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不若三千弦 第三十七章 若非月下即花前

作者 ︰

野芳幽幽,霜草淒淒,月影彷徨找不到投入谷底的去路,漸漸被東升之輪掩沒江山不若三千弦37章節。

一日一夜了,谷底無風無浪靜若冰封,唯有某處淺洞里一點火光明滅,依稀還有半絲生氣。

比火光更濃艷的紅色身影一直在忙碌著,兩塊略微平整的岩石間,青綠草汁濃稠芳香,傷痕累累的手正笨拙地將這些草汁挪到掌中,然後輕輕覆于擦去血跡只剩傷痕的寬闊肩背上,輕柔涂抹。

他傷的很重,峭壁上猛烈的撞擊不止令得背上創面巨大,就連心脈也受到嚴重沖擊,是而這麼長時間過去依舊不曾醒來。

幸好谷底亂眼的花草之中有夏傾鸞認識的藥草,雖不能療傷治愈卻可止血鎮痛,能保他一命便好,總不致,如此平淡離去。掉下山崖那一剎她根本沒想到韋墨焰會隨著躍下,如此深谷生機渺然,他無疑是自尋死路。

很快便能一統江湖稱霸武林,再振韋家大業,何必要舍命救一個隨時可棄的棋子?她的性命根本不值得他再付出些許,明明,甚至想要從他身邊逃離的江山不若三千弦第三十七章若非月下即花前章節。

縱橫天下的兩年多里他從未受過傷,便是連微恙都不曾有一場,如今卻為救她落得生死未卜,命懸一線,說不清是沉重還是悲涼。夏傾鸞只覺得兩個人的宿命已經糾纏在一起,就算痛下決心離去,最終也會被命運再次牽系。

此生此世,根本無法斷絕。

若要從這谷底離開尚不知道是否有路,就算日久未歸紫袖他們尋來,大概也不會想到他們竟落入谷底了吧。也罷,如果他一直沉睡,那就于此相伴永遠好了,再不管什麼恩怨愛恨、經年舊事,就這般靜坐等待,直到化為森森枯骨,一道重入輪回。

一世糾纏,生死不問。

火光漸弱,轉眼一晝又要過去,夏傾鸞沒有再添樹枝干草維持僅有的光亮,而是沉默地坐到他身邊,用肩膀支撐他沉重的身軀。

曾經,他也是這樣于那些可怕的夜晚保護著她。

從第一次見面的淡漠詢問,到樓閣上看他自斟自酌,再到觸模手腕傷疤的溫度,雪夜冷月下第一次打破沉默,他在風雨中誓言如歌,一劍之殤兩相錯落目光,還有,她說要離開時那道黯淡眼色。

唯有對她他才會格外包容,格外敏感,固執地摧毀他們之間的所有障礙,甚至不惜傷害彼此只為更近一些。

及至此刻,夏傾鸞終于明白了,或者說終于肯相信他說過的每句話,那些在血雨腥風中平淡而刻骨銘心的誓言。

他不惜性命也要令她相信的誓言。

每個字,她都記得。

「白首不離,生死相依。」平淡的聲音在空曠的洞中回響,好像有誰在不停地重復著她的話。終于明白那一夜夜的守候有多寂寞清冷,他品嘗百次的滋味,如今她終于體會到。輕握修長清淨的手,第一次試著去感受他的溫度,冰冷得胸口發堵,忽然六歲那年流離失所無家可歸的酸澀淒苦凶猛襲來。

她與蕭白身處不同的兩個世界,也不再是萬俟皓月記憶中的小鸞兒,這殺戮凡塵能無條件接納她的也只有那個懷抱。

只有韋墨焰一人而已。

「你生,我便生;你死,我便死。」

如同此處漫長的死寂與孤獨相依。

最後一顆火星熄滅,山洞連著外面天色一同暗了下來,如蒼穹墜落。

黑暗中,手心里傳來微弱輕動,耳邊一陣摩挲。夏傾鸞突然哽咽說不出話,只能用力握著那只手告訴他自己還在,在他身邊從未離去,也不會再離去,哪怕天塌地陷,陰陽之隔。

「傾鸞……」低啞的聲音下意識地叫著她的名字。

睜開眼是一片黑暗,然而韋墨焰知道她就在身邊,熟悉的氣息,熟悉的溫度,交握的掌心里只屬于她的冰冷絲弦。

如果那火光未滅,此刻夏傾鸞就會看到他無聲的笑容,像個孩子一樣滿足安然。

「還好你沒事。」閉上干澀的雙眼他淡淡道。

卻只這一句,讓她憋悶的胸口瞬間開化,全身再也止不住不停顫抖,漆黑之中有滾燙液體滴在他手腕上,燒疼了那只黑色鳳凰。

韋墨焰有些發慌,是血麼?她受傷了?

「傾鸞?」他努力回握柔軟的手掌,然而夏傾鸞一言不發依舊沉默,只有滾燙液體越來越多滴答砸下,過了許久他才明白過來那是什麼。

她的堅強就是她的軟弱,無情最是冷漠,卻也是最傷人傷己的。

半個身子麻木近乎沒了知覺,可韋墨焰堅持撐地坐正,唯一能動彈的手臂模索著試圖去擦掉那些淚水,抬到半空時被她攔下。

「你的劍斷了。」夏傾鸞低下頭,把身邊的斷劍放到他手中。

「劍是用來殺人的,人若沒了,留劍何用?」

便在這時,他仍是從容不迫,波瀾不驚。

生何歡,死何懼,人生不過百年身,得天下者與乞討者終章都不過是三尺黃土下白發枯骨,晚死早死無非游多歷少罷了,連性命都如此看輕的人又怎會去在意一把劍?韋家只剩一人,他死了,也再沒人可以傳接。

岔開話頭平復下情緒,夏傾鸞聚些枯葉在中央,掏出火折子重又點燃篝火,昏暗晃動的焰光照得滿面憔悴消損。

「背上和肩上的傷口已經處理過,這草藥只是短時間麻痹肢體,不用擔心。」取過角落里彎成碗型的青葉,里面尚有些干淨溪水可以引用,夏傾鸞小心翼翼送到他口邊,然而長久不與人交往,動作生硬得幾次將水潑在外面。

韋墨焰看著有趣,不由得發笑︰「我自己來,你哪會照顧人。」

身為一閣之主,反倒他像是位居下級經常伺候人的。想起前兩次發魘癥醒來時都是他在身邊照顧,夏傾鸞不由得面紅耳赤,恨恨地丟了青葉︰「不喝算了,也省得你多話。」

「別人都嫌我話少,只你嫌多。」神俊清朗的面容並未因疼痛失色,細長深邃的雙眸輕撩,笑意淡如流水。

這般平和清靜的氣氛,遙遠得令人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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