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之頂紅 二十六 煙花易冷(一)

作者 ︰

往常一到夜里便異常肅穆緊張寂靜的炎國皇宮,今天顯得異常的熱鬧與歡騰鶴之頂紅。從宮門口便是車水馬龍如集市一般。但不同于集市的是——此時這車里馬上的都不是商人賣主或是百姓買家,而都是這整個皇朝的幾乎全部的文臣武將。他們都是遵旨來參加皇長子的滿歲酒宴的。

炎國的皇家酒宴本來就不多,而宴客群臣的更是少之又少︰除了皇帝登基、皇後冊封以及皇太子誕辰,這個素來以節儉為尚的帝國的主宰者們總是能簡就簡。即便是外國使節來訪一般也只是一品以上官員參加的。

而當朝的這位皇帝其實很是特殊,他到如今才擺了這第一次的皇家酒宴!連嘯城的登基幾乎是狂風驟雨式的,根本沒有依據祖制舉行登基大典,更別說什麼大宴文武百官了;他登基後,至今已近二十年卻從未立後,故而立後之宴也是不曾舉行;更詭異的是,二十年來,連嘯城的**似乎被詛咒了一般,雖常有所出卻都是不滿周歲而亡,唯有穎妃生的晴煙公主安然活到今天……所以這次為菀妃所生之子擺設滿歲之宴可謂是二十年來的皇宮頭一次大喜。也是一次令人意想不到的大喜——畢竟皇帝在此之前的一年之內幾乎都不曾關心過問過他這個不知能不能活到滿歲之日的兒子,大有任其生死的冷漠之態!

從宮門到舉行群臣宴的御花園,一路上都是三三兩兩的大臣與家眷。他們有的在欣賞這皇家園林的巧奪天工的建築與景觀,有的在聊著家長里短,有的則是竊竊私語地聊著皇帝突然舉行滿歲之宴的真實用意何在……

御花園本來是皇帝的後花園,修建在**之中,是皇帝與嬪妃觀賞花草,頤心養性之所在。往日里群臣是甚少有機會進入其中的。哪怕是一品以上的誥命夫人,亦或是尋常妃子的母親也是「不得詔令不得入內」。而滿歲之宴歷來是在這御花園中舉辦,一來以示皇帝宴請群臣進入自己的家中;二來也是皇子生長之地,以示其環境之雅,品性之良;再者花前月下本來就是飲酒作樂之最為高雅之境,身為一國之主的皇帝自然是無論如何也是要顯示其雅興之至的。

今夜的皇宮漆黑的天幕被亮堂堂的紅燈籠照得漫天通紅,如明亮的火焰,如燦爛的煙花,熱鬧地慶祝著這個二十年一遇的大好日子。平日晚間人際罕至的御花園此刻早就人滿為患,隨處可見的大紅燈籠下,大家是三五一群地聚在一起小聲的交談著。禁衛軍們卻是沒有任何與會的閑情。本來就已是守衛森嚴的皇宮,今夜更是增加了兩倍的軍力,以防任何可能存在的不測;而皇帝的黑影衛軍也在紫白青衣地調度之下隱藏著御花園的每一個暗黑的角落,監視著這里每個人的一舉一動。

與**中央的燈火輝煌、人語嘈嘈不同,西北角的永寧宮此刻送走了太醫之後,只剩下抱著洛宇的宛清守在了此時正在被滿朝文武關注的菀妃的床邊。

太醫說可能是驚嚇過度;太醫說可能會感染風寒;太醫說可能會到明天醒來……可是眼看著就要去甘泉宮面見皇帝了,不醒來可怎麼好。

「姑姑,甘泉宮來公公催了……」小宮女莘兒跑到屋內,著急地跟宛清說。

宛清看著毫無醒來痕跡的菀妃,再看看懷中依然在熟睡的洛兒,咬咬牙,轉身跟莘兒說︰「玉兒,我帶著小主子去參加滿歲之禮,你留在宮里好好守著主子。你一定要寸步不離。千萬不要隨便喂小主子吃的喝的,若是主子醒來便告訴她我帶著小主子去皇帝那里了……莘兒,其他人我真的不放心……莘兒,我能相信你嗎?」。宛清的眼楮一動不動地看著眼前這個瘦小而不起眼的宮女,眼神中充滿了考量和不得不的肯定。

莘兒看著眼前的姑姑如玉一般的眼神,內心突然有什麼破土而出。她年幼的心中從來就沒有什麼考量,畢竟自己只是一個姿色一般的宮女。自從入宮,家人和自己便不求其他,只是希望自己能夠安全地活下去。在這之前她一直以為這樣低調的自己不會有任何人的友誼和信任,自己也只是想安安穩穩地不要參與到**的爭斗之中,可是眼前這個人,竟然在她自己無助的時候選擇了相信自己;竟然給以平凡的自己如此難得的信任……

「嗯!我一定會好好守著娘娘。」莘兒堅定地說著,她點點頭,眼中也全部是滿滿的堅定不移,那是一種似乎找到了歸屬一般的堅守,如同護家一般的不可入侵的眼神與姿勢。

宛清看著眼前姑娘的決心,在心中默默地點點頭。有時候一個人的真誠不是通過語言看出來,而是通過他的眼神,他的表情,他的一舉一動。所以敏感女人的直覺就是一把利器,每當在判斷一個人的真誠與否時便會有意想不到的超自然的功用。畢竟,人的本能與天性總會讓不真誠的人做出違背自然的東西,而那些不和諧的東西只需一點便會牽動那顆敏感的心。宛清一直全心全意地看著眼前這個女孩子的表情,看著她的震驚與激動,看著她的感恩與決心,她知道她可以相信她。或許她竟然意外地在這個冷清如冬的宮里找到了第一不吃人的人了。果真是天無絕人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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