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不若三千弦 第十九章 月魄挽塵埋韶光

作者 ︰

月老性格古怪是出了名的,浪跡江湖不過幾年而已卻是盡人皆知的沉默寡言,就連與摯友下棋時也很少言語江山不若三千弦第十九章月魄挽塵埋韶光章節。

而那天,在他抱著熟睡的小女孩兒離開毒王谷時,曾對出門相送的毒家聖者如此說道︰我知道你不相信天命一說,留下的石雕籠永遠沉寂最好,若是它動了也不必惶恐,還你的人情都在那石球之內。

攤開手掌,被揉捏近乎碎屑的紙團安靜躺著,依稀可見薄薄紙片上依稀墨跡,那是石球跌落斷裂後里面掉出的物事。

石後七步,鐵木鷹眼,陣于其中,乃為生路。

那是老友窺天命留給他的最後生機。毒王慢慢轉身,看破月閣中一眾人等慌亂如潰穴之蟻,唇角荒涼笑意不盡。

萬俟皓月是他傾一生之力培養出來的得意弟子,怎麼可以讓他因為一個惡貫滿盈的女殺手此生毀于一旦?就算那孩子會恨他也好,今日,拼了老命也要將驚動天地的那對兒人中龍鳳徹底消滅。

這兩日盲眼老者一直在這附近徘徊,終于在最後時間模索找到了鐵木杉上形如鷹眼的那塊斑痕,順著那道疤的指引尋出暗陣所在。月老精通奇門八卦、五行術數,親手布下的陣豈非常人能解,何況唯一的徒弟夏傾鸞身陷夢魘無法月兌身,只要囚住韋墨焰,自然就等于宣告了那二人的終結,以及破月閣一統天下的尾音。

變化陡升,鬼影等人皆來不及反應,眼看著閣主與紅弦被參天古樹包圍卻無能為力。片刻的驚懼後蕭乾驀地想到身後撫須淡笑的老者,盛怒下掌風所過之處,片片落葉攔腰折斷江山不若三千弦第十九章月魄挽塵埋韶光章節。

「放他們出來!」

「苦心孤詣哄騙進去,老朽又豈會自費前力?這陣乃是十余年前月老所設,別說是我,就連鸞丫頭也未必能破得了,加之鐵木杉堅硬如鐵,刀砍不落絲毫木屑,想要讓他們出來如同痴人說夢。」平靜地看著九河等人揮劍去砍樹身,毒王靠在樹上輕捶胸口,「老了,不過是戲耍幾個小輩都要勞動如此,看來就算你們不下殺手老朽也是大限將至。老東西,你算了一輩子還是沒算到吧,最後中了這絕陣的人竟會是自己的愛徒。」

豈是已故的月老想不到,就連處處提防的九河等人也沒想到,等待他們的危險不在慣于施毒的老者手中,而在自己腳下。

古木參天,顆顆都是數丈之高,枝葉繁茂兼有變化無窮之陣法演變,想要從中闖出談何容易。樹身圍繞而成的一丈見方空地上,殺意彌漫的玄色身影翩若驚鴻,然而人力終究難違天道,生長數百年的鐵木在夾著內力的手掌重擊下竟沒有絲毫動搖,連裂痕都不曾有半寸,唯有漫天青葉簌簌落下。

毒王是想將他們二人囚禁如此,直到天地寂滅嗎?

「屬下這就想辦法斷了這些樹木!」少丞提劍疾揮,雪亮銀光耀眼凜冽,只是那樹干上,仍無半點傷痕。

那是何其堅硬的樹木,在劍南的傳說中能斷鐵木者即為天降英雄,只有留著天神血脈之人才能將這些深山老林中蟲蟻不侵的樹木砍倒,否則便是用最鋒利的斧頭砍上一輩子,也見不到它年輪那一天。

「去找萬俟皓月。」身陷囹圄的陰冷男人並沒有慌亂,冷靜與王者之氣是他與生俱來的資本。多少次艱難險阻生死考驗都是冷靜帶給他最終勝利,所以,他相信這次也不例外︰「看看是他的嘴硬,還是萬俟皓月的命硬。」

滄桑笑聲不絕于耳,韋墨焰有些意外,毒王雖脾性難模,但總體來說是個淡然豪放的老人,這種滿是凌厲逼人的氣勢全不像是同一個人散發出的,可聲音又絲毫無差。

「早知道你這種小人會出此下策,不妨告訴你,無論皓月在不在你都不可能威脅到我死人一個,你如何能威脅?」隨著笑聲越來越尖利,毒王的臉色卻是越來越蒼白。他的兩種性格是相通的,盡管為人處世的態度與習慣截然不動,但面對如今局面,如若陰陽兩面的光與影竟達成了一致,便是死,也絕不叫紅弦得救。

黑紅色血跡從嘴角汩汩流出,笑聲漸滅,佝僂的身體從靠著的樹干一路下滑,委頓于地。蕭乾一驚,化掌為指按上盲眼老人脈搏,片刻後滿目死灰。

「他……服毒了。」

當毒王決定要以此暗陣囚困韋墨焰之時就已經斷了生念,他雖不了解韋墨焰卻十分肯定,夏傾鸞若是活著,愛徒萬俟皓月早晚會死在那個男人手上,韋墨焰絕不會允許有人對他的女人心存戀慕,尤其是這樣一個風華絕世足以與他競爭的人。

困死那二人,說不定萬俟皓月還有救,即便沒救,同樣是死,為何不了結帶給人間血雨腥風的殺戮之魔,還凡塵一個干淨?

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很熟悉,應該是那個溫文高貴、宛若謫仙的清淨孩子。

「皓月……」下意識伸出手,枯瘦如柴。他老了,用盡一生培養出令他驕傲的徒弟後自己終于油盡燈枯,也該是時候去地下與老家伙續那盤未完的殘棋。

遠遠听見陣法發動的巨大聲音,萬俟皓月立刻意識到那是師父在做些什麼。喘息沉重,肺腑燒灼,他依舊拼命挪動雙足向前奔著,祈禱疼他如同親子的老人千萬不要有事。

世間,只剩這一個親人。

皓月。

蒼老欣慰的聲音闖入腦海,前方人影飄渺,可萬俟皓月相信,那是師父的聲音,穿破距離與不可思議傳來的呼喚。

慈祥的,一如兒時喚他吃飯的溫和聲音。

靠近樹下佝僂蜷曲著的身體時,疾行的腳步反而緩了、輕了,月魄一般清澈的眼中所見,令四公子中最神秘的存在如喪心魂,若失此生。

這般模樣,連滿懷恨意的少丞也無法出手傷害,他的眼神與那時失去弟弟的紅弦堂主驚人地相似,悲痛到極致,撕心裂肺。

「師父。」遲滯地走到枯瘦老人身邊,當萬俟皓月終于想起要去握住那只遍布皺紋的手時,再熬不住的老人喉中一聲輕響,手,頹然落下。

呼嘯而過的風聲帶走了留戀,留戀天高雲淡之日,留戀拉著干淨少年教他辨認藥草的時光,留戀沒有子嗣卻如同有個兒子一般的生活,留戀淡漠視之卻又深愛的世間。

清淡素雅身影靜靜跪立,即便如此,仍是縴塵不染的光華流轉,精致絕美。

這便是報應吧,為了一己私欲他逼得程蕭白自盡,逼得夏傾鸞失心魔障,而今天理昭彰,報應不爽,終于輪到他夾在兩難選擇中痛失至親之人。那個時候她就是像現在的他這樣,連活下去的都沒有了,是嗎?

多少舍盡尊嚴與性命相守的東西終成一曲空嘆,浮華凡間,了無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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