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後仰面,竟看見素來冷靜近乎冷酷、無情近乎無心的漆黑雙瞳中,狠厲與落寞交揉輾轉江山不若三千弦第四章卻向淵潭僕僕行章節。
他心里竟然藏了這麼沉重的過往,日升月落多少時光流逝,不會累嗎?
「總有些什麼是可以相信的,譬如紫——」
帶著冷寒氣息的黑色身影沒有給她繼續說下去的機會,兩只手臂繞過肩頭交纏在她身前,似乎用盡全身力氣想要把懷中的人融進身體里。
「我的身後,只會交給最信任的人。」
信任……誰對誰的信任?夏傾鸞無話,她不知道能說些什麼。
時光若止,她寧願一切停在東胡之行前,至少表面上兩人可以毫無瓜葛,只是兩相利用而已,不必像現在這樣說不清道不明,若即若離,最是難以割舍。她也曾想過去相信他所說的每一句話,然而她不敢,連紫袖那樣陪在他身邊多年的出子尚且無法走進,他的心又怎麼會歸于夏傾鸞三字?
更何況她還清楚地記得,是誰說著相攜白首、至死不渝,卻生生地一劍刺穿她的微末希冀。
「閣主還是自重為好,你相信我,我卻未必相信于你。」
這次,輪到韋墨焰無話可說。
交錯的雙臂頹然收回,轉身負手而立,片刻前的一點柔軟再不見影蹤,七重樓閣之上兩道孤落身影依舊是沾染塵埃的俗世之人。
成大事者,必須能控制自己的情緒。
「既然知道當年暗害韋家的人是息贏風,為何不向武林說明真相?」
「為什麼要說?」窗前修長的身姿逆光而立,影子淡薄地延伸到夏傾鸞腳邊,「逼他走上絕路,然後再讓他身敗名裂,品嘗從頂點落入萬丈深淵的感覺……這不是更好麼?」
狠絕,冷酷,比死亡更可怕的結局正是他被無數人畏懼的原因江山不若三千弦第四章卻向淵潭僕僕行章節。
想要殺掉息贏風很簡單,可他沒有出手,而是一步步削弱,逼近,看著仇人如驚弓之鳥為保住自己的地位露出丑惡嘴臉。死很容易,讓人生不如死才是最好的報復。
「對于他的能力,夏傾鸞從未懷疑過,破月閣閣主想要誰死,不過是眨眼間的事情。
窗外,雨後的蘭陵城霧靄漸生,迷蒙中混沌不清,一切都縹緲得不現實。
此去南疆路途遙遠,不知道幾個月後又會是怎樣一番光景,誰能看見若干時日後破月閣是否依舊寧靜如斯呢?
夏傾鸞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只是想到要與他朝夕相處那麼長時間,難免有些不安罷了。
怕自己終有一日,會墜入沒有結局的沉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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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綿數日的陰霾終于了結,偷得半日閑暇的息少淵本打算曬曬將要發霉的筋骨,卻被板著臉一語不發的程蕭白拉出天雅小居。
「這是怎麼了,平時總說君子動口不動手,今天反倒揪著我不放,我哪里得罪了你?」息少淵一臉懶散笑意開著玩笑,任由好友把自己推上馬車。
「少廢話,平日里都是你欺負我,今天就算是代價,你得跟我走一趟!」
「去哪兒?」
「破月閣。」
息少淵深吸口氣︰「蕭白,伯父最近是不是對你太放縱了?上次插手我和破月閣的事不說,現在還想主動跑去惹禍,你姐姐知道了還不氣死!」
「氣死的是我!」滿臉怨懟不平的程蕭白恨恨地瞪了摯友一眼,「我就奇怪前段時間姐姐怎麼沒有來信,你還說什麼她太忙沒時間。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姐姐受了傷還被那個混蛋欺負的事?」
那個混蛋?息少淵哧地一笑。
不知者無畏,也只有程蕭白這種遠離江湖塵囂、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敢如此稱呼破月閣閣主。
「對,我是知道,不過我也知道你姐姐絕對不會有事。那人雖是冷酷嗜殺,對你姐姐卻痴心一片,那日出手傷人也不過是妒火中燒亂了方寸——他看你姐姐的眼神騙不了我。」
誰知程蕭白並不買賬,秀氣的細眉一挑,手肘重重撞在好友肋間︰「偏就你什麼都知道。我不管,反正這次我一定要帶姐姐走,在那種地方哪能過得開心?他敢傷姐姐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姐姐能忍,我可忍不了。」
「只怕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雲姑娘。」
「你——」狼狽之色在眼底閃過,嚅囁半天程蕭白只能低下眉眼,氣勢頓減八分,「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伯父說的。」灑月兌清朗的笑容依舊不變。
被稱為無塵公子的程蕭白時而風雅高貴,時而任性風流,連程顯功都拿他沒辦法,唯獨莫逆之交息少淵才是他克星。落拓不羈卻又才貌雙全的太子少傅看起來性格溫潤,實際上往往幾句話便服了眾生,不動而屈人之兵,直率無邪的程蕭白自然不是他對手。
程蕭白親近息少淵的平和落拓,息少淵看中程蕭白的坦誠率真,兩人相識不過四年卻是情投意合。一個是紈褲子弟,一個是青年才俊,又都為四公子之一,少不得有人傳些龍陽斷袖之話,逢人論起兩人也不過相視一笑,只當不聞。
車轔轔馬蕭蕭,不過片刻功夫便到了蘭陵城外十里,再走上段路便是破月閣高聳的朱色樓台。以前靠近破月閣百米內都是有人守著的,自從兩個月前鬧內亂便減少了人手,也就沒有人在如此遠距離的地方守衛了,馬車得以駛到近處。
幾十步外,朱漆閣前,寬敞的空地上數騎駿馬原地踏足,馬上幾個勁服打扮的男女,為首的男人一身玄色衣衫,舉手投足間王者之氣渾然天成;旁邊的紅衣女子素面朝天,卻風華自現。
見馬車駛來,雲衣容懸著的心終于放下。
前往南疆的決定如此突然,雲衣容借著買藥的機會才得空去報信,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程蕭白在這日早晨攔住閣主和紅弦,否則幾個月內是再見不到這二人了。
夜長夢多,紅弦早些離開她才能安下心來。
遠遠听見車輪聲,韋墨焰為頭微蹙,待听到車內的呼聲時略顯一絲不耐。
「姐!」馬車尚未停穩,淡金錦袍的身影便心急火燎地沖出車門,直朝紅衣女子馬前奔去。
「蕭白?你來這里做什麼?」夏傾鸞語種略帶責備。
好不容易弟弟在蕭家舊臣的撫養下平安成人,既沒有背負蕭家血海深仇,也沒有沾染江湖是非,無暇如白玉,純善似清水。她拼盡一切想要獨自扛起仇恨,就是為了不讓弟弟也染黑雙手背負罪孽,還曾為此多次告誡他不許靠近破月閣半步,以免被外人發現他們的關系招來禍端。
程蕭白瞥了一眼旁邊馬上冷著臉的清俊男人,厭惡之色毫不遮掩。
這種氣度,當是韋墨焰無疑。
「姐,離開這鬼地方,跟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