤彥硬是將到嘴邊的問話吞回去,恢復為一開始的沉默。只是這一次他沒能壓抑住自己的怒火,憤怒的轉頭,抽身,退後,離開那個人令他皺眉的曖昧領地!
〞哈哈哈,幾千年了,沒想到你的習慣依然如故!〞墨堇看著赤彥可愛的害羞行為,不禁大笑出聲,每次只要自己一使出誘惑的聲音,赤彥便幾乎總會如此這般地落荒而逃。好吧,雖然他每次都不承認,雖然他每次的〞逃〞都是這般瀟灑帥氣!
赤彥沒心情去搭理面前這個笑得沒心沒肺的男子,心中腦中揮不去的是那白色的倩影,千年了,她的模樣自己早就記不清,但是那觸目驚心的感覺依舊如故。或許太多的時候,人們會忘記你所說的所做的事情,卻永遠不會忘記你帶給他們的感覺。
赤彥甩開依舊笑得前仰後合的墨堇,默然走到小池邊,看著沒有波瀾的水面,回憶著千年來它每次出現,彼此每次見面的次次場景,恍如隔世。似乎千年來只有幾十次的幾分鐘的快樂,卻讓自己心甘情願地等待著下一次的來臨,就這麼心甘情願地等了千年啊!
赤彥伸出手,似乎想觸踫什麼,卻呆滯地停留在半空中。陽光潑撒在他瑩潤的白色細膩的手上,閃著微微柔和的光芒。一片柳葉兒似乎是由于剛剛狂風的肆虐現如今悠悠地從枝條上盤旋而下,剛好落在他毫無瑕疵的手背上。盈盈的柔光,霎時變成了耀眼的青綠,洋溢著春的氣息與活力。
赤彥的眼眸中閃過驚奇,他收回手,默默地看著這不期而遇的葉子。突然,他的嘴角揚起不知名的笑容,白如青蔥的手將那青翠欲滴的柳葉兒拿到鮮如櫻桃的唇邊,一首悠揚清遠的曲子從唇間飄逸而出,不期而至。如夢如幻,如傾如訴,回環往復,余音不絕。隨著那緩慢悠長的笛聲,柳絲慢慢地扭起腰肢,池面蕩起瀾瀾的微波,悠悠的水流蕩著水面上的葉兒,一圈一圈漾向院外。
墨堇無言地關注著那個被音樂氤氳著籠罩著的精靈,這又是他從未見過的一面,渾然天成如同未經雕飾的璞玉,溫潤而憂傷,朦朧而悠遠,卻又在那悠遠中潛藏了無限的能量與光輝,似乎可以穿越天地,照亮一切,滋養眾生。
半晌,風靜雲淡,笛音漸止,一切恢復平靜。似乎下了什麼決心,赤彥的眼中閃過毅然決然的顏色。他轉過身,將葉兒仔細地握緊在手心,風撩起他墨色長發,妖嬈成這春日里最醉人地風景。
〞我要出去,不管代價如何!〞
〞你瘋了!?你明知道這院子置于六道輪回之內,若是強行沖出,必定會跌入輪回,不知生為何物啊!〞
墨堇風一樣地閃到他的面前,擋住他的去路。
赤彥抬起眸子,淡然卻堅定地說︰〞我說了,無、論、如、何!這是我的選擇,所以,不管產生什麼後果,我自當甘願承受。〞
赤彥波瀾不驚地強調著自己不可轉移的決定,眼神深邃而不可探究。墨堇看著堅決的赤彥,眼中有震驚,有憤怒,有不知所措,有……濃濃的哀傷。他不懂,明明已經無可挽回,他為何還如此堅持!明明已經毫無希望,他為何還堅持尋找!明明知道前路非但沒有出路,而且九死一生,他為何還要以身涉險!
赤彥默然地看著難以置信的墨堇,側身繞過他,繼續向院門走去。既然決定了,既然選擇了,就堅持到底一往無前。這是他一貫的作風,也是他從不允許自己更改的底線。是他不可褻瀆的原則。
墨堇向旁跨出一步,右手搭在赤彥的右肩,止住赤彥的身形,終究是忍不住啊!〞為什麼?〞他自嘲的扯了扯嘴角,沒有抬頭,沒有看向正轉頭看著自己的赤彥。
〞如果我告訴你,你會幫我嗎?〞赤彥沒有不搭理他,而是平靜地問著,平靜地似乎是在自言自語一般。
〞幫你什麼?〞
〞幫我安然無恙地走出這牢籠。〞赤彥的嘴角突然揚起勝利的微微笑容,他沒有繼續說什麼,卻是勝券在握。
墨堇驀然抬頭,銀發順勢被甩到背後,在空中畫了一個好看的弧形,甚至有層層疊疊的彩虹一閃而過,甚為驚艷。然而院中的人都無心關注這驚艷的瞬間,墨堇滿臉愕然〞我如何能幫得了你?〞
赤彥的臉上突然出現了胸有成竹的表情,墨堇直覺上將有不好的事情發生。〞自然能,就憑你這千年來多次安然無恙地進出這里,你就能!〞
墨堇驚得目瞪口呆,原來,千年來自己的每次來去他都是知曉的,只是他一直裝著一無所知而已。是啊!其實他哪里是不知道,哪里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呢?只是他一直不屑于表露自己的知道而已!他的世界,自己永遠只能站在一步之遙,靜靜地觀賞。自以為的窺視,不過是主人家懶得理你而已!墨堇嘴邊的笑容不斷加深,這一次,卻染上了哀傷痛苦的顏色。
〞如果我幫你,我能得到何種好處?〞墨堇全力壓抑住胸口洶涌而噴薄欲出的悲傷,以一種默然冷淡的口吻淡淡地問出聲。他突然只想這樣了,放棄上千年來自己的執念,放棄這所有的糾纏不清,盡心地去幫他完成一個心願。即便這個心願會傷得自己體無完膚,即便這個心願是自己千年來一直抗拒的,他也想試試。並且他突然不再想讓他看到自己對他的付出,他突然覺得這或許可以說是一件離別的禮物。那麼,既然是離別的禮物,就讓他覺得理所當然吧,這樣至少兩者之間有一個人是專心致志地快樂著的!
如果可以,我送你的最後一份禮物。這一次我想看到你全心全意的幸福與滿足,絕不能有任何的愧疚髒了這難得的幸福!
〞我會告訴你為什麼。〞赤彥往後微退了一步,離開了墨堇驟然冰冷的手。墨堇看著自己懸于空中的手,慢慢地合起五指,無力地落下。他也轉身,看著那冰冷的白色牆壁,看著那纏繞著門把手的青色藤蔓,輕輕地堅定地說︰〞好,我幫你。〞他沒有問到底是什麼為什麼,因為所有這一切早就沒有追究的意義,因為無論答案是什麼,他都會幫他!
赤彥對墨堇如此爽快地答應他感到有一瞬間的晃神,總覺得眼前這個銀發男子,雖然仍然是原來的眉眼,原來的裝扮,卻有什麼驟然變化了,變得自己不認識,變得自己難以掌控。這樣的變化令赤彥微微皺起眉頭,卻終究未能困擾他,畢竟眼前有比這重要百倍的事情,畢竟他能如此爽快地答應,其實是之前求也求不來的最好的結局。
〞池對岸柳樹最高的枝頭上,是當年上面的人布結界時我趁亂打出的一個漏洞……〞墨堇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下面的要領不需要他說赤彥早已知曉,畢竟這手絕活還是幼年時赤彥交給他的;而開啟這個漏洞他耗費百年功力的事情,他也不想說,畢竟這其實也真的算不得什麼光彩的事。
赤彥沒有注意到墨堇臉上一閃而逝的落寞,只是一種恍然大悟的表情。難怪每次這家伙都是在牆頭出現!以為他翻牆入內呢,原來是那柳枝正好搭在了那斑駁的牆頭上!
赤彥清展身形,如一只矯捷的高貴的鶴,翩然而立于那柳枝的牆頭。以手撫之,那柳枝竟然有如同人脈搏一般跳動的觸覺。他知道,墨堇說的是真的!赤彥慢慢起氣,同時履行自己的諾言,他認真地看著墨堇墨色的瞳仁,溫柔至極地說︰〞因為,我想去體驗她曾經生存千年的地方!〞說完,一抹甜蜜寵愛的笑容漾起在他舉世無雙的面龐上,日月為之失色。漸漸的,他的身影消失于牆頭,墨堇靜靜地看著他消失的身影,腦海中縈繞的是他的聲音,他柔情似水的眸,以及那光彩照人的笑容!
忽然,在赤彥消失的同時,一條白色鯉魚躍出池面,在陽光下那濺起的水花幻化為千種風情的珠子,撒向四面八方。而被其沾染到的所有的土壤似乎一下子蘊滿了無數的營養,只見那繁茂的迎春,陸陸續續地分開葉子,長出秀麗的花苞,然後在陽光下悠然綻放;那光禿禿的桃李,逐漸抽出綠芽,長出葉子,粉紅色的桃花,白色的李花眨眼間變開滿枝頭。陽光下,那高高躍起的鯉魚如同跳出龍門的樣子,遨游在院子的半空中,它頭頂上那鮮艷欲滴的紅色和院子中綻放的桃花相映成趣,卻刺痛了墨堇的雙眼!
墨堇毫無心思去欣賞眼前這剎那的生死魔術,他早就被那忽然而至的白色魚兒佔據了所有的思想!不是說不會到來了嗎?那這躍起的究竟是什麼!?難道,剛剛他的離開打破了一切的平衡,以至于這本該消失的卻又再現!?不可能,不可以!若是他入世,以他的手段,只要它出現了,必能夠感應到她依舊活著!我不可以看著他徹底離開!
墨堇瘋狂地跳到牆頭,急速地打開結界之門,他早就忘記了這個漏洞的忌諱所在——靜而歸根。或者他早就顧不上這個警告,內心喧囂著的所有的聲音都是︰去阻止赤彥,去阻止他找到她,去阻止這可惡的宿命!
進入漏洞的赤彥原感覺是熟悉的傳送感,卻突然發現原本穩定的環境變得搖晃不定。那暗淡的四壁也突然變得五彩斑斕!糟了,這漏洞的結界被撐破了!赤彥回頭看見朝自己狂奔而來的墨堇,突然覺得這個人有故意之嫌!未來得及多想,那五彩斑斕的輪回之車早就將他推向另一個世界!
〞混蛋,如果化身為六畜,我便是被人稱做妖精,我也要啖你肉,飲你血!〞赤彥怒吼出身,即便他的身影早就不見,那怒吼而出的聲音仍然在輪回里來往不斷。墨堇突然有種整蠱成功的感覺,其實為了以防萬一自己這漏洞早就與六道中的人道相連,而且連的是金玉二橋,所以,根本沒有轉世為六畜的可能的,要不自己如何這般義無反顧地跑進來呢!不過,能讓他也急怒一回,真的是破天荒的事,哈哈哈。想到這里,墨堇不禁大笑出聲,完全忽略了自己也同時被推向了輪回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